晏怀清猛冲地扑上前。

如果说刚才被瞬间的恐惧侵袭，那么在这一刻，他的脑子里只有成山的愤怒。

自从遇到许夏昇，他就暗自发誓，不会让这个自己珍惜的人受到一点的伤害——无论是谁都不行！

“哪儿来的畜牲！都给我滚！”

嘲笑和怒骂声犹如一把生锈的钝刀，磨开创伤的大脑。伤口暴露在光线下，他似乎听到了二十年间还记忆如新的梦魇。

“闭上嘴。你出几句声我就再扇你几次。”

“你说除了我谁还能要你这个小畜生？赶快到外边要饭，还能给老子赚点买酒钱！”

……

男人眼球充血，面目狰狞，高举着小猫，眼见着就要狠狠摔下去。

“哥……”

晏怀清听到了许夏昇在喊。

他跃起，猛兽般撕咬住男人的小臂。

纸币、骰子、筹码不再落下，烟与酒的气味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弥漫在口腔的血腥。男人痛叫着捂住喷血的胳膊，滑下门边，呻|吟着怒骂。

晏怀清怒叫一声，转而扑向即将要掉下来的小猫。

他接住了他。

他得逃。

***

天幕沉出大片靛蓝。四下静谧，光线逐渐暗沉。

小巷里，谁的影被拖成一条细线，穿梭在窄路中，不断弯折。

猫沮丧地趴在狗背上，大尾巴耷拉着，无精打采地扫着地。

比格难得不顶嘴，柔声道：“还疼不疼？尾巴抬起来点，别弄脏了。”

许夏昇蔫蔫的：“不疼了。你嘴里还有味儿不？”

趁着男人吃痛倒地，比格叼着他就跑，甩开身后的咒骂声，一直跑过几个巷口才敢停下。

好在男人没有追上来，许夏昇心疼地扒拉着狗嘴，它的嘴角还有未干涸的血迹。直到路过水池边，让狗漱了十多遍口才满意。

比格摇头：“没事了。”

许夏昇能感觉得到他的狗又要哭，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能和狗的情绪共感。

他哼哼唧唧：“今天是那个老头不讲武德偷袭我，等下次我们准备充分，肯定给他个教训……”

狗说：“对不起。”

许夏昇也有些难过，他心疼他的狗，也有点想他哥。

于是他把下巴紧紧贴在狗背上，尾巴甩到前面，在狗眼睛前来回擦了擦，又用尾巴拍了拍狗头。

狗声音带笑：“鸡毛掸子扫完灰，眯眼睛。”

许夏昇刚刚酝酿出来的眼泪也被憋了回去：“哪儿有！你造谣！我的尾巴最干净了！”

狗哼哼两声。

“不过这次也不算毫无收获。”许夏昇扒拉着胸前挂着的一朵绸布缝成的藕粉色的花，“还好在小岩卧室里找到了这个，我们可以凭借气味来判断他的位置。”

狗配合地：“你是神探。”

许夏昇：“对了！我们现在就是搭档了，是不是得给组合取个好听的名字呀？最强主宠？天降大王？比格和奶牛猫怎么搭配好一点？”

狗脑袋“叮”出灯泡，许夏昇的眼睛也亮了。

于是猫狗同时开口：“那我们就是牛比组合！”

又同时：“我们简直是天才！”

话音未落，就像庆祝伟大组合的成立，空灵悠扬的吟唱声不知道从天空的哪一角传来。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甚至变成了多声部的合唱，宛若圣洁的天使降临于人间。

比格停在原地，他们好奇地抬头。

小巷院墙折叠的天幕上，成团的亮光从视野中升起。素白的银光乍然晃的人看不清，再转眼却看到夜色降临。无数的大小不一的水母散发光辉，姿态翩跹优美，犹如升起的伞，排成队地向着前方游动。

许夏昇分明听到了潮涌。

顺着光水母的轨迹，他伸出爪子扒拉几下。雾气在白手套上结成霜，带腥的潮湿包裹住他，后知后觉自己摸到浪花。

海天挪移，而他却没有颠倒。许夏昇从狗背跳了下来，转头看到狗的眼睛里也泛起惊奇的荧光。

这是镇子的夜晚。

许夏昇很兴奋：“真好看！原来这里晚上是水母照明的。那月亮呢？月亮是沉在原本大海的位置吗？”

比格也短暂地怔住，靠谱地想起他们要办的正事：“等找到小岩，我们再去海边。”

许夏昇狠狠点头：“好！”

身上已经不疼了，在狗的再三确定下，许夏昇终于被允许自己走路。

又一个岔路。

狗闻了闻地面，看向幽深小巷：“是这个方向。

许夏昇突然道：“怎么有点不祥的预感？”

比格也有同感，不过还是宽慰着：“没事的，巷口又不是怪物刷新点……”

“你们两个！果真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

猫狗：“……”

没完没了啊！

比格的话音未落，巷口仅剩的光就被黑影堵住。猫老大阿金看起来怒气不消，看着他们，勾起志在必得的笑。

简直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许夏昇面色痛苦，小声吐槽：“怎么它是蒸汽机吗？隔了这么久还没消气……”

比格：“关掉！关掉自动跟随。”

许夏昇：“不过这次它好像孤身一猫……”

比格：“！”

猫狗对视，然后露出阿金同款邪笑。

“接下来就交给你英俊潇洒的主人来处理。”许夏昇挺起胸。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吊儿郎当道：“哟，这不是金老板吗？你的那些小弟们呢？”

阿金眼神犀利，不接茬。

许夏昇猫尾巴翘到天上，自信道：“我——来和你单挑。”

猫老大嗤笑：“你确定？”

比格添油加醋：“在你面前的正是国服奶牛猫！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阿金无语，爪子在地上重重一拍。

阿金：“你们两个可以一起上。”

宛若黑影鬼魅，光水母受惊似的游走。仅剩的一丝儿亮再次被人丁兴旺的黑|帮小队吞噬。

猫狗：“……”

许夏昇怒道：“管理员呢！我举报他们非法组队！”

阿金：“你以为你们……”

许夏昇：“你以为你们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夜观天象掐指一算就知道你们在哪？你们是在玩火？”

阿金怒：“又抢我台词！”

比格：“大杂烩剧本？”

明显又打不过，许夏昇决定开始感化：“不要把自己说得这么神机妙算啊！明明是我们分别被揍得屁滚尿流然后被迫偶遇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都狼狈成这样了还要互相攻击吗！三兄弟撅筷子的故事听过没有？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什么，团结啊！”

阿金所有所思，表情也逐渐舒展。它向前迈了几步。

狗警惕地站在旁边。

阿金：“你……”

许夏昇：“说得太有道理了？”

阿金：“你才是筷子！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被揍得屁滚尿流的不是你们吗？别和我们扯什么团结，和你们尿不到一个壶里！”

小弟捧场：“老大的语文又进步了！”

猫狗：“……”

不知道猫老大哪儿来这么大的执着一直来追着他们。

许夏昇：“我们没有钱！”

阿金嘶吼：“现在不是钱的问题了！都是你们，我才——”

阿金说到一半，再也不张嘴。

旁边的刺猬插嘴：“你让老大在它喜欢的橘猫面前出丑了！橘猫小姐说最讨厌看到老大打架了，主要还是打不赢！”

另一端的黑狗继续爆料：“而且那帮人都怪罪在我们头上，说不要在这条街上看到我们，否则就抓我们去绝育！”

“噗。”

“哈哈。”

猫狗没忍住笑出声。

之后才意识到这样的反应嘲讽意味太浓了，猫狗默契地同时停下，然后对上了猫老大白磷自燃般的怒容。

阿金：“给、我、追！！！”

猫狗：“……”

“哇啊！快跑啊狗！！”

“这边来！！”

许夏昇甩开腿就往前跑。身后乌泱泱地跟着一大片愤怒的影子。

比格猛地急转弯：“这边！”

简直是生死时速，冲入鼻尖的是菜叶和水果的味道，正是镇子里的农贸市场。

预测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许夏昇在心里默默地敲着一次加999公德的木鱼，接着就和比格一个猛冲。

“我数到三！你们给我站住！”

身后追杀声更近。

猫狗对视一眼。

分开行动！

夜晚的菜市场并没有人，此刻一只硕大的光水母缓缓游过。辉光照得菜市场一片清明。

许夏昇猛地窜上摊位的棚顶，比格则是沿着相反的方向跑入了另一条窄路。

“哪里跑！”

阿金：“分头行动！”

动物帮动作灵敏的几只猫飞快地越过棚顶，冲着许夏昇的方向冲了过去。而刺猬则带领着笨拙点的向着比格的方向追。

许夏昇边跑边往回看，浩浩荡荡的猫大军宛若牛皮糖，他猛地一转弯。

他嘴里叼着刚才地上捡的刀片，在吊起棚顶的粗麻绳上不断地割，直到仅剩下藕断丝连的细线。

做完这些，他吐掉刀片，咬住大棚铁架子上的一个铁环，铆足力气向上一掰——没掰到头。

阿金猛冲地拐过弯来，就看到奶牛猫姿态优雅地站在不远处的柱子上，甩着尾巴漫不经心。

“大哥。你我本就无冤无仇，在此停手罢。”

“做梦！今天要是不收拾你，我就不姓阿！”

阿金气不打一出来，一点头，五只猫猛地扑了上去。

阿金：“？”

刺啦——

麻绳绷断，铁环拉开。大棚连着摊位失去平衡，“轰隆”一声，螺母乱飞，摊位在飞扬的尘土中完成使命，光荣地退出舞台。

几只猫也噼里啪啦掉下来。许夏昇居高临下，灰尘里终于露出猫的影子。影子们手忙脚乱，不住捣腾着爪子。

“这怎么这么滑！”

“老大救命！我要摔倒了！”

烟雾散尽。

正巧这里是有斜度的缓坡，鲜红色的苹果咕噜噜地向下滚。猫们就像踩着轮滑鞋上坡，平衡性不好的打个跟头也顺着滚了下去。

许夏昇低头咬了一口刚被弹飞到棚顶的苹果。

还挺甜。

无视底下混乱的怒骂，他见好就收，转身就跑。

市场的尽头，比格也早就收拾完另一只队伍。它叼着布，看到许夏昇毫发无伤过来，开心地甩了甩尾巴。

比格：“他们被我卡住了。”

许夏昇：“这么牛！我这边没拦住猫老大，它估计很快就追上来了。”

狗叼着布，鬼祟地做出撑开的动作。

许夏昇立刻明白狗要做什么：“我们是不是有点太坏了？”

比格摇摇头：“这才哪跟哪。”

许夏昇叼着布，跳上高台。市场后边是宽阔的小广场，还有镇民在聊天歇息。

他紧忙把布的一端系在苹果树的枝干上，叼着往反方向一扯。这块布不愧是比格精挑细选，弹起来似乎孕育无尽的动能。

比格也从梯子爬上来。转头看着逐渐放大的黑色身影。

“你们两个果真在这！”阿金狼狈不堪，头上还沾着苹果叶子，大声嘶吼着。

许夏昇：“我就说你打不过我们！来多少都不行！！”

阿金从来经不住挑拨，本来就怒气冲冲，现在更是火力全开。它借着大棚的力猛地向弹向高台，伸出的尖锐利爪闪闪发亮。

猫狗默契地向两边一闪。

“你们以为能躲得过！”

阿金跳到了台子的另一端，借着尚未消失的惯性与冲劲，磨着爪子狠狠向前冲去。

于此同时，比格叼起布，向着同阿金垂直的方向猪突猛进。

阿金：“？”

它意识到不对劲，向后缩着身子试图刹车，但已经晚了。

白布被撞得拱起，最终猛地收缩——

猫老大和树上成熟苹果宛若弹珠般，猛地向着小广场弹射出去。

阿金：“喵！！！”

许夏昇嘀咕：“这是什么？我一定会回来的？”

小广场一片“诶呦喂”的混乱。

一个苹果精准投送，砸到老头的脑袋上。

老头向着四周看了半天，对着四周怒骂：“哪儿来的小兔崽子干的！有种你再来！”

下一秒。

狸花猫从天而落，撞入到他的怀里。

老头：？

“对不起牛爷爷……”许夏昇虔诚忏悔。

“住在翻斗花园的？”

“不，发现是万有引力那个。”

“不是每个被苹果砸过的都叫牛顿……不过按照这些苹果的威力，的确可以凑个牛顿家族了。”

对路人来说简直无妄之灾，大家揉着头骂。几个没被砸到的则是捡起地上的苹果，边吃边看戏。

阿金突然像是被点穴一样定在老头怀里。本来因怒气炸起的毛变得顺滑。尾巴弹簧一样弹起——

许夏昇：“阿金和这个老头认识？”

老头不骂了，怔在原地，苍老瘦削的身体抖了抖，想要抚摸阿金的手停在半空。

阿金这才如梦初醒，发出愤怒的猫叫。蹬着腿从老头身上跳下来，转身匿在旁边的树林，再也不见踪影。

只剩下老头留在原地，僵硬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手里还攥着刚刚砸头的苹果。

猫狗对视了一眼。

老头听不懂阿金的叫声，猫狗却听得懂。

阿金刚才说的是“我不想再见到你！”

老头还站在原地等。

狗嗅了嗅鼻子：“阿金还在草丛里没走。”

许夏昇：“……”

人群骂骂咧咧地散开。不一会，老头和阿金也离开了，世界终于重新恢复了静谧。

这次上班格外疲惫。累倒是其次，主要公德扣得太多，补不回来。等完成这次任务，他一定要向张成多请几天假，大睡特睡一整天。

猫咪趴在围墙上，累得摊成大滩猫饼，一截粉舌头耷拉在嘴边。

直到光水母游了一圈，猫咪才站起来。

猫咪说：“现在还能找到那孩子的位置吗？”

晏怀清：“我忘了，再让我闻闻那朵花。”

猫咪对着他挺起胸，露出戴在胸口的粉花。猫是长毛猫，经过刚才一翻折腾，毛发凌乱地炸起，像是黑白相间的小海胆。

小海胆雄赳赳。猫咪身上似乎有一种特殊的、令人安心的气味，掩盖住了恐惧与不安。晏怀清凑到猫咪的胸口前，珍惜地轻闻，又没忍住蹭了蹭。

猫咪没躲，反而将胸口挺得更高，胸膛宽阔有力，好像在说：

狗，你可以倚靠在猫宽阔的胸膛！

猫咪如同守卫镇子的小山，声音铿锵，回音缭绕不散：

宽阔的胸膛——

胸膛——

“……棠？”

砖面墙上挂着标牌，看起来年岁已久，锈迹斑斑。牌边挂着海棠枝，白色的花瓣上藏着流光溢彩的光芒。

“小岩最后的气味消失在这里。”比格说，“再向里就没有感知了。”

许夏昇向里看去。砖墙后边是宛若结界般厚重的黑雾。什么都看不清，只有高处黑色里透出的隐约红光。

许夏昇：“我们得进去看看。”

狗点头：“离我近点。”

许夏昇贴到比格身旁，尾巴勾住它的后腿。比格总比他前半个身位，神色警觉。

他们并肩迈入了黑雾中。

“天呐。这也太神奇了。”

黑色的雾气散尽，宛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的桃源。

写到这里才发现他俩好皮……

那就强调一下！文里没有一只小动物伤害，没有任何人受到财产损失。

小夏和小晏这么皮也是因为知道工作模拟出来的世界不是真实的，在现实世界里是扶老人过马路照顾流浪动物的好孩子~

不过本质上他俩还是皮哈哈哈

还有还有！这里的比格和奶牛猫，因为采用了刻板印象，所以会有夸张化的描写。而且还是许夏昇和晏怀清的灵魂！所以调皮是他俩，和现实中的小动物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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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大战阿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