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能?
为什么要改变?
这是孟如璋第一次无法保持面上的冷静。无论是董事会的股权签字,还是商业上的斡旋,他都不会轻易去怀疑和恐慌。
他们认识了十四年,已经是彼此生命中万分重要的存在了。他觉得一直维持现状就很好,他能够一直保护他,能够一直被他亲近。就像从前那样。
可是檀岁不想。
孟如璋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这一点。
檀岁望了秦昭一眼,秦昭自觉地退了出去,还带上了门。虽然很想看孟如璋的热闹,但是直觉告诉他还是赶紧自觉退避为好。
可怜这个词,或许没有人把他可以和孟如璋联系到一起。唯一的孟氏的继承人,身价不可估计的成功商人,他永远是凌驾于绝大部分的人之上的。
可是现在,他的表情甚至有一些可怜了。像是最坚固的宝石有了一处缺口,且那个缺口会磨得越来越大。他比他高得多,可是此刻却可怜地好像失去了所有,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我觉得这样不对。”檀岁将脸侧过去,尽量不看他,“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对朋友或者亲人的占有欲也应该有限度。也许我确实是在过河拆桥,我叫了你十多年的哥哥,但是你不觉得我们都应该给自己给别人留下一点余地吗?你不喜欢我谈恋爱不喜欢我身边有其他人,如果将来有的话,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我怎么办?难道我交了男朋友还需要向你写申请吗?”
“我可以容忍他的存在。我们说好的,会一直在一起,岁岁……”他只是更加可怜地看着他,固执地辩驳。
“你……”
哇!这个人……容忍?说得好像是妥协了一样,搞得好像他是正宫其他人都是小三小四一样。可是明明不是!
刚才的可怜果然是一种假象。
“……你要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男朋友和我分开吗?”孟如璋终于无法忍受了提高了声音,一步一步走近。
檀岁试图讲道理:“我是说迟早会有的。就算不是男朋友,我身边也会有其他的朋友……”
“就只有我们两个,不好吗?”他的脸上闪动着奇异的悲恸,好像他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你以为那些过来和你做朋友的会是什么好东西?他们绝对不是只把你当朋友那么简单,那群人……心思肮脏,岁岁,只有我能保护你,能够让那些痴心妄想的人滚开……”
檀岁抬眼看他,止住了他的话头:“你就是怀着这样的想法,让宁听雪走的吗?”
“一年前的偶培,是你找到他,让他退赛的,对不对?”琥珀色的眼瞳中闪动着锐利的诘问色彩。
这一瞬间,孟如璋脸上所有的脆弱神色都收敛起来了:“他告诉你的?我们只是做了个双赢的交易而已。”
竟然是真的。
他忽然觉得很疲惫:“他没有说,是他现在的经纪人告诉我的。当初他录制了两期就突然退赛,原来是因为你,或者说,因为我。”
就在孟如璋到来之后,他注意到一向冷冰冰的宁听雪忽然变得更加冷冰冰了。如果要让他来像一个具体的形容的话,那大概就是突然变成了一株冰冻菇。若有若无的目光黏在他的身上,有一点可怜。
下午他收到了劳里发来的邮件,附件里面是一些文件。
是孟如璋曾经向宁听雪汇款、后来宁听雪陆陆续续再把钱还回去的记录。
也是因为这些记录,才让檀岁蓦然觉得,也许有些东西是时候改变了。
宁听雪。
这个名字只要从檀岁的嘴里说出来,孟如璋都觉得刺耳。
“那是他自愿的。”他一锤定音地解释。
一年前的回忆纷至沓来。
那一届的《偶培》投资商十分财大气粗,专门建了一个基地,对练习生实行严格的门禁。就算是孟如璋也不能频繁地去见檀岁,更何况檀岁那会乐不思蜀,正认真投入节目的录制中。那会他的公司刚刚进入正轨,他提前开完好几个会议赶来见他。却看到这样的一幅画面:
两个穿着同样的白色上衣和深色牛仔裤的少年,在楼梯间昏暗的灯光下,他们挨得很近。
檀岁的脸颊绯红,没精神地靠在宁听雪的锁骨处,脸颊肉被挤压出碍眼的红痕和软乎乎的轮廓。
两个人濡湿的气息交融,宁听雪轻轻地在少年的眼睑出落下一个吻。
像是雪花飘落。
“这是你答应我的。”高大的身体包裹住因醉意而软弱无力的室友,宁听雪的眼中带着刺目的依恋,像是一秒一刻都不想和眼前的人分开。
这个神情,孟如璋再熟悉不过。从小到大,他不知道赶走了多少对檀岁抱以这样神情的人。宁听雪是意外,他至少真的接近了檀岁。
檀岁对室友很好,看他没有合适的衣服会别扭地把衣服丢给他穿,会偷偷把藏起来的零食和有些瘦弱的宁听雪分享,会一起练舞一起爬到天台看星星。檀岁得到的东西太多,这让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对一个没有得到过爱的人来说,这些举动无异于稀世珍宝。
很快,宁听雪的资料被整理到办公桌上。嗜酒赌博的爸,早逝的妈。这样的家庭,孟如璋想让他滚开简直不用废吹灰之力。
“你应该不认识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檀岁的哥哥。我直说了,你配不上他。”
“看来宁通海还没找上你。他在赌场欠了一百万,虽然只是个小数目,不过,对于你这样的人,也是个大数目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一下子脸色苍白的少年。
宁听雪这一刻知道,他这样的人,就这样从始至终被简单粗暴地被划到了尘埃一类。
“你也不想岁岁知道你有个这样的家庭吧?现在你父亲还找不到你,一旦找到你,就真的很难堪了。你应该也不想让岁岁觉得你是那种为了帮家里还钱特地钓富二代的捞男吧?”
孟如璋相信就算檀岁真的和宁听雪有什么,那也不过是因为新鲜感。除了一张脸,他一无是处。
“他说了,喜欢我。”宁听雪出乎意料地固执。
孟如璋的眼中蓦然失去温度:“喜欢你?他喜欢的东西很多,随手的东西就是有些人一辈子得不到的。你现在手上戴着的那枚尾戒,是G家的定制,应该能够替你父亲还个十分之一的债吧?你凭什么觉得,只是一句喜欢,就能陪着你吃苦?”
被他一直珍视的戒指忽然有些烫手。
他不紧不慢地抛出鱼饵:“我会赞助你出国留学,当然,只有学费。但是如果你留下来,会面对什么就不用我多说吧?”
“你配不上他,宁听雪。”
“你今天对我说的这些,他知道吗?”宁听雪垂下了头,最后问。
“他知道,也不在乎。”孟如璋游刃有余地靠上了座椅,笑着不动声色地撒了一个无伤大雅的谎言。
*
“所以,节目组说他生病退赛了,也是在帮你圆谎?”虽然是问句,却是笃定的语气。
“他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是吗?而且,现在他发展得很好,我对他已经够手下留情了。”到了这个地步,孟如璋十分坦然,脸上没有动摇的神色。
他大可以不履行承诺,可他没有,这还不够仁慈吗?为什么檀岁会用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他。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檀岁突然说。
见他神色稍微缓和了一点,感觉到还有余地,孟如璋马上察言观色地接下了这个话题:“记得,那个时候的你也特别可爱。你冒冒失失地跑进来,我还凶了你。”
“那个时候,哥哥一回去,就说你是个傲慢无礼的人。”檀岁回忆,“可是你后来给了我很多糖果哄我,还让我看了你的飞机模型,所以我还反驳他,说他说得不对,你明明是个很酷的哥哥。”
孟如璋知道,他现在说的哥哥是指的他的亲生哥哥檀言。
“后来哥哥出国临走前,他说让我小心你,不要太靠近你。”檀岁定定地看着他,“可是我觉得你实在是对我很好很好,所以我没有听他的话。现在,我才觉得,他也许真的是对的。”
“孟如璋,我错了,你是真的太过傲慢。”檀岁将手握在门把上,没有回头,静静道。
这样的评价,在工作中他听到那些对手说过很多次,孟如璋从来不以为然。谦卑是弱者需要的东西,而傲慢是强者特有的权力,他不以为耻。他所有的温和和礼仪,只是为了节省和别人沟通合作的成本。但是听到檀岁这样说,心倏地下沉。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檀岁继续说道:
“我不认同你做得那些事,更不要你再干涉我的人生了。我会另外买机票回去,孟如璋,我们就暂时分开吧。”
檀岁失去了和他沟通的**,打开门离去。
他没有发脾气,也没有借机和他讲道理,只是简单地宣布了这个消息。轻描淡写的厌倦神色,却一瞬间让孟如璋跌入谷底。
过去,他曾经窃喜对于宁听雪的这类人的突然离去,檀岁没有多少挽留的情绪。但现在他面对如此境地,却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下来。
他站在原地,理智让他不能追出去,因为无济于事。他知道檀岁看起来柔软如蜜,实际上下定决心的时候比谁都要坚决。大脑开始习惯性地权衡利弊,却第一次无计可施。
强迫他回心转意?他舍不得。
继续让那些人接近檀岁?他做不到。
他就这样如同困兽般进入进退不得的境地。
自接手孟家以来,他从不心慈手软,算无遗策,头一次地,他彻底失了方向、失了分寸。
洒一点狗血。孟如璋就是典型的会伪装的天龙人啦,大公教代言人,必须叫宝宝狠狠教他做人(不是)。[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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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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