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话锋一转：“但现在我同伴手里的那颗是真的。”

“让这些纸人退下，不然我们现在就捏碎它。”

少女恶狠狠看向闭起眼的郑国余，后槽牙磨得呲呲作响，不出多时，悄声钻出缝隙隐约形成包围圈的纸人便再度隐藏起来。

赌对了，这双瞳眼球的确对她很重要。

“好了，可以告诉我这是谁的眼球了吗？”寒川笑着看向女孩，问出一个莫名其妙且不合时宜的问题。

它没有任何价值，不痛不痒，很轻易就可以答出来，老郑颦眉。

不曾想，泫纪年居然迟疑了。寒川眼神愈发阴寒，一个猜想逐渐印证——名字在这里果真有一定价值和作用。

“我……”

少女口舌干燥，舔了舔快速失水的唇，一时间难以抉择。

在紧绷的状态下，一个瘦消的身影浮现在记忆里，他抱着比自己还大的木盆缓缓走来。

“阿雅，是你吗？”远处一个稚嫩的苗疆俚语真真切切传进几人的耳朵里。

霎时间少女睁大了眼，意念随着声音开始动荡。

蓦然回首，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揉着惺忪睡眼从暗中走了出来，他似乎对这个地方有些迷茫，看到女孩的那一刻眼睛一亮：“阿雅，这是哪里？”

“白、白羽？”泫纪年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寒川：“白羽，我们是帮你姐姐找眼睛的，可以告诉我她叫什么吗？”

泫纪年：“不要告诉她！”

男孩被恼怒的声音吓了一跳。

【泫纪年。】

寒川笑容愈发和善：“小弟弟，你全名是什么呢？”

泫纪年：“都不能说！”

【泫白羽。】

寒川耸耸肩什么都没说，单纯的小孩子就是这，心里藏不住事，在惊慌无措的时候别人问什么空白的脑子就会自动蹦出答案。

等冒出“为什么”时就已经晚了。

“不等姐姐了，我现在就要！”

下一秒，泫纪年五指成爪朝寒川眼睛袭来。

啪！

一只长满老茧的手攥住了纤细苍白的手腕。

老郑眼神凶狠，戾气不断外溢。

泫纪年浑身一抖，下一秒便被掀翻出去。

“啊！”泫白羽下意识去接她，巨大的惯性将两人惯倒在地。

“你们……欺人太甚！”泫纪年快速爬起，用力甩袖，冰凉的匕首顺着衣袖滑进手中，“把白羽的眼睛还来！”

谁的……眼睛？

全须全尾的泫白羽一愣。

寒川挑眉，手指轻微一挣，紧缠于手腕上难以解开的绳结就这么松散下来。趁几人没空管她，这人直接大大方方把麻绳从身上抽下，收整好握在手里。

泫纪年手起刀落，匕首没进D7的胸膛。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她恶狠狠瞪着郑国余：“我再说一遍，把、眼、睛、给、我！”

热情的向导就这样在两人眼中绝了生息，郑国余心神一震，就在他扔下罐子飞身攻击泫纪年的那一刻，她手一扬，匕首打进了马虎的脖子。

滚烫的鲜血灼伤了泫白羽的眼睛：“阿雅！不能杀人，巫医阿雅说过的！”

泫纪年冷哼一声躲过郑国余的拳头，对准握着眼球的手抓去：“她的话只会一次又一次害了我们。”

几招下来，郑国余将眼球抛给寒川。

寒川接过，趁郑国余逼退泫纪年，她跑上前去拔出马虎脖子上的匕首，血液立刻跟个喷泉一样四处喷溅。寒川平静地拭去溅到脸上的血液，对于同伴的死毫不在意。

她攥紧匕首紧盯战场，不断向后倒退，脚下咯吱一声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寒川扭头，洞穴两端不知何时聚集数不清的纸人，银黑色的左眸闪烁微光，她直接与密密麻麻的纸人军团对视上。

纸人咧起大嘴咯咯咯幸灾乐祸笑出声，然而下一秒寒川回以一个更诡异的笑，银黑色的眼瞳俯视着一群纸人向前逼进，强大的压迫掠过头顶。

发觉这人根本不受它们控制，咯咯声登时哑了火，人多势众的纸人齐刷刷往后退。

她如同站在食物链顶端的鹰，巡视广袤草原上停止蹦哒的一窝兔子。

又往前逼了几步，寒川压低嗓音，冷声呵道：“滚。”

一声令下，纸人仓皇逃窜，瞬间就没了影。

“小心！”

郑国余爆喝未止，寒川便感到脖子一痛，她伸手向后摸下一根发黑的银针。

银遇毒变黑，这根飞针淬了毒。

郑国余那边也不好过，交手中泫纪年袖口下飞出的暗器同样划破了肩膀上的皮。

两人均有擦伤，体型力量悬殊，泫纪年处于下风招架不住，很快就被郑国余擒拿。

目光瞄到郑国余肩膀上的伤口，她喘着粗气哈哈笑了两声，头发凌乱不堪。

随着战线不断往后退的泫白羽害怕的厉害。

“不许伤害阿雅！”他浑身颤抖冲上前去一口咬在了郑国余胳膊上。

郑国余绷着脸冷冷看着这个小孩，没有甩开他也没有松开手，只是简而意骇两个字：“解药。”

泫白羽撕咬半晌牙都快啃掉了，这才松开嘴心虚地抬头看郑国余，想到这个人的同伴都被阿雅杀了，他立刻去摇泫纪年：“阿雅，这是什么毒？”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阿雅不要再这样下去了！”

“你个小孩知道什么？！”

就这么僵持半晌，这小孩做出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他跑过去问寒川要来银针，在对方提防戒备的目光下就这么对自己近心端静脉扎了一针。

“你……这是做什么？”寒川有些惊愕。

“根据毒发速度和生理反应可以判断这是什么毒。”泫白羽认真解释，“我毒发应该会比你快一点，可以及时制出解药。”

“那……”说实在寒川不是很想打击这个小朋友，这种鬼地方哪有制药原材料，“你有解药吗？”

泫白羽僵住了，他快速翻翻自己的袖口，然后脸色惨白，愧疚的小眼神看向寒川：“阿雅，我没有。”

“阿雅是什么？”寒川一阵无语也不跟单纯小男孩计较自己扎自己的莽撞行为了。

“阿雅就是阿姐。”

泫纪年简直快被亲弟弟蠢哭了，她眼睁睁看着泫白羽又哒哒哒跑到自己面前：“阿雅，我也中毒了，解药呢？”

“我……你有病啊！”

“嗯，我中毒了。”

郑国余：“……”

原本火战的三人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小孩还是很天真的等他的阿雅给解药。

寒川：“额……其实……”

“碍事玩意儿，”泫纪年咬牙切齿，飞起一脚恶狠狠踹开泫白羽，手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曲，“滚开！”

“……我们还是可以和平交谈嘛。”寒川的笑容僵住在了脸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下一秒泫纪年脱臼手臂摆脱郑国余的禁锢，鬼魅般的身影蛇形逃窜。

喀喀几声她接回手臂，一个飞身冲向寒川。

郑国余识破她的意图快速追上。

眼看寒川就要遭殃，不知哪冒出来的纸人一下糊到泫纪年的脸上，寒川侧身，堪堪躲过攻击。

“什么东西？！”泫纪年厉声尖叫。

寒川捂住险些蹦出来的心脏，快速退到郑国余身后，她勉强挤出一个笑：“你的纸人似乎不听话了。”

“什……”泫纪年瞪大了眼，快速飞跃避开郑国余的擒拿，“你做了什么？！”

在寒川的提示下她才发现纸人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己召了几次都没有出来，刚刚不知从哪蹦出的也跟个幽灵一样再度消失不见。

“或许是我讲的故事太好了。”

几句话的功夫泫纪年又甩出一个淬毒匕首，凭借着鬼魅的走位和郑国余打得不可开交。

寒川贴着冰冷的石壁，目送他们噼里啪啦往泫白羽的方向打去了。

她的目光追随两人身影从左移到右。

就是可怜中间的林科被踩了好几脚，这都没醒也是没谁了。

不出多时，泫白羽身体微微摇晃。

“唔！”刀光剑影后的泫白羽脸色极其难看，他看着针孔附近於紫坏死的皮肤，虚汗直冒，“蝎毒……”

“从小吃那么多草药被蝎子叮百千次，死不了你忍着吧！”泫纪年语气凶狠，“权当长个教训！”

是啊，他已经有抗性了，普通的蝎毒确实要不了他的命。

“可是阿雅！他们会死的，不能再杀人了！”

“死就死了！人的眼睛看什么都有色，本来我好心让他们把眼睛给我就可以离开，我也不做为难，现在一个都别想走了！”

有色……眼睛？有色眼镜？

寒川目光凝重，瞬身开始产生麻痛感，她浑不在意，反而盘算着双瞳眼球和“有色眼睛”。

“是我想的那样吗？”她轻声自言自语。

这毒说来发作也快，不知是什么蝎子，神经毒和细胞毒一应俱全，寒川郑国余心口一阵绞痛。

见郑国余停下，泫纪年摆好防御姿态，拉开距离后站定，她轻微喘气，嘴角勾起：“还以为有多大能耐！也不过如此。”

她张开嘴，一只通体深紫的蝎子扒住朱唇爬出来，一路攀爬到泫纪年的头顶，转过身来看着两人。

寒川头皮发麻。

郑国余脸色难看，弹出刀刃一个箭步弹射出去，泫纪年飞跃踏在郑国余的肩膀上，轻盈一跃躲过刀刃，郑国余反手抓住她的脚腕。

“哼！”泫纪年轻哼一声，紧接着郑国余手腕一痛，泫纪年的鞋底突然弹出的刀片划伤了他。

下一秒她就被这人拽到地上，见这人还不松手，她右脚快速蹬地，同样的利刃从鞋尖探出，一个转身旋腿，刀刃朝郑国余脖颈勾去。

郑国余只好松手后退。

在猛烈的攻势下郑国余接连躲过几记扫堂腿，锋利的刀片划破了衣袖。

泫纪年咬紧牙关，发现自己根本占不了多大优势，蛊毒的发作下只能影响对方的行动，这人太能忍痛了！

寒川脸色苍白，哇的吐出一口血。

“看到没，没有解药你们都得死。”泫纪年阴笑几声，“先是她然后就是你！”

俩人打的不可开交，速度快到看不清，寒川眼前已经出现重影根本帮不上一点忙，唯一能用的大脑也开始神智混淆。寒川靠着石壁跌坐下来，强撑身体。

想来郑国余的状态跟她也差不到哪去。

还是要栽到这吗？

“都住手！”

“阿姐救命啊！啊——！放开我！”

打出残影的两人纷纷停下动作，泫白羽被人提在手中，林科拿着破碎的陶罐碎片，尖锐的一端抵在男孩苍白薄弱的脖颈上。

他不知何时醒来，脸上沾满了汗液和泥泞。

寒川如释重负露出一个笑：“自己选吧，泫纪年。我们都是不怕死的人，要我们的眼睛还是要弟弟？”

“你想要，我现在就挖给你。”说着她把手放在了左眼上，“不过要拿你弟弟的命换。”

所谓没鞋的害怕不要命的，这半天的功夫她算是捋清楚了，大不了他们就是一死，但泫纪年有软肋。

看着香柱一点点燃烧殆尽，两人的耐心也一点点被消磨。

见泫纪年不回答，寒川手下发力，血液顺着冷白的指缝间滑下，她扬起扣下左眼的手：“现在我的生命加速流逝。可能再过个几分钟我就死了，再不坦白就没机会了泫纪年。”

说罢便把眼球扔到了泫纪年的身上。

寒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杀了吧，林科。”

泫纪年：“不要！你们别动他，我不要了还不行吗？”

泫白羽睁着惊恐的大眼仰头看向林科。

林科绷着脸，划破了泫白羽鲜活跳动的脉搏：“抱歉。”

喷溅的血液灼烫了泫纪年的侧脸，下一秒泫白羽睁着惊恐的双眼，逐渐透明消失在了几人眼中。

郑国余被眼前一幕震惊了，泫纪年也愣住了。

凭空……消失了？

“林科，你怎么从幻境中出来的？”寒川语气虚弱，用着仅剩的眼看向震惊的两人。

林科手蹭衣角，擦去大量血迹，还算镇定：“死亡。”

马虎和D7的尸体触目惊心，老郑忽然明白过来，旋即露出一个轻松的笑：“真有你们的。”

这里，是幻境。

“你的执念太深了。”寒川沉声道，“泫纪年，你考虑清楚了，如果杀了我们，你就真的输了。”

“我们的生命就是你的倒计时，这是你最后坦白的机会。”

“坦白坦白！你到底要我坦白什么？！”泫纪年崩溃大叫。

“抱歉，是我神志不清了。”寒川咳嗽两声，肉眼可见的虚弱下去，“泫白羽不在这里，就算你找到了各式各样的眼球都没机会给他换上了。这样的执念毫无用处，它只会让你执迷不悟，为什么不往前看？”

“谁说要给他换了！”泫纪年眼角含泪，不知道是不愿意清醒还是怎样，她歇斯底里，“你懂什么？！我不管你用了什么秘术！你把白羽变回来！”

“或许就有人懂呢？”寒川无所谓耸耸肩。

林科从脚边的陶罐里拿出一颗眼球用力捏爆，随后摊开手，里面居然是一颗阳光牌奶糖：“束手就擒吧泫纪年，你好好看看这里是真实的吗？”

眼球里怎么可能塞得下一颗糖？泫纪年瞪大了眼，突然意识到少了什么，这里没有黑猫，她的幻术对三黑不管用。

她转头看向地上的两具尸体瞬间惊醒，被幻香模糊的记忆逐渐浮出水面：“你居然……也会幻术？”

“咳咳咳……我不会……这还是你的幻术。”寒川嘴角扯出一个笑，“现在我们可以谈判了吗？”

如果没猜错，马虎和D7已经出去控制住了昏倒的泫纪年。

“交出许愿，我们也不伤害你好吗？”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眼见已经没有翻盘的机会了，泫纪年癫笑着瘫倒在地：“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败在自己引以为傲的幻术中，你们赢了……”

“寒队……你从哪来的香啊？”林科趁泫纪念发疯悄声问道。

“第一具尸体旁边捡的，而且……一开始我口袋里就有半截。”

寒川第一次进入山洞，从尸体的状态上推敲出纸人眼睛不能看，她就这么闭着眼穿过了纸人摸到了纸人的老巢，期间应该路过了那个香炉。

插在炉的香应该有三根，一根是很久之前就烧完的，一根未烧，还有一根不翼而飞。寒川猜测自己当时觉得奇怪，就拔走了一根。

因为不是很确定放进口袋的东西在死亡后会随着自己重新出现在洞口，尽管有林科带出来的石头作证，但寒川依旧不放心。

于是她将香掰成两半，爬回去在第一具尸体旁放下了一截断香，然后爬回老巢，她应该是打算用自己尸体做标记，给第二次进洞的自己一个提示，再后面发生了什么，寒川现下也无法推出。

可能她是抓了个纸人跟自己对视而死，也可能是其他原因……

等再次刷新到洞口时，寒川口袋里就多出了一截香。

让所有人都比较意外的是，明明是第一次来，寒川却快速通过让林科捡石子的方式锁定了这里的规律，这种镇定和理智不像是她的年纪改有的。

这一次进洞她遗忘了自己的姓名和经过。

第二次进洞时，她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根据自己留下的提示抢在泫纪年之前点燃了香，这也就形成了幻境套幻境的情况，第一层是寒川的幻境，第二层才是泫纪年的幻境。

第二层已破，这，是第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