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旨

孟婆记不清自己被关了多久,白无常来地牢接她的时候,外面依旧是低沉得让人觉得眼前一片昏暗的天气,就如同被关进来那般毫无预兆,被释放也是突如其来的一件事情。

时隔多日,小棕毛已经不太适合这个“小”字,它的体型已经长到了半人高,孟婆要是再像从前那样把它抱起来已经非常吃力,可它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体型的变化,依旧一个不注意就要往人身上跳,孟婆每次都感觉自己快要被掀翻一个大跟头。

这些日子虽然被禁锢住了自由,但地牢里一直都是好吃好喝像是客人一般对待他们,孟婆吃不了任何东西,这样的山珍海味更像是一种酷刑,倒是小棕毛,这几日被养得圆滚滚的,日子过得倒是十分滋润。

白无常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孟婆也不是爱说话的人,只有小棕毛一直不知道在嗷嗷叫喊着什么,显得这一路的气氛没有那么尴尬。

小棕毛一出地牢又恢复了想要出去一展神威的凶狠模样,路上经过暗林时拼了命地跑里面跑,孟婆差点逮不住,还是白无常伸出了援助之手,这才将它死死地按在了孟婆怀里。

兴许是因为自己心中的一些阴暗想法作祟,在白无常向小棕毛伸出手的那一瞬间,孟婆吓得以为他想要掐死它。

孟婆长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还好戴着面纱,不然被白无常看到自己方才那惊恐的表情,怕是真的会生出想要掐死它的**来。

白无常送完孟婆便去了阎罗殿,他到的时候,黑无常正蹲在椅子边逗弄着他那只宝贝黑猫,那猫毛发顺滑,通身黑得发亮,一双眼睛却如同宝石一般,闪着微末的淡绿色光芒。

被黑无常揉着肚皮的黑猫舒服地躺在地毯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这猫长得讲究,可睡觉的时候却极其豪放,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嘴巴大张着,睡熟了口水还会溢出嘴角。

那猫常年待在黑无常身边,在地府也算是能横着走的角色,可不知道为何,每每遇上白无常,它就如同被踩了尾巴一样,炸起浑身的毛,“喵”的一声就蹿出去老远。

这不,白无常还没走到它跟前,它就如同心灵感应一般睁大双眼,望了一眼门口的白无常,“喵”的一声跑没影儿了。

白无常方才刻意放轻了脚步,不曾想这猫已经敏锐到了这种地步,见它跑了之后,便也恢复了正常的脚步,朝着黑无常走来。

黑无常撸猫的快乐被打断,面上显得十分不爽,白了来人一眼,转过头一言不发。

“你这猫见了我怎么总和见了鬼一样?”白无常无所谓地坐下来,慢悠悠地开口问道。

黑无常闻言转过头来,眼神依旧冰冷,一字一句地反问道:“你不是鬼,是什么?”

白无常语塞,心想这人怎么总是学不会好好说话。

可仔细一回忆,好像这人和别人说话的时候都挺正常的,他只是不愿意和自己好好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

究其原因,白无常推测可能是受了他那见鬼了的猫的影响,不过天地良心,他可真没偷偷背着黑无常对他那宝贝猫做什么打打杀杀、威逼利诱的坏事,至于他为啥一见到自己就那副见了鬼的样子,他至今也觉得十分不解。

“你不是去人界了吗?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老大呢?怎么就你一个人?”白无常坐了下来,机关枪似的问个没完。

“里面呢,你闻不见吗?”黑无常选择性地回答,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你这人究竟会不会好不好说话?”白无常有些生气。

他这些日子不知道为何,嗅觉确实是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不然的话,这满屋子的血腥味儿他也不会闻不见。

黑无常没搭理他,反倒是萧澈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披着一件黑袍,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冷气,与在忘川摆渡的时候不同,他此时是阎罗本相,五官虽然长得好看,但却太过凌厉,特别是那一双眼睛,让人看了忍不住地想要敬而远之,只是此时他眼角微红,才让那双眼神中的狠劲儿少了几分。

“你俩不吵一天不舒坦是不是?”萧澈从里面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说道。

白无常闻言撇了撇嘴,没说话,转头望了一眼黑无常,伸手在自己嘴边,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老大,是出什么事了吗?”黑无常没理会他的小动作,同萧澈问道。他在人界的事情还没办完,便被萧澈急忙召了回来,想来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萧澈眼神也变得严肃起来,从身后拿出天旨,坐下来道:“自己看吧。”

黑无常接过天旨,果不其然,那上面写着的,正是无间狱大鬼出逃,派遣萧澈前去人间追捕的旨意。

白无常凑头过来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想要口吐芬芳出来。

“这群小老头,真是八百个心眼子。只想着让别人卖力,自己坐享其成的好事。”白无常自从看了这天旨,就骂骂咧咧没停过。

无间域与地府处在人间的两端,遥遥相望,互不打扰,本是各不相干的。凡人历经一世,善入轮回,恶入无间,各有各的定数。

地府虽是阴冷,但渡了这忘川河,饮下孟婆汤,于凡人而言,便又是新生,轮回路上走一遭,便算是出了这地府了。无间域却不同,无间域里,腥风血雨,互相厮杀,里面都是些无法入轮回的恶鬼,每天在刀山火海中煎熬,还要担心自己被别人吃掉,恶鬼也是饿鬼,靠食用同类来满足自己早已经无法进食的饱腹之欲,与此同时,还可以增强自己的力量。

这世上有生便有灭,有阴必有阳,万事万物,环环相扣,相生相克,而这无间域,生来便是为了制衡地府而存在的。

无间域的大鬼彼此之间相互吞噬,近年来声势浩大,更有大鬼冲破了无间域的禁制,藏匿于人界扰乱秩序,这本是云顶宫该派人来管的事,大概是觉得大鬼身上怨念极重,靠近唯恐有损自己的神力,故此从来都是让无间域和地府相互制约,这个出头了便用另一个来打压,这些年来,二者倒也当真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样的手段实在是不新鲜,五百年前萧澈便见识过了。

那几年是地府最为强盛的时候,地生兽诞生的数量达到了一个顶峰,隐隐有要压死无间域的意思,无间域与地府相互制衡,方能平衡,天道为了维持这一份平衡,才以拨正历史轨道为由,派遣萧澈去到人界。

若是萧澈没有因为那场巨大的刺激提前破除记忆禁锢,那么五百年前,他早就已经死了。

此番无间域的结界出现问题,大鬼出逃,去人界的话,一切都是充满变数的,可萧澈没有办法,他必须去。

在最开始的时候,萧澈便知道,入人界,他一定会死,可他没有选择。

他自认不是一个好的统治者,并没有对地府有太多的管制,只是尽可能的给他们最大的自由,不被束缚,但当他身在这个位子上的时候,就已经牺牲了自己的自由。

他可以无所顾忌,但他做不到不顾及地府中其他的人,更做不到不顾及地府中的孟婆。

孟婆再度回到忘川的时候,一切都同走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区别,她好不容易扒拉下去的崽,又再度跳进了她的怀里。

孟婆坐在木椅上,试图把粘在自己身上的小棕毛拉下去,多次尝试无果后,终于放弃了挣扎,由他爱怎么样怎么样了。

她透过窗户往外边望去,此时正是人界的傍晚时分,其实在地府早晚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她推断时辰的依据仅仅是忘川河畔的彼岸花落了,艳红的花瓣刹那间颜色加深,透出仿佛在滴血的模样来,在花瓣的颜色红到极致的时候,大片的花瓣便瞬间掉落,待到所有花瓣都全部落完之后,彼岸花的叶子便长出来了。

花落尽,叶初长,时间上分毫不差,从未有过一次差池。

许是今日的彼岸花开得太好,又或是有小棕毛在自己身边,带来了一些人间烟火气,孟婆恍然间又回忆起了一些旧事。

孟婆并非是生来就在地府的,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从人间而来,到底有多久,她也记不清确切的年数了,只记得来时她还是青衣水袖,发髻高挽,现在往来的人,衣着打扮,都是同自己不同的样子。想来这日子,也确实是有些久了,久到让她自己也觉得,她生来就在这黄泉之畔,生来便是这里的孟婆。那人间一世,不过是午后小憩时的黄粱一梦罢了。

这里常年湿寒阴冷,偶有鬼差路过,只有那百里彼岸花开的时候,才显得有些许生气。那个时候,她唯一熟悉的面孔,便是那日日接魂灵而来的摆渡人,不过他日日穿着一袭红衫,披着黑色的斗篷,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他总是低头撑桨,极少开口说话。

巡逻的鬼差私下里都传,黄泉的两个冰块,可真是合该在一处,一个终日低头撑桨,一个成天默默熬汤,凑近了能把人,不,把鬼冻死。

想到这,孟婆忍不住低头轻笑了一声,阿澈确实是沉默寡言,不过现在他觉得,其实他人还是很不错的,看在这一遭,他救了小棕毛的份上,下次再听到这样的流言,一定要替他辩驳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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