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文年十一月初三,我循往常砍柴去宏山集市买卖,十一月初三,正值筹备欢迎供奉渡神之际。即神明替你在家什么都不能做,你出门靠双手或五谷丰登,是谓渡神。
我在东头卖柴,他们在衙门筹办,千年等一回般看上了我,看我高头大马,愿否去当给渡神抬轿之用。我内心十分欢喜,又怕为神明做事无钱,不够养家糊口。我家中还有一娘亲,不舍得让她多劳累。
扭捏试探一阵,他们差说你不愿别干!早知如此我就不干……省去性命痛苦。我背着柴火悻悻往回赶,一老实农民拉上我,小声苦口婆心告诉我,这是至高荣耀,干了有钱,以后卖柴都能多卖。我随他回去又扭捏强求了一番。
衙门同意了。
我兴高采烈要当下离开东头去告诉我西头的娘亲,那时看不出衙门官爷少爷不喜欢我,大抵看我长得不错。当下喊住我问我去干什么?他尖嘴长脸,淫邪阴险,奈何我当时半点看不出。或下意识忽略,乱世当道,哪有官爷是良人。又知被得知不好,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一波三折,却仍没抵过黄昏去找我西头的娘亲,忍不住把这事分享给她,并让她一个人照旧早点回去。
我缺了他们排练迎接渡神的一环。
被发现了。
少爷在背后偷偷看我和娘亲,当时对我娘亲容貌吸引,认定遗孀正是果累成熟,正待采撷之际,在我回头时吓我一大跳,笑嘻嘻问我娘亲可有夫君?
我被吓得面红耳赤且被此混语惹得满身燥热,道我娘亲怎可没夫君?只是我爹去世了。
他笑起来,了然于胸笑起来。
我却心思细腻敏感,一下明白他何意,颤颤巍巍在府衙安排的卧室睡下,彻夜难眠。
白日,我便迫切找借口从府衙里出去,找我娘亲,让她在桃花村待着别动。那时府衙就已于炼狱樊笼,难于登天,我出门便有衙厮问我干甚?去甚?我寻借口,怎也逃不出炼狱樊笼。
我怕少爷去找我娘亲,似乎又干了一桩蠢事,被睡到日上三竿的少爷发现了,他得知我想方设法出去。眼睛锐利,他明白了,我亦明白了,两人结下仇怨。
我说我不干了。
几人开始好言相劝我,接着说我思想东一下西一下,我恐不能在宏山立足。
我害怕极了。
在府衙内日夜训练,惦记我在外的娘亲。
少爷见我便阴笑。
三日后,我到底害怕我娘亲在外出事,翻墙翻出去了。
后才得知,那淫邪少爷因昨几日有事,并没怎么骚扰我的娘亲。娘亲不愿跟我多提这事,怕寻我烦恼,对这事视自身丑事,讳莫如深。我试探几回就不试探了,哄着娘亲这些日歇息歇息吧,操劳过年,马上便要过年了。娘亲却大许认她能解决此事,并未跟我提此事,亦对我让她回去休息此事模棱两可。
我胆战心惊仍未停歇。
回去,被府衙内所有人知道了,我很惶恐,他们要来惩罚我。我问什么罚?他们以宏山盗窃罪名敲打我,我拼命扯喊无用,噩梦开始了。我被拉去于长凳上打的背后皮开肉绽,劝我进来的老人泪流满面,让我不要不听话了。
渡神在我这亦变得很可怕一神明,他十年来宏山一遭,害我吃尽苦头。
白日还要训练,我差忘了我在外的娘亲,想起时汗和泪水一起往我身上滚落。我背后疼的每晚都睡不着了。
马上要到渡神祭祀的日子了,我担心娘亲又跑出去一趟,听旁人得知,他大张旗鼓害得西头众多人知道,我娘亲似乎害了胆颤。我跑去找娘亲,娘亲模样好生生,于我装无事呀。
我却知娘亲凡事都憋在心里,父亲朝我们去的早,她甚事都只能装作不痛。我又又又逃出去了,回去,被此淫邪少爷抓住了,他负手阴测测看我。
还要罚我。
我瞧他面容餍足,姿态散漫,悲愤再也忍受不住,大骂他穷奢极欲、天道不公,渡神不容!
神没来救我。
我被他打的身无完肤。
他被拉了脸面,似乎不管我娘亲了,或许亦拿不下我娘亲,让我终于放心,他变着花样在我身上通通讨回来!
我接连三日被衙厮抓起来踢打后,他们开始在我身上万剐千刀,用烧火小刀从我脚底开始,剔下来于我眼上细瞧。
那是带着人皮肉屑,难以言喻的东西。
我害怕的痛不欲生。
躺在长凳上滋哇乱叫。
无人来救我。
疼疼疼,我于深夜发现我命运好像梨云梦远。
他们没日没夜都在我身上东一块西一块挖下一块肉玩玩。我在他们府衙废弃的东边柴火房里变的一动不能动。
我后来被安置在一个棺材板里流着流尽的血窥外头一点天光,于某天才记起我一直瞒着的娘亲。
这两日似乎疼的太厉害了,让我倾诉之欲如泉水涌出,我无时无刻不想告诉我娘,我疼疼疼,孩儿好疼。
想见我娘。”
陈雁一目十行,触目惊心看完,就猝不及防被后面一人力道极大的拉开手臂,要夺这纸。
陈雁下意识反抗,还没看清这个人就挡起来。
看清了这人是个年纪花白的老头,就是前面拦住其他人,帮她婆婆的人,她更加惊起来。
“你这小厮!”他怒急攻心,厉声斥骂,就夺这个他还没看过的,不知道怎么被她找到的阿荠信纸!
陈雁练气期,已经和以前弱不禁风的自己不大一样了,她自己本没很大感觉,他出手如风,她学电视剧里下意识格挡,已经有真气蕴在体内。
他底盘很沉稳,却似岁月累了,过了两招,像被陈雁击退后,在陈雁面前捂着胸口,皱眉喘气。
他跺脚道:“你要这个东西没用,只会害了你!给我!”
陈雁神色一凛,并不听他的,抬腿就跑。
她本想回头恶狠狠看眼这个人间地狱的府衙,还有很多思绪没发散,被他追的来不及想。
他在后面追,她下意识先去找婆婆。
悲伤和紧迫一起来了。
下一秒,他俩听到附近有人也大嗓门跑起来了,说西头那有婆婆吓到了,宏山不吉啊,快去看看。
陈雁和老道的心里同时塌了。
十年一度的祭祀这两天就在街上试行。阵仗极大,轰轰隆隆。
他王修往常每十年“陪”一次阿荠娘亲在身边,这次因她这小厮的到来失了算!好不容易到今年了,他想下个十年不定到来的她就尘归尘,无挂无碍的“寿终正寝”了,没想出这种岔子,王修恨不得把这丫头挫骨扬灰!
他就知这丫头不是好丫头。
生怕翻出前朝旧案来找她两次,她不知道怎么翻出阿荠信纸!他都从来没见过!
因为寻她而让阿荠娘亲出了事!
他过去时,脑里升起莫大的后悔!
“……”陈雁敢离开就是看这老道在她婆婆身边,且她也没想到有现在这种情况。
西头市一片热闹,迎接祭祀渡神,穿着五颜六色的乔装异服在前连吹带演,兽角鸣唱,高头大马。
热闹繁乱的乍一下甚也看不清。
陈雁和王修目的一致的前面没找到,穿梭热闹人群去后方。
看到婆婆在队伍走开后的街角一旁瘫倒在地,颤颤巍巍,泪水像断线了一样的止都止不住。
身着厚衣抵不住头发花白,身形苍老弱小,陈雁眼泪也掉了出来。
……
……
前朝旧案已于现在过去整三十载,陈雁暂算不出之后发生什么,只能佯装无事带婆婆回去。
王修细知但沉默,前朝旧案已于现在过去整三十载。
跟她一同带婆婆回去。
他俩紧张时是一个模样的,才知他俩“道”同。路上王修一直在骂,她在添乱,不知道什么事情就敢到处询问翻找!不是她,阿荠的娘亲岂会在他守护了三十年后出这种岔子!
她要做甚?她要做甚?!
把这弥天不公翻出来吗?!伤害顾娘子和阿荠的那混账第二年遭报应得病都不知死哪去了!府衙是这样的,于这样存在半百年了!宏山都不指望这府衙共存,唯渡神事大,假模假式,你要做甚!
说到后来,唾沫横飞,瞪着陈雁。
最后思想他竟自己都发现,即是这事过去了。
……
顾娘子是阿荠娘亲姓氏。
后来六七日持续看不到阿荠回家,多方打听,找到府衙。
王修是当年为渡神抬轿的人之一,有些内力,困于生计。
在阿荠半死不活时恐吓和保证闭嘴不言而把阿荠带了出去。
深夜出府衙,阿荠便一直在棺材里道想见娘亲。
血水从棺材里如丝缕缕缕往下落。
后“见”到娘亲不说话了。
而顾娘子看到装着阿荠的棺材就要昏了,要疯了,她泣不成声要打开棺材,里竟严丝合缝打不开。
王修实不忍心见这场面,用半生修为封了他娘亲这段记忆,把阿荠带到他家,先把顾娘子送回去。而后给阿荠好好做了小半生的福容。
顾娘子在他耗尽半生修为下仍高烧不退,他误打误撞认阿荠亦要陪伴娘亲。把阿荠烧成骨灰放进顾娘子的房间里。
顾娘子自此慢慢平息,只是一直觉得她阿荠还在。
陈雁眼眶通红,手里差死死攥着已经损毁大半的阿荠信纸,把它慢慢细致地放到顾娘子的衣襟里,自己好像补出阿荠在临死前做的事了。
因为太害怕写下这信,又因娘亲哭泣到生不如死,怕吓到她娘,掩上棺盖,死死不出。
等王修送她娘回去,他慢慢出来,又觉天道不公,有正义需知道此事,把它藏于公告牌下。
只是至此已有三十年了。
陈雁本还想分辩,到后一字不发。
“……”
天上孤寂清寒,赵凡身着青衣,在村口好好的等她俩回来。
陈雁已快不成人形。
是夜,老人高烧不退,前尘往事一一付诸胸口。灯火灼灼里,王修打开她身旁黑柜,取出阿荠。
顾娘子抱着孩子跪地痛哭。
要出去。
赵凡给周围设了静术。
顾娘子像平日先从宏山回来的在桃花村村口,等阿荠回来。
手里已抱着不归人。
慢慢要骨化形销里,她想起后面几人,给他们拿出预保她和阿荠一辈子的健康平安坠,就那样坐地下来。
……
在漫漫长夜里,跟她儿子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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