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程悦大一的时候遇见方鹄。
那天晚上他在图书馆做作业,等到走出大门时才发现下雨了,但他没带伞。
一楼大厅雨伞架上的伞早就被拿完了,言程悦想,看来人果然不该太努力学习,但凡他早点走或者根本不来图书馆,现在就不用在这里干站着了。
更糟糕的是,他翻了翻书包里的纸质资料,发现少了几张。
雨的声音变得很吵,格外烦人。
然后雨声中又多了一份脚步声,不急不缓。
来人走到言程悦身旁,是个比他高半头的男生,温文尔雅,朝他问:“你好,你落东西没?”
正是言程悦落下的资料。
对方笑笑:“我猜也是你的,这么晚这儿就剩你了。”
言程悦说了声“谢谢”把资料放回书包,拉上拉链,接话道:“不是还有你也留到这么晚?”
“是啊,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间碰到人。”
他看了看言程悦:“没带伞?哪栋楼的,我送你吧。”
言程悦本来想叫人拿伞来,拒绝的话欲要出口,却又在视线相对的瞬间鬼使神差地改了口:“......那就麻烦你了。”
夜雨淅淅沥沥,柔和地下着。
“大一的吧?我大三的,方鹄。”
“鸿鹄的鹄?”
“会猜。你呢?”
“言程悦。”
“哪三个字?”
......
言程悦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这层窗户纸越变越薄,最终在一个晴朗的夜晚,在明亮的月光下,操场上,方鹄牵起他的手,低头在他指腹亲了一下,抬头朝他笑。
窗户纸捅破了,言程悦当时还残留着些难言的天真,几乎带点傻气地问:“你喜欢我吗?”
记忆中方鹄的笑容温柔得胜过月光,他说:“是啊,我喜欢你。”
在一个深深的拥抱中,他和所有刚坠入爱河的人一样,心脏在喜悦中狂跳,响声如擂鼓。
以至于分手时,他觉得自己的心脏是死了。
方鹄大学毕业后两人聚少离多,半年过去他就不容拒绝地向言程悦提出了两人应该分开的事。
其实言程悦是不会纠缠的,哪怕他不明白缘由没听到解释,他不会挽留任何主动离自己而去的人和事。
他甚至都不问方鹄为什么。
他们像所有的恋人那样相处,方鹄包容言程悦所有的脾气和习惯,也学着去理解他的思想和观点,这同时也是言程悦在做的事。
这一切随着两人相处的时间变少对方鹄来说逐渐淡化,现在到头了。
那天是个好天气。言程悦平静地接受了,然后孤身一人,平静地走在路上,最后走进了公园。公园里风朗气清,人们三三两两携手相伴着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笑语晏晏。
草地上孩子们在跑在跳,池塘里游着人工投放的金鱼,孩子们就趴在石栏边,看着底下的鱼朝他们凑过来。
有个很可爱的小姑娘跑过来,撞到言程悦腿上,言程悦扶了她一把,收获了一声“对不起”和一声“谢谢”。
他一直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甚至不知何时已经没有留意眼中的景象。他没意识到这就叫做失魂落魄。
脚下一空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台阶这边,栽出去一半。
背后有人拉了他一把,应该说是拽更合适,把他拽回去,但不幸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言程悦的手机从卫衣兜里滑落出来,哐哐铛铛地滚下了长长的台阶。
言程悦就看着自己的手机滚下去,停下来,碎到惨不忍睹的屏幕朝着上方。
身边的人出声:“要小心点啊......你怎么了?没事吧?”
言程悦转头看见一张年轻的、带着关心的脸,人长得很漂亮,有双狐狸眼。个子也高。
一声不吭,他的眼泪突如其来地掉,对方大概被惊讶得不小,半天没说出话,最后斟酌道:“......我帮你把手机捡回来?......你是遇到什么事了?”
他一点也不想理人,径直蹲下来,坐在最高一级台阶上,埋头哭起来,还很要面子地不哭出声音。
后来言程悦问云守清那天是不是觉得好笑死了,云守清相当实诚地说没有,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办又不好走开。
云守清帮他把烂手机捡回来,在一旁沉默地陪着他,陪了半个多小时言程悦才抬头,从他手中拿走自己的手机,说:“我失恋了。”
云守清善解人意地点点头:“会过去的。”
言程悦:“你真会讲,哪有那么轻松?”
云守清被这样怼也没生气:“你对待感情这么放不下吗?”
言程悦:“不然我跑这来为了摔手机哭给你看?”他接过云守清递来的纸擦擦脸:“烦死了。我从来没喜欢过什么人,我看以后也不会了。”
云守清略有所思地摇摇头:“生活总会继续,日子那么长,停在一件事上是很没意义的做法。”
言程悦:“你凭什么这么说?”
云守清这会沉默了一下:“抱歉,我确实没有恋爱经验。”
他又笑笑:“但这是很平常的道理不是吗?就像花到了季节会开,太阳到了早晨会升,事事常翻新。”
事事常翻新。
他说这番话时的神色温和而富有信心,声音带着潜移默化的感染力,让人联想到蓝天中缀着云彩,白鸽翩飞而过。
言程悦长久地注视着面前的人,他所说的话忽然被理解,进而在心中生根发芽。
他反过来问:“你最近有碰到什么不如意的事情吗?”
云守清想了想:“昨晚我谈生意失败了,这算是挺不愉快的事吧?因为这件事被家里放了一天假,所以才来公园看鱼散心。”
言程悦笑了:“哦,那还真是难兄难弟了。”
云守清才要回话,就听言程悦接着说:“也不好和你称兄道弟。和我分手的是男朋友。”
言程悦长了双笑眼,让他看上去总是很好相处的样子,此时对着云守清,桃花一样艳丽的笑容中带着点挑拨的意思。
云守清只是稍愣,微挑了下眉,依然善解人意:“......还会有的。”
言程悦笑出声来。
他在分手最难过的时候遇到云守清,往后每一次分手,都要想起他,和他说过的那些话。
说不定这份独特的记忆将代替他这个人,陪伴言程悦的一生。
而新消息如同平底起惊雷,让一切都不一样了,就像当初得知他死了那时候。
言程悦已经不愿再细想从汤存睿哪里听到的每一个字,死气沉沉地看着窗外的云层。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现在可不想见云守清。但云守清一定会来找自己。一定会。
已知:死去的还未分手的前任(?)突然复活,而自己两年来沾花惹草处处留情。问:如何是好?
是尴尬?是愧疚感引起不知所措?是心虚而不敢面对?是害怕对方还爱自己还是怕他已经不像当年那样爱自己?大概都有。
言程悦现在不关心为什么云守清没有死,也不关心当年意外下是不是有阴谋诡计,他什么也不能多想,只知道自己需要先离开沂安,越快越好。
从汤存睿怒气冲冲地挂断电话,他心烦意乱地大半夜被沈望涯嘲笑一番后把他赶走,爬起来收拾行李,坐上最早的飞机离开沂安,只不过四五个小时。
逃得也真是够难看的。
言程悦:好尴尬啊先跑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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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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