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我看你那嘴脸我就来气。”

陆青北刚一到公司就得了洛川的白眼，因为他请假的这几天，洛川一直加着班，虽然拿着工资但心里还是非常不爽。

“等我回来请你和姜雯吃饭。”他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道。

“等你回来？”听到这话，洛川一下精神起来了，“你还干嘛去？”

“回趟家。”

“我草，你...”

“我妈摔了腿。”陆青北赶洛川骂出更脏的话之前抢话道，“所以，还得辛苦你几天。”

洛川抽着冷气把自己重新砸回转椅上，“行了，看你受伤的份上，爷爷我也不跟你计较了。”

陆青北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洛川看着电脑继续着自己的工作，现在不多做点，晚上回去还得熬到大半夜。

“小清跟姜雯说的，说你受伤了，让我别跟你打架。”

“哦。”陆青北勾着唇笑了笑，那块伤口像是也感觉到了他的开心，有点微微的麻麻的感觉。

“回去几天啊？”

陆青北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可以启程去机场了。

“两三天吧，看我妈严不严重，要是严重的话估计得久一点，”

洛川认命叹道：“行吧。”

北京是大城市，纵使是凌晨，机场还是人满为患。

陆青北这次回去还是没有带行李，就像他说的应该不会久留，所以就一切从简了。

到扬州的时候天还没亮，想着秦珂应该还在休息，陆青北也并没有着急打车回去，他去了机场附近的一个4S店，或许得买辆车了。

“冷不冷？回来这么早。”

陆青北赶秦珂平时去学校上班的时间到了家，那会儿秦珂刚准备去做点早餐。

“不冷了，都快四月份了。”

他把东西放下就去看秦珂的腿，因为还箍着石膏他也看不来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没什么大事，就是一点骨裂，箍几天就好了。”秦珂安慰他道。

“怎么摔的啊？打电话问你老不告诉我。”

陆青北有些生气，出门在外的年轻人总是他这样，离得远关心不上还被瞒这瞒那的。

“搬花的时候不小心滑倒了，没多大事儿告诉你干什么，离得又远。”

“妈，我带你去北京吧。”

“不去。”秦珂立马就拒绝了，“我只待在扬州，哪里都不去。”

“啧。”

陆青北有些心累，秦珂和仲清南这一点倒是挺像的，都是倔强性子，也不知道家里是有什么东西固执着她们，赶不离拉不走的。

他坐上沙发，开始苦口相劝起来。

“妈，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我带你去北京，后面我把我女朋友也接来，我们三个就留在北京吧。”

女朋友？秦珂闻言有瞬间的惊讶，“还是之前那个吗？你又去找她了？”

陆青北自知没听话，这会儿也不敢硬气。

“对，我回来之前又去了民勤，我去找她了，我们现在在一起了。”

这话说完秦珂肉眼可见的消沉下来，没想到这么快，陆青北就已经不听她的了。

她扶起拐杖想要撑起来，又突然意识到这应该是老年人才用的东西，她又没老为什么要拄。她又转过头去瞪着陆青北，她又没老，为什么孩子已经不听话了。

“妈？”

“别叫我妈，”她还是扶着拐杖把自己撑了起来，转过身心死道，“我的儿子没你这么不听话。”说完就走了。

陆青北看着她的背影有点心累，这段时间哄完那个哄这个，以后要是有了孩子，他不定得憔悴成什么样。

没多久，他便起身走进了厨房，哪能让受着伤的人还帮他做吃的。

“我来弄吧，你去歇着去。”他从秦珂手里拿过煎饺盒子，硬扶着她出去了。

秦珂坐在餐桌上看着厨房里自己的儿子，他也有陆林一样高的个子，一样宽的肩膀，她想如果陆林还活着，现在也同样站在那里或许她也会分不清谁是谁来。他们两个是亲父子，都一样的优秀，可她总归是失败者，她的丈夫，她的儿子都为了民勤的人要跟自己作对，你让她怎么不去恨，怎么不去讨厌。

“好了，妈，要一杯豆浆吗，我去给你磨？”

秦珂眨眨眼把眼眶里的酸涩眨回去，“不用了，喝点水就行了。”

“那我去倒。”

陆青北倒完水也坐在了餐桌边，煎饺是玉米猪肉的，他和秦珂都喜欢吃，可两人最后连十个一盒的分量都没吃完。

“妈，我还没跟你说过她的名字。”陆青北放下筷子道。

“你说吧。”

“她叫仲清南，妈，你还记得仲武叔吗？她是仲武叔的女儿。”

秦珂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仲武这个名字很熟悉但一时间又反应不上来，反倒是仲清南这名字倒让她有些心乱起来。

“那你记得隋玉阿姨吗？她是清南的妈妈，仲武叔说隋玉阿姨以前和你还有我爸是大学同学。”

听到隋玉，秦珂脸色立马就变了，隋玉她还能忘吗？她羡慕嫉妒了半辈子的女人，她怎么会忘。

看到秦珂的表情，陆青北忽然有些疑惑涌上眉头，秦珂好像对于隋玉这个名字反应很大。

“妈，你怎么了？”

“仲清南。”秦珂喃喃道。

陆青北把还冒着热气的水挪过来放在秦珂面前，笑着道：“对，她的名字很好听对吧，跟我的很像。”

“隋玉的...孩子。”

“是啊。”

刹那间，秦珂眼里的情绪变成了狠厉，她把面前陆青北刚推过来的热水直接推倒，杯子砸到了陆青北的下巴，一杯水刚好全部泼到了他的身上，他啊了一声捂着自己的左边肩膀但嘴里还在担心着秦珂有没有事。

“妈，你怎么了？”

秦珂突然被叫醒过来，看着自己儿子痛苦的模样吓得哭了出来，她刚像是疯了一会儿，这会儿才清醒。

“小北！”她想站起来，但腿受着伤使不上力气，就只能伸手去掀他的衣服看。

“没事，妈，我没事。”

陆青北嘴上安抚着，把外面的外套和卫衣脱下来，又掀开衬衣的衣领用嘴吹着气降温，秦珂这才看到他肩上的伤。

“怎么受伤了？什么时候伤的？”

秦珂看着被热水烫红了的伤口，那伤口显然还很新，像是不久前的，而陆青北刚才说他前阵子在民勤，她不得不去猜测。

“没多大事，就磕到了铁架子上。”

刚被烫到的伤口已经不疼了，只是看着还红，显得可怜兮兮的。

“我问你什么时候伤的，在民勤是不是？”秦珂瞪着眼问。

陆青北艰难道：“是。”看着秦珂脖颈间暴起的青筋，他继续着补着，“是我不小心伤的。”

秦珂听他这话突然嗤笑了一声，“你这话说的，不是不小心伤的难道还能是你故意的。”

陆青北吃瘪弯腰把地上的杯子捡了起来放在了自己那边。

“妈，我受伤了之后一直在清南家里住着，她一直照顾我。”

“然后呢？”秦珂讽刺道，“你就准备托付终身了，她以后要是让你留在民勤你也听她话留着了是吗？”

“没有啊，妈，你听我好好说行吗？”

秦珂擦了脸上的泪水，把脸偏向一边，硬沉着气，“你说。”

陆青北整了整思绪开口道：“清南她人很好，长得很漂亮也很善良，她和你一样都是老师，在她们镇上的一所小学教书。仲武叔也同意我们两个在一起，他说他们那里条件不好，不想让清南留在民勤，他说让我带她出来在大城市里生活，但清南好像不是很愿意，妈，我想把她和仲武叔一起接过来，我们四个人一起生活好不好？你要是不想去北京，那我们就在扬州，我把他们都接来扬州。”

秦珂听他说完没什么反应，没几秒又突然笑了，“哼，别人家丫头关你什么事，她出生在那里就是她该，她自己都不想着往出走要你带个什么劲儿，你觉得你自己特别高尚是不是？你以为你把她带出来就是救了她一命？陆青北啊，你真是跟你爸一样的自以为是，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拯救地球了，在这儿救护动物，在那儿植树种草，最后为了别的女人抛妻弃子把命丧了，呵呵，真是光荣啊，我是不是还得给你们俩发个奖状表扬一下啊？啊？”

她笑着，但眼泪却没断，真跟疯了一样。

“妈，你怎么这么说？”

陆青北有些不明白秦珂了，这还是从小教他要为人正直，待人真诚的秦老师吗？怎么变得他不认识了。

“你也看过了，我没事，不用你挂心，歇歇就回你北京去吧。我不会同意你们俩的事，如果你非要跟她在一起，那就别认我这个妈。”

秦珂绝望地说完就拄起拐杖往屋里走去了，跟那年把陆林的骨灰拿回来葬了之后的背影一样，一样的决绝，一样的死心。

陆青北坐在凳子上抓着头发叹了口气，他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他以为两年前秦珂同意他把仲清南带回来那之后就能万事大吉的，没想到现在全搞砸了。

他坐了好久都想不到一个万全的办法来，还是收拾了餐桌先回了房间休息。

昨晚一夜没睡，本来以为很困的，但刚刚经历了那事儿，他躺在床上一阵的心烦，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于是他还是起身下了床。

家里关于陆林的东西很少，陆青北不知道是不是秦珂故意藏了起来，他翻了好久就只找到了一张三个人的合照。那张照片他还记得，那是他七岁那年过生日陆林带着他和秦珂去西湖玩儿的时候拍的。当时他们还找了景点的摄影店专门拍了一组，后来又因为师傅修图修得太厉害，很多照片都已失了真，最后只留下了这张最普通的。

陆青北看着照片上站在左边的陆林，那人确实风度翩翩一副自由桀骜的模样，他不得不说他和陆林真的好像。其实他到现在都还在怪陆林小时候怎么不关心自己，就连这张照片上拍的他们一家三口去西湖玩都是他许了三次生日愿望才被实现了的。

很多男孩子从小就希望得到父亲的认可，可陆林甚至很少询问他的成绩，就算他把考满分的卷子洋洋洒洒放在桌上，陆林也只是高兴地一边夸他很棒，一边又告诉他可以不用那么辛苦，多跟同学玩玩儿，然后把自己晾在一边背着装备带着秦铮离开家，再好长时间不回来。

他看了一会儿把这张照片从相册里拿了出来，照片拍了十多年了因为很少被翻出来只是有点泛黄，但总体来说保存得还算完好。看完陆林他又看向秦珂，秦珂当时还是烫着大波浪，而不是现在一头利索的短发看着那样威严。照片上的她很温柔，笑得甜甜的对着镜头笑，陆青北看着看着弯了弯嘴角也笑了。

不知怎的，他下意识地把照片翻了过来，随即就看见了照片背后的字。

那是陆林写的。

【我们清清长大肯定是一个帅气勇猛的男子汉，生日快乐。——爸爸】

“清清”，以前家里只有陆林叫自己这个小名，所以第一次在民勤听别人喊这两个字的时候他是既陌生又亲切，而秦珂一直喊的都是“小北”。

他看着这两个字，想起来他的户口本上还有个曾用名。

其实，在陆林去世之前，他还是叫“陆清北”的。

照片被塞进相册里，陆青北重新躺上了床，瞬间的，过往的记忆又涌回了脑海。

那年秦珂和秦铮从外面把陆林的骨灰抱回来后的第二天就找了墓地安葬了，那几天，陆青北没见她流一滴眼泪。葬礼办完，秦珂回来就一顿折腾，她把家里她和陆林的结婚照片还有陆林平时出差用的户外用具全部扔了，当时陆青北搞不清楚状况上去阻止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触碰到了秦珂哪片逆鳞，她直接就带着陆青北去了公安局，加钱也要工作人员辛苦一下给他改了名字。

自此，他们家的户口本上少了陆林，而他多了个曾用名，他从“陆清北”变成了“陆青北”。还有后来每一次学校填写资料什么的，他都要被同学问一句为什么要改名？“清”改成“青”是有什么讲究吗？可他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也不敢问秦珂，只说是他妈妈喜欢这个“青”。

所以秦珂到底在气愤什么呢？他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