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阿婶不排除自杀的可能，她有充足的时间缝制布娃娃，长者、德高望重，足以让她将族人在某个时间点聚集。”郑国余道。

“自杀？”泫纪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自杀是为了谢罪吗？良心发现吗？就算自杀也是为了污蔑！”

“你们说人为什么要有眼睛啊？”泫纪年神情愈发癫狂，嘴角颤抖疯狂上扬，“没了眼睛不就没了偏见，我消除偏见消除排挤！有什么错？！”

“我只是在帮你们更好的融合啊，看不见了就没了美丑，看不见了就没有高矮胖瘦！对……还有声音，没了舌头，你们就不会因为声音而拉踩……”

“那你为什么不挖了自己的眼睛呢？”寒川虚弱的声音打断了荒谬的高谈阔论。

“我……”

“难道你没偏见吗？你说泫白羽蠢是因为自己很聪明？”

“你又为何会偏见得认为我们会因为彼此不同而相互排挤？”

寒川眼神涣散，语气却无比强硬：“照你这么说把脑子摘了不就更完美了？一劳永逸。”

摘脑子人确实没思想了，可不是也活不下去了？

泫纪年瞬间没了音，在固有的认知中人是绝对不能没有脑子的，纵是苗疆巫术也做不到让人无脑存活。纵然想要千言万语去反驳，却发现找不到一句合适的措辞，偏执狂不由自主睁大了眼，张了张嘴几次欲言又止。

最终她咬咬牙：“我并不想让……”

“这个世界本来就因为差异而存在，也因为差异而鲜活。固执己见排除异己的终究是少数，如果这个世界上有73亿个纪年，那你们会和睦相处吗？”

别说和睦相处了，没在一个月内灭绝就不错了。

泫纪年被拉入了问题的漩涡，似乎真的认真思考“没有差异的世界”。

寒川心道，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她绝对会和她天涯路远永不相见。

作业繁杂，两人都会推三阻四，注定只有一份的东西，她绝对不会好心推让给另一个自己。最好的结局就是把另一个扔进海里喂鲨鱼。

寒川定定心神，难受地深吸一口气，涌入气管和肺叶的气体化作刀子剌攘着每一块血肉，让她忍不住剧烈咳嗽。

再不速决的话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通过幻香可以勉强窥视到几人执念，尽管操作起来没有泫纪年那般熟悉，但寒川从中掌握到的只言片语也足以让她了解到这支小队的人员组成。

且不说林科到底有没有上警校，郑国余的警方成分百分百，马虎跟她差不多都是单纯的噩梦，D7曾经是个被社会压迫，自.杀失败的抑郁症患者。

这么一算，出去后若与泫纪年发生争执的话几人必然会对如何处置产生分歧。

且不说会耽误时间，许愿处境不明可等不起。

“失去双目不影响他们存活，但没了大脑跟杀了他们有什么区别？！”密密麻麻的血丝爬上泫纪年的眼睛，她声嘶力竭，终于找到了辩驳的寒川的理由，“如果不是眼睛，白羽就不会死！”

寒川痛苦地抓住胸前的衣物，几近黑色的血从嘴角汩汩渗出，她皱着眉头艰难把血咽下去。

“寒队，你……”林科焦灼的撑住她向旁倒去的身体。

“咳……”剧烈的痛苦让她再也无法支撑，她示意林科贴近自己，虚弱道，“剩下的……交给你了。”

“泫白羽不是她的执念，可能是咳咳……眼睛。”

“把她……带出来。”

林科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有些不知所措，记忆里这是第一次见到鲜活的生命在自己手里一点一滴流逝，霎时间慌了神：“我我……我知道了。”

“瓷……片。”

“啊？”

在泫纪年疯狂的自言自语说服自己的满天乱飞的言论中，寒川的血手摸向地上的陶瓷碎片，慢慢放进林科的手中。

“杀……我……”

“不行……我做不到……”

林科的面孔在眼中迷糊了边，很快只剩下一团会说话的色块儿，焦急的声音如同蒙了水在耳中荡漾，寒川简直要被气死，给个痛快都不行。

这么想着，单薄眼帘拉下漆黑帷幕，寒川放任意识自由下沉，伴随着失重感坠入地底，少顷，所有杂音攸然远去，粘液似的痛觉也终于被一盆水冲刷干净。

能劝的都劝了。

大多数福利院的孩子在某些方面都有缺陷，或许他们是一些人眼中的灾星，但总有人可以施予善意，甚至有人可以一视同仁。

像林科这种小太阳真不多见了。

如果这都治不了泫纪年，那她也无话可说。

……

坠落期间，寒川复盘了全部过程，想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一开始她就意识到，人在第一层幻境受到伤，混乱的大脑就会清醒一瞬，那几刀划破了皮肉的同时也划破了一二层间的障壁，传意便可传给第二层的人。

泫纪年的幻境会让一个人的记忆自动带入最深的执念当中，它会把的记忆和执念与当下认知强行结合起来，最终形成一个混沌且杂乱的产物，这就会导致当事人的行为会和当前执念有些偏差。

唯独一个点令人怀疑，“交易”真的是幻境导致的虚假记忆吗？

【醒醒吧泫纪年，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你的执念。】

【我同情你的遭遇……但这不是你错下去的理由。】

……

几人陆续睁开眼，马虎拍打胸腔松了口气，D7歪嘴一笑，似乎对没有提前商量的好戏表示气愤。

泫纪年被她“杀死的两人”俩五花大绑，寒川醒来看也不看，第一句就是手下留情。

D7：“小丫头没找到，谁宰她？”

左眼的疼劲还没过去，寒川坐在地上一阵头晕脑胀。

“幻境里的伤不会影响现实，犯不着担心。”泫纪年绷着脸淡淡道，旋即抬头看向D7，“松绑，带你们找许愿。”

D7哦了声听话照做。

马虎手疾眼快抓住伸向绳结的手腕：“她暴起伤人怎么办？”

D7拔出剑：“有我在掀不起什么浪花，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杀人更不行。”

“行行行，不杀行了吧，你们简直跟梦实的接管所一样，管的宽。”

见马虎还是不放心，D7几万个不耐烦看向寒川：“怎么？寒队给句话啊。”

泫纪年也抬眼看向她，这人阴沉着脸就没指望他们会放过自己。

然下一刻就听寒川说：“放，赶紧给人家松绑，裹成这样是打算过年吃埃及风味的腊肉还是端午吃粽子？”

“……”D7抬剑挥下，剑尖划破布条，距离控制的极好，“我忌口。”

狭小的裂缝里是焚香炉和歪瓜裂枣的泥塑神像，做工劣质浮夸，黑黄干裂的淤泥中还参杂了不少碎石粒，但泥像的眉心中间有一个精致的花瓣纹路，足以见得雕刻者还是有一定虔诚在的。

要不是它面前有柱香，寒川绝对会认为这是一个苗疆用于诅咒的巫蛊小人，而且是令雕刻者怨恨深沉的那种。

插在炉中的香在此时恰好燃尽，松散的灰烬轻易折断，在软灰里摔得粉身碎骨。

寒川扔掉手里同样燃尽的半截香，起身整顿衣服，泥塑像在抖动衣摆的动作中抖进眼中。

它就像是空中一粒沙，在你骑小电驴的途中意外和眼睛相撞，硌得眼睛生疼，寒川心底泛起一种说不上来的厌恶和恶心。

“你这供奉的哪位？”

泫纪年：“山神大人。”

苗寨的山还是这座活山？寒川刚想问就讪讪闭了嘴，没有必要对别人的小众信仰问东问西，问到不合意的泫纪年有的是理由杀掉他们。

待四人缓解了手脚的酸痛，泫纪年带路前行：“过来吧。”

马虎：“带我们去哪？许愿呢？”

后出来的三人脚步一顿。

眼见绑匪的脸一寸寸阴沉入地，寒川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刚要解释，绑匪语气不善率先开口。

“找、许、愿。”

寒川带着一缕狐疑的目光看向林科，他立刻get到意思，扯出一个笑，眨眨眼，示意泫纪年目前没问题。

“对，我们和她谈拢了，都跟上她吧。”寒川收回视线，语气淡定但不容置疑。

林科和老郑毫不犹豫跟上了，马虎心中再是万分怀疑也没多说什么。

黑猫从岩壁上一跃而下，喵了声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一路上脚踩碎岩的咯哒声不绝于耳，寒川试探着穿出一句话。

【你怎么说服泫纪年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林科刷一下脸色惨白，四处张望发现寒川正直勾勾看着他，她摩挲着锁骨似乎在确定什么。

【你别张声，看你的反应应该是可以听到我说话。】

林科跟见了鬼一样脸更白了，还没反应过来，鬼又开始自言自语了。

【没想到这小老弟挺信任我的，居然一点心里防线都没有。】

【也不一定，说不定他就是迫切想知道我这个神经病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

【嘶……可怕可怕。】

【让他知道我是赌的他还会不会跟我走了。】

【早知道还是让他套公式解题跟着队长决策……】

林科目瞪口呆，看着寒川摇了摇头跟泫纪年走远了，才发觉冷汗浸透了衣衫。。

四周乌漆嘛黑，一点微小的声音都能被无限放大，林科一哆嗦赶紧跟上大部队，时不时瞄寒川一眼。

察觉到有人不安分地瞟自己，寒川一个回头杀，把那人吓愣住了。

【行了，我要是想害你早从幻境里出来把你们都宰了，这样跟你沟通是避免别人听到。现在疑点太多了，我能勉强信任的只有你了。】

要知道，郑国余的记忆停留在卧底前夕，卧底都有被策反的风险，没有办法笃定老郑就一定保持本心，马虎自称警察却又无从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