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城到临城的高铁上，岑淼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打开邮箱查看收件箱了。今天是星期五，如果游戏公司18点前还没有发面试通知，岑淼就要再等至少两天，才能决定自己要不要另谋工作。

这种事情悬而未决的不安定感让岑淼十分烦躁。

她打开了微信聊天界面，袁凌的最后两条信息她还没有回复。

袁凌：【你要不就来电视台呗】

袁凌：【虽然没有工资，但是管饭，咱俩还可以一起上下班】

动车上凭空炸起孩童尖锐的哭声，紧接着是大人的责备声，以及还有自始至终没消停过的电子设备外放声。

就在岑淼要爆发前，上车后就睡着了的雅婷终于也被吵醒了：“还有多久到呀？”

“还一站。”

雅婷将睡着后收到的未读信息浏览完后，兴高采烈地和岑淼说：“我们博物馆九月份要招第四季度的实习生了。你来的话，咱俩正好可以一起上下班。”

“来个招聘邮箱。”岑淼回道，与此同时，她在聊天框内将这句话发给了袁凌。

岑淼修改完简历发送完后，列车也驶进了临城站。

二十世纪初期，南城大学考古系的专家学者来到临城风柜乡进行考古调查，判断出此处存在汉代墓群，临城省博物馆与南城考古研究所先后在风柜乡挖掘出土了两座东汉末期临城刘氏的家族墓——刘氏祠汉墓。

去年，南城大学历史院申报的《汉代画像石研究》获得了年度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立项，今年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艺术学项目评审结果揭晓后，南城大学设计学院与临城博物馆合作的课题又获得□□文化艺术科学研究项目立项资助，项目的牵头人褚融教授是岑淼非常心仪的研究生导师人选。

岑淼在看到公示后，立马在脑海中规划了能和这个项目结合的毕业设计方案，并撰写了培养计划发送到了指导老师的邮箱中。

雅婷本来还在南城与临城两个博物馆的校企合作项目中犹豫，她更倾向选离家近的南城博物馆作为毕设选题，但当岑淼的毕设方案敲定后，她也决定同去临城的博物馆实地考察一下。

一出临城高铁站，风柜乡文旅部的李科长就安排专车将岑淼和雅婷接上。

从位于市中心的高铁站驶出，大约经过一个多小时，坐在后座的岑淼和雅婷私下交换了好多次诧异的眼神，她们表面上一言不发，各自静音的手机里却正在不停地发送着信息。

岑淼：【我去…怎么还不到】

雅婷：【越开越荒凉了，我们晚上不会是住什么村里吧】

岑淼：【你快看窗外！】

岑淼：【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拖拉机在马路上开】

雅婷：【救...】

雅婷作为资深的二次元文化爱好者，在得知她们即将下墓后，就给岑淼分享了《盗墓笔记》《鬼吹灯》全系列的书籍和影视剧，纵使岑淼是鉴定的唯物主义者，在盗墓小说中浸淫了一个礼拜后，她心里对于下墓考察这件事也忍不住发怵。

更何况她手机上还显示着雅婷发来的最新信息：【中元节后三天下墓会遇到鬼吗？】

“那个，李科长......”岑淼为难地开口对前座副驾驶上的女士问，“我们一会儿就直接下墓吗？”

闻言，李屏和她们讲述了一下这两天的行程安排：“我现在带你们去宾馆，今天你们就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八点吃好早饭，我来接你们去汉墓那边怎么样？”

岑淼和雅婷舒了口气，两人点头称好。

“然后，你们后天有什么事吗？要不要我带你们去临城博物馆看一下？正好你们可以多调研一些我们临城这边的文化呀、历史遗产呀之类的，丰富到咱们的作品中。”李屏和善地建议道。

雅婷欣然接受了她的提议。

李屏又说：“这不是要开学了嘛，你们南城大的考古队昨天正好也收工了，明天晚上县长会和你们学校的老师、同学一起吃饭，我们从博物馆回来就直接去吃晚饭，然后我安排人，帮你们一起订27号周一回南城的高铁票，怎么样？”

想到要应付如此官方的社交场合，岑淼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她如临大敌地看向雅婷。雅婷则趁李屏没有看到岑淼的脸色前赶紧笑眯眯地答应下来，并向她感谢临城这边如此周到的安排。

专车最终在一个乡镇卫生院旁边的商务宾馆门口停了下来，李屏陪着她们办理完入住后，交代说：“你们学校的同学昨天收队后也住过来了，我帮你们开了一个楼层的房。”

岑淼从前对于“考古发掘”的概念都是来自一些社会新闻，例如哪个城市挖地铁又挖到古墓了，例如遗址密集地区对考古区域建设配套的商业工程项目的讨论。而她从小到大真正参观的历史遗迹，都是商业化开发得比较好的、已经变成著名旅游景点的博物馆。

当她和雅婷两人送走李屏，走进宾馆的房间面面相觑地苦笑叹气时，她才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那些考古专业的同学们工作的地方，原来是来这么远离城市。

雅婷率先感叹：“也是，墓地总不能在市中心吧。”

“难怪老师让我们亲自来刘氏祠墓考察一下呢。”

“这都还没下墓呢，”雅婷适应完了对她来说过于简陋的住宿环境，开始整理她带来的行李。

“要合法下墓了，好刺激啊……”岑淼开始期待明天的调研了。

当她整理完行李，再次习惯性点开邮箱时，看到了自己恭候多时的邮件：

【亲爱的miao，

感谢您对R公司的兴趣，我们很高兴收到您的简历，在正式邀约面试前，麻烦您花点时间做一份3D角色的测试：

您还需注意的是：

1.测试时间：3-5天

2.测试结束后，文件可以用网盘发送下载链接

3.请勿将测试题上传到任何公开网站，感谢！】

“有病吧。”岑淼难以置信地点开附件中的测试题，然后由衷地感叹，“这群游戏公司疯了？现在招实习生还要考试了？”

雅婷接过她的手机浏览了一下，然后说：“现在游戏大厂好像都开始要先过了测试，然后再HR面，因为竞争实在太激烈了。”

“还要把工程文件发给他们，把我们当免费劳动力？”岑淼冷哼一声关掉了邮箱，尽管雅婷在旁边附和道“那你正好来我们博物馆呗”，但她依旧憋着一股怒火没有说话。

半晌，岑淼捧着手机冷冷地说：“我没带电脑。”

雅婷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她，毕竟岑淼要是真的不管这份测试题了，雅婷才真要感到奇怪。

岑淼在设计学院的四个学期绩点排名就没掉下过前5%，与此同时还能兼顾学校社团联合会文娱体育中心部长之职，管理大大小小十几个社团、组织开展文体类校园活动，是个工作和学习起来不要命的狠人。

雅婷认识的第一位能在闹钟响之前就醒来并起床的人就是岑淼，并且在外人看来，超前完成任务对岑淼来说就和呼吸一样简单。

“明后天要调研，后天要回南城，根本来不及，”岑淼一边看日历一边迅速做出判断，“我今晚就找个网吧通宵把模型建完。”

“不是三到五天吗？”雅婷弱弱地反驳道。

岑淼的手指在屏幕上噼里啪啦地戳着，接着手机传来语音导航机械的女声：【准备出发，全程1.8公里，大约需要12分钟。】

“好像截止日期是下星期三诶。”雅婷委婉地再次提醒道。

已经做好通宵准备的岑淼迅速地吃饭、洗澡，带着坚持要陪自己的雅婷来到了风柜乡的小镇网吧里。

此时正值暑假末，小小一个网吧里没有多少台空着的电脑，空气中弥漫着泡面味和香烟味混合在一起的浑浊气味。

开完台后，雅婷本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买了两碗泡面在前台等开水煮沸，岑淼拿了账号和密码先去找台角落里的电脑准备开工。

‘网吧的电脑怎么开的……’岑淼一边在心里构思角色模型的制作，一边恍恍惚惚地摸索着电脑开机的方式，‘按这儿吧？’

岑淼随手按了个按钮，然后迷茫地抬头对着面前漆黑的显示屏扫了一眼。

略带不满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是不是发现没开机？”

“嗯？”岑淼惊慌失措地扭过头，看向隔壁位置上的凌肖，余光里也带到了他面前同样漆黑的显示屏。

凌肖来不及收起来的桀骜不驯全然落进了岑淼眼里，他天生有些上翘的嘴角、加上他看向自己时略带戏谑的眼神，让岑淼觉得这个顽劣的少年在调笑自己。

因为近在咫尺，凌肖闻到了她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他有一瞬间很遗憾地想，自己恐怕再也不会遇到这个女孩了。

一个洗完澡来网吧，然后还不知道怎么开机的女孩，一定不会在这个场景里出现第二次。

因此，凌肖狭长的眼尾微微扬起，他语气毫不客气地冲岑淼呛道：“你按的是我电脑。”

因为听出凌肖语气中的不友好，岑淼用颇具攻击性的眼神盯着他。

但凌肖隐秘的期待落空了。

最终岑淼只是收起锋芒、客客气气地赔礼道歉了，并识相地帮他重新开机。

他们之间的互动引来了邻座们的侧目，凌肖和岑淼心照不宣地闭嘴，各自开机做自己的事。

雅婷端着泡面过来时，正重新开始打游戏的凌肖趁机瞥了眼隔壁电脑屏幕。

‘嗯？Blender？’

他收回目光，玩味地勾了勾唇角。

（本书为架空背景，其中涉及的人物和情节无现实原型）

（在故事发生的背景中，类似ChatGPT这样风靡全球的大语言模型程序还未发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破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