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满是沟壑的老人狞笑着不比恶鬼吓人，他们听着妖鬼的惨叫、求饶，笑声也是畅快淋漓的。
“稀里糊涂半辈子，也是为咱世外桃源除害了！”
年轻的僧人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发出声音，就沦为和幼童一个下场。
……
“什么世外桃源，我看是人间炼狱。”
僧人说完最后一句话，狂风强硬地吹开年久失修的窗户，未盖稳的红绸慢悠悠地飘落，掩盖的妖鬼头颅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杜元恺双手合十地鞠躬。
“抱歉，吓到贵客了。不过这只是民间传说罢了，贵客不要当真。”
并未到献祭的时间，现在动手为时尚早。
但爱乱跑的祭品可不是什么好祭品。
轩辕诗仙肯听话的话，没准儿他可以格外开恩，放过那个嚣张的原先祭品。
他们应该是同门吧？
轩辕诗仙这么善良，他就不信她会忍心看自己的同门死在自己面前。
“害，没事。睡前故事嘛，不打紧。”
她就说自己的直觉不可能出错，这个死秃驴一定不安好心。
“不过我弟弟是真的要去休息了，他常年在药罐子里泡着，我这个做姐姐的实在心疼。”
一声姐姐一世姐姐，裴栖鸢镇定自若地胡诌，还不忘掐一把病弱的弟弟配合演戏。
她这年龄不大，手劲儿倒是不小。
谢青澜闷哼一声，偏过头，眸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见，别的不见长，只有蛮力见长。
他只能顺承着裴栖鸢的话，道：“别看我目前健壮，实际上我吹不得一丁点冷风。这种天气，我都得捧着暖炉过。”
裴栖鸢险些笑出声。
目前健壮？
真是比她还要能张口就来。
“道长应该不会不允吧？”
不过杜元恺可能真的信了他这副胡诌的说辞，竟然大手一摆让她们离开。
门“吱呀——”一声自己又主动被打开，外面的雨势小了许多。
体弱多病的某位弟弟在雨里好了大半，被裴栖鸢扯着走。
“姐姐，不是说好的体弱多病吗？怎么放任你万般疼爱的弟弟在雨中淋？”
“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裴栖鸢毫不客气地呛回去，“再体弱多病下去，咱仨都得交代在这儿。”
两人打闹间，江盈雪昏沉的脑子遭雨淋后彻底恢复清醒，“那香好像也不对劲儿，师姐，你没事吗？”
“啊，什么香？”裴栖鸢的注意力全在“佛首”上，完全没顾忌到香。
“看到佛首的时候我第一次陷入神志不清，但是师姐你及时喊醒了我。可是后面我精神再次陷入混沌，等到香快燃尽时才稍微听到那个和尚说的话。”
“不然我是不会贸然接腔的，如果当时惹怒了他，没有一番大战解决不了……”
“都怪我，没有防备心。”
江盈雪吸了吸鼻子，内疚的都要哭出来。
目前的裴师姐只是“影子”，还有至少七八成的功力不能发挥。如果因为她元气大伤，她哪怕以死谢罪也不能够。
裴栖鸢最受不了女孩子哭，她连声安慰：“没事没事，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是那个秃驴不要脸，你干嘛把责任往你身上拦？”
“不过，那香竟然有问题？”
江盈雪抹掉脸上的雨水，沉思道：“我目前精通药理，于是我也跟着耳濡目染，所以也稍微识得一点。那香绝对有问题，应该掺有迷香之类的东西。”
“不过，不知道谢师弟是怎么躲过香的？”
别人淋雨是狼狈不堪落汤狗，偏偏这雨到了谢青澜身上仿佛是有了灵性：发丝滑下雨滴，落在脸上竟然有了几分破碎感。
谢青澜咳嗽：“病弱，最近也有些闻不到味道。”
江盈雪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感慨：“还是裴师姐厉害，竟然能毫发无伤地躲过香。”
一般有了佛首在前，便会有很少人再去注意香。
也许裴师姐的确没有注意到，不过裴师姐灵力强悍，竟然可以自动抵御这种迷香。
这么想来，她想要追随裴师姐的脚步还任重道远。
“啊？我，我其实也鼻塞。”裴栖鸢镇定道。
怕江盈雪不信，裴栖鸢又补充了一句，“这种天气的确容易风寒，嗅觉失灵的猝不及防呢。”
这次跟着说总不会错了吧。
谢青澜这么说小迷妹都能信个七八分，她这么说，小迷妹不得信个十成十啊。
“的确容易风寒，我懂了。”小迷妹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人不会在一瞬间，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忽然得了风寒。
但是人会藏拙。
鼻塞是最好的应对办法，封住嗅觉，防止被迷香迷住。
裴师姐不仅能及时封住自己的嗅觉，还能顺带着将谢青澜那个病秧子的嗅觉也封锁。
要不是裴师姐，那个病秧子闻到估计要当场吐血。
要不是自己功法不到家，受了佛像的影响，裴师姐肯定也会帮自己封锁嗅觉。
三人冒雨拐进回廊，兜兜转转走到厢房门口。
江盈雪想了想，提议：“要不然，今晚我们三个先住在一起。谁知道半夜他会不会又突然发疯。”
裴栖鸢摆摆手。
“没事，等明天晚上再睡到一个房间就行。”
酒布大概三天一浸，不管有没有阵法加持，都不会在今天冲他们下手。
江盈雪怔怔，转念一想裴师姐的决定向来没出过差错，点头顺从。
三人走后，独独留在佛像面前的僧人抬眸，隐没在黑暗中的瞳孔如同幽静的深潭，不可揣测。
他是真没想到，即使道出这么个故事，轩辕诗仙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是“睡前故事”这四个字。
睡前故事？
哈，好一个睡前故事。
真不愧是轩辕诗仙啊，见过大世面的人就是不一样。
轩辕诗仙见过路边冻死骨，饿殍遍野。而他口中的一条妖命，自然不重要，自然是睡前故事。
既然如此，
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他身影全全隐匿在黑暗当中，阴沉沉地看着可怖的妖首。
“是你活该，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乱世先杀圣母，这个道理没有人不懂，你应该理解的吧？”
“想必那位轩辕诗仙，也能理解的吧。”
杜元恺嗤笑，褪去和善的伪装，他面上的表情冷漠万分。僧人垂眸，踢了踢正中间的木板。
“砰——”
地底下破开口中的封印，“救命——！”
“臭和尚！放开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如果我爹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你爹？他现在知道你的处境吗？”杜元恺扭动机关后，佛堂正中间的地板轰然打开。他蹲下身看着狼狈的少年，笑了笑，“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
灵境试炼在第三日才会向各宗门开放实时映像，在前两日没有人死亡的情况下，各宗门不会强制打开灵境。
虽说只有两日，那也够了。
他等了那么多年，怎么会等不了这两日。
马上，马上就能出去了。
少年的眼神逐渐带上惊恐，说出的话仍然不服：“你，你不是虚幻的魔物？那又怎样？如果你敢动我，各大门派就会强行进入灵境。到时候各大掌门一起，你也活不了！”
“我喜欢听话的祭品，很显然，你不是很听话。”方才洒落一地的珠子上裹起腥红的光，自动聚集在一起
“我呸，谁要听你个死秃驴的话。实话跟你说吧，我是温家的大少爷，《木影》功法的传承者。你现在执迷不悟，等我出去，我一定会报复回去。”温执玉狠狠啐了一口，冷笑。
“是吗？你真以为你还能出去吗？”僧人戴回手串，好脾气地安慰他，“管你《木影》还是《水影》，你们都出不去了。”
说罢，地上的拜垫被踢回正中间。杜元恺抬手施法加固封印。又一道血红色的符咒在佛堂上空显现，然后逐渐落下消失。
原先的咒骂声也被符咒挡了个干净。
“就差一天了啊。”
·
佛堂的状况并不耽搁裴栖鸢在厢房里和遂安掰头。
“你明明知道不对劲儿为什么还不跑？”遂安在她刚关上门就跑出来质问。
“不是姐们？”裴栖鸢简直觉得匪夷所思，“那是我不想跑吗，你看我跑得掉吗？你不知道我几斤几两也不知道自己灵力几斤几两吗？”
这是你自己的身体啊！
遂安可能是被问住了，一时没说话。
“那你干嘛收留那个病秧子？”
“……是我想收留的吗？我们不是以江盈雪为主吗？你当时不在吗？我还怕江盈雪有了她抛下我呢。”
裴栖鸢利索几连问，遂安就又沉默下去。
“你真不在？”按理说当时遂安看见了就不会问她这个。
“我有时候会陷入强制性的沉睡，醒来也不能和你交流。”
脑海中的声音不再说话，最后低落地说：“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看来原著意识已经发现自己和遂安一体双魂，想要抹杀其一。
也许原著中遂安做的有错事，但是裴栖鸢也不可能让无辜的遂安替自己去死。审判从来不是她的事，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有了这个权利，她也不会因为自己想苟活，就要让原身的人死亡。
就算遂安真的替她被抹杀，但原著意识抹杀后肯定会发现她才是那个冒牌货，而且原主本来的命运也是死，两条加起来，裴栖鸢自己也是死路一条。
裴栖鸢收拾完湿漉漉的衣服，缩在床上安慰遂安：“不会的，我在这我能让你死了？再说了，难道修真界就没有什么固魂草？”
电视剧里演的药草都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还有的断情绝情，她就不信连个温养魂魄的灵草都没有？
实在不行，她去悬崖雪山跳几回，不都说小说里这种百分百有个什么绝世高人等着传授绝密功法？虽然说这是主角才有的待遇，但是她都能开头撞见**oss了，坏事全碰上，那这种好事为什么轮不到她？
赌一赌，单车变摩托。
赌输了，一起死。
赌赢了，她经过这么多历练的坏事，怎么就不能替代主角了？
总而言之，她得帮助遂安，只有遂安在，她才能继续活着。
“固魂草，有倒是有。但是那千年难遇，如今也只有天火坞有一棵。”
“他们怎么可能会给我们…”
遂安声音越来越小。
“也不一定非得给吧？”也不是非得，裴栖鸢觉得商量商量应该是能自愿的。
不是有一句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就像她们开学，虽然没钱也得自愿签开学通知书哇。
只要把握住对方软肋稍加忽悠，那不是手到擒来。
遂安迟疑：“……强抢吗？”
裴栖鸢不是很赞同：“修仙人的事怎么能叫抢呢？我们这叫智取啊。”
“……硬偷啊？”脑中的声音更迟疑了。
裴栖鸢很想知道自己在遂安的眼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怎么不是偷就是抢的。
她难道就不能是个正派人物吗？
少女清嗓，郑重其事：“自愿赠与。”
遂安彻底沉默。
“怎么了？万事皆有可能，人总归要有梦想的。”
“…你说的倒轻巧，死的又不是你。”
裴栖鸢苦口婆心：“怎么会？我们这叫命运共同体。你死了我也不活，谁说世界上没有殉情的传说，咱俩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呵。”
虽然遂安不信，但是裴栖鸢也不太信。不过她自认为也是接受过新教育的人，万一就能忽悠成了呢？
睡前裴栖鸢还不忘再宽慰遂安，“真的啊，从灵境出去我就想办法弄固魂草。”
“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