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自升堂审判已过三日,这几天肃州接连办了一场又一场葬礼。哀乐听多了,导致郅晗闲暇时候仍觉得耳朵附近有哀乐的声音。

肃州风貌在颜鹤整顿之下变得井井有条,这还是郅晗第一次优哉游哉地在闹市闲逛。

她手里捏着一串糖葫芦,穿过人群往府里走。

刚跨进门槛,就听见弹奏古琴的声音。她以为又是哀乐,下意识捂住耳朵,却渐渐发现那琴声不是哀乐,反而很好听。

“谁在弹琴?”带着疑问,她循声而去。

在小院前的月洞门下驻足。

知府小院内,满树桂花十里飘香,颜鹤独坐树下抚琴。他面容清俊,眉宇间透露着淡雅和悠闲,指尖熟练地在琴弦上跃动,琴声如同山间清泉般悠扬,深入人心。

阳光从树缝泄下,给颜鹤披上一圈金色的光环。秋风袭来,卷起树上的桂花,下了一场桂花雨。

郅晗看得入了迷,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结交如此高雅之人。

如果可以,她想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小晗,过来。”琴声骤歇,颜鹤的声音相继响起,打断了郅晗的思绪。

颜鹤招手示意她过去,等她走近后,握住她的手把她揽进怀里。

凑在她耳边轻声问:“想弹琴么?我教你。”

颜鹤的呼吸像羽毛一样扫过她的脖颈,美色过于诱人,导致郅晗的耳根子红得滴血。她断断续续地说:“……好。”

彼此靠得很近,颜鹤甚至能闻到冰糖葫芦的味道。

他从后面握住郅晗的手,说话声在郅晗听来无比勾人。“放松些,别那么紧张。”

郅晗自问经历过无数生死大场面,以前都没带这么紧张过,她如今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弹琴需要先了解古琴指法,右手有四指八法,食指向内拨出琴弦叫抹……”颜鹤教的很认真,可郅晗什么都没听进去,注意力全在颜鹤的侧脸上。

温润中透着坚韧,长眉似剑,双眸宛如寒星,他的视线落在琴弦之上,嘴角似笑非笑。

郅晗搭在琴弦上的手被颜鹤握住,跟随他的律动奏出柔润且清越的音色,悠扬婉转动听极了。

在颜鹤的协助下弹奏一曲后,他问:“学会了吗?”

“没……有。”

郅晗默默低下了头。

颜鹤对她这样的回答并不觉得奇怪,笑着说:“琴艺并非一朝一夕可以习得,来日方长,以后可以慢慢学。”

“嗯。”

良久,颜鹤开口道:“如今肃州治理已经步入正轨,我们选个时间去黎州吧。”

听到黎州这个词,郅晗两眼都在放光。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去黎州?真的?”

“千真万确。”

郅晗早就见识到了颜鹤超群出众的智力,有他在没有破不了的案。

黎州的真相一定会大白于天下的,她想。

“时间由你来定,如何?”

郅晗高兴得忘乎所以,来者不拒点头道:“好!”

一会儿,府中家丁跑来,打破了桂花树下甜蜜的气氛。

“颜大人,有封京里送来的急递。”家丁跑到颜鹤面前,双手奉上。

等颜鹤接过后,他便识趣离开了。

颜鹤将信纸展开,一目十行,不禁笑出了声。

“这是?”郅晗问。

“喜帖。”

郅晗皱眉,“喜帖?你在京里有熟人要成亲?可是京都里你认识的人屈指可数,有谁在适婚年纪?”

“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那就只有……”郅晗重复了一遍,仔细一想后瞪大眼睛,“该不会是……沈公子吧?”

看见颜鹤点头,她把头凑到信纸前,看见‘沈商陆’三个大字工工整整写在上面。“真的是他啊。”

“嗯,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他竟要成婚了。”颜鹤呢喃道。

郅晗把信纸看了又看,也没有提第二个名字,于是问道:“怎么只有他的名字,没说新娘子是谁。”

“我们应该不认识,到京都就知道了。”

“也是。”

大婚时间定在十二月,走官道快则两个月,慢则三个月。明日启程快马加鞭,应该能在婚期之前抵达京城。

“肃州离京都甚远,两三个月勉强才能赶到,我们还能去黎州么?”郅晗心里有些疑虑。

颜鹤握着她的手,语气很坚定。“来得及,明日就启程。”说罢,他计算道,“黎州距京都几十公里,骑马两天时间绰绰有余。北上后在黎州歇脚,顺便故地重游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

清风夹杂着桂花清香弥漫在空气之中,颜鹤继续抚琴,而郅晗单手撑头坐在他旁边。

京都水深似海,或许又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念及于此,郅晗脸色沉了又沉。

……

由于急递来得太过突然,颜鹤连夜向按察使司呈了一封请谒信,又找来张爻交接衙门事务,这才安心下来。

清晨,两匹骏马由专人牵着守在知府门口。

来送行的人不少,张爻父子、田芸主仆,以及陈婶和刘义母亲。

陈婶手里拿着一包煎饼,塞到颜鹤手里。“听说京城离这里很远,路途遥远干粮可得备足,这是我早晨起来摊的煎饼,大人就拿着在路上吃吧。”

颜鹤从腰间摸出一块碎银,还没递到陈婶手里就被她及时制止。“大人于肃州百姓有恩,于我们家有恩,这些东西又不值钱,都是我的一点心意,大人就收下吧。”

“多谢。”颜鹤朝她拱手作揖,道谢道。

把干粮放进包袱里,颜鹤向众人作揖,“告辞。”

众人纷纷作揖回礼。

“颜大人,肃州等您回来。”

“路上注意安全。”

“一路平安。”

颜鹤脚踩马镫坐上马背,手持缰绳往前驶去。

马蹄声响起,两道身影逐渐消失在黄沙之中。

*

赶了一个半月的路,终于离京城越来越近了。

郅晗策马跑在前面,握紧缰绳夹住马腹,“吁——”停在护城河边。

她坐在马背上,看着城门牌匾上熟悉的‘黎州’两个字。十一年前的大火几乎烧了半个黎州,重新翻修也基本上仿照着原来的模样。

曾经的回忆如同开闸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地闯进她的脑海。

当初她也是这样站在护城河外将黎州城的面貌收在眼底的。

“我回来了。”她压低声音开口,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着,像是在和谁窃窃私语一样。

顿了顿,她指着城门,转过身对颜鹤说:“这儿就是黎州,我生活了七年多的地方。”

随行的马被养在城外的马厩中,郅晗踏入故土时,扑面而来的陌生感让她无所适从。

十一年了,这里没有人还认识她。

全部都变了。

凭着记忆,郅晗领着颜鹤往曾经的郅府遗址走。只不过这里再也没有什么郅府了,奢华装潢的府邸早就换了新的主人。

故地重游物非人非,一阵莫名的感受席卷郅晗,她说:“这儿以前就是郅府,整个黎州最富有的地方。那条小道一直走到底有个织造局,织布机日夜不停地运作,可谓辉煌。”

“只不过现在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颜鹤本想着来黎州看看能不能找到遗漏的线索,可它翻修得很彻底,有关郅家的一切都随之被埋进地底下了,什么都没留下。

最有可能找到线索的地方只有黎州知府衙门和京城管理各府案卷的架阁库。

他想,得去一趟知府衙门。

“以前在千机阁的时候,我打听到十年多前的黎州知府在京城养老,可就是没找到他。这次回京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郅晗恶狠狠地说。

突然,郅晗的双肩有股力度传来,颜鹤的手正搭在她肩上。“我会帮你。”

又听见他说:“知府衙门有户房,掌户口管理,征税纳粮,灾荒赈济等。按理说里面会有郅家的记载,我们去看看。”

知府衙门外

颜鹤和郅晗被士卒拦在外面,“二位有什么事吗,今儿县太爷不在,事情不急的话改天再来吧。”

“改天?”郅晗被这般敷衍的态度惹急了,当初她因为郅家火场的事来衙门找知府时,就是这样被随便打发的。

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她抬手就想往士卒身上打,及时被颜鹤拉住了。“小晗,做事不要冲动。”

说罢,颜鹤毫无官架子朝士卒作揖,“我们不找县太爷,我们找户房了解一点事情。”

“户房?你要找什么?”士卒上下打量了一番后问他。

“十一年前,郅家失火之事。”

闻言,士卒脸色一变,摇头道:“郅家?衙门里可没有郅家的资料。”

“没有?怎么会没有!”郅晗言辞变得激动,“十多年前郅家可是名门,还捐了那么多钱给官府,怎么会没有他们的资料?”

士卒如实相告,“这位姑娘,户房里真没有郅家的资料。十一年前黎州翻修后,有关郅家的资料一夜之间全都没有了。”

“为什么?”郅晗瞬间就焉了气,轻声呢喃。

颜鹤把她揽在怀里,拍手以示安慰。

士卒说:“我们只是看门的,那些事哪是我们能知道的。姑娘和公子就别在这儿为难我们了。”

“叨扰了。”颜鹤礼貌道别,带郅晗往回走,轻声对她说,“知府衙门统管整州,能在衙门毫无痕迹抹去资料的,背后势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郅晗的声音带着颤音,“那我们该怎么办?”

“黎州查不到线索,只能去京城架阁库。”

兜兜转转,还是要去京都。

“所以现在可以把当年的细节告诉我吗?”颜鹤问。“细节越多,对查清真相越有利。”

“那个时候我才七岁多,只记得那天晚上和平常一样。门外更夫打更,两更天的时候突然一阵大火,一路从织布机蔓延过来。火势盛大,怎么扑都扑不灭,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烈火吞噬。”

郅晗的耳畔仿佛再次重现那日火场里场景,所有人都在求救、哀嚎,可年幼的她却无能为力。

“小晗,小晗……”

眼看着郅晗又一次陷入回忆的梦魇,颜鹤叫了好几声才把她叫醒。

“一切都过去了,我会帮你查清当年真相,还枉死之人一个公道。”颜鹤摸了摸她的后颈,柔声说,“但请不要把当年的事归到你的身上,那不是你的错,当初的你亲眼目睹这一切也很无助。”

只要提及有关黎州、郅家的词汇,郅晗的情绪就会出现大幅度波动。

等她情绪稍微平复后,一位老妇人颤颤巍巍走到她面前。“你在查郅家的事,你是郅家人?可是郅晗郅姑娘?”

“是,您是……”

只见老妇人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到郅晗手里。“十一年前,有个小女孩给了我这么一封信,她好像叫郅……什么,我年纪也大了记不太清楚,反正是郅家的,她叫我十年之后把这封信给一个叫郅晗的女孩。可去年我一直在这附近守着,却不曾见你回来,这封信也就推迟了一年才交到你手上。”

郅晗握信的手止不住发颤,眼睛直愣愣盯着信封看,久未眨眼以致眼眶干涩,眼球四周遍布红血丝。

“这是她给我留的信?”

“从十一年前就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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