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择荫(四)

收拾好心情,江鹤卿回到了自己进酒楼前的客栈。

亲卫都被他安排在这里,窗帘被他们全部拉上,室内一片漆黑,还是江鹤卿开门时带来的光,照亮了这方寸之地。一见到他来,亲卫们一个个都急匆匆站了起来:“殿下,您怎么去了这么久?”

江鹤卿原先以为只会待上片刻,自己原先并没有一探究竟的**,然而发生的一切实在出乎他的预料,这才耽误了许久,一时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得道:“出发吧。”

然而他说完这句话,亲卫们并没有立刻动身。

江鹤卿借着光,看见他们的面色不大好,心中不知怎的也涌上了几分不安,沉声道:“说。”他年纪虽轻,却因长时间领兵打仗,音色更添了几分威严,此刻略略压低声音,一时如金玉之声。

亲卫小心翼翼地上前,将一封血书交予江鹤卿,小声道:“江南,殿下派出的探子来报,说世子他......”

江鹤卿心中咯噔一声,拿起血书,只匆匆看了一眼,厉声道:“备马!”

血书上的字并不齐整,看得出写信的人所处环境之危急,留下的信息却只有寥寥几字。

“世子遇险,求助殿下,莫要让陛下知晓。”

溪云自小虽然吃不得痛,手肘被桌子碰了一下,都要钻到江鹤卿怀里讨安慰,也只有在真的疼到不行了,才会刻意对江鹤卿隐瞒。而他既然能道出自己遇险,求助江鹤卿,定是遇到了棘手的事。

简单的遇险二字便把江鹤卿一颗心狂轰滥炸,恨不能当即飞到溪云身旁,可当他看到最后一句话时,不仅皱了皱眉。

陛下,当今圣上,他的亲生父亲,就算真的害怕他在朝中势力庞大、与兄弟手足相争,也万不会白白将大成的土地拱手让人。可之前陛下克扣北方战场物资,迫使永安侯不得不以自身为赌注,又是为何?

江鹤卿摇了摇头,当务之急,还是先支援江南。他立刻整顿队伍,向中原驻军发送求助令,临行前,他突然叫住方才递上血书的那名亲卫。

“你留在这里,”江鹤卿道,“帮我盯紧......那个人。”

亲卫知道他指的是谁,面色顿时有些惶恐。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属下得令。”

江鹤卿策马南下,江南驻军方才得到殿下前来支援的消息,他本人就已经出现在了驻军地。江鹤卿没等卫兵进去通报,直接带人闯了进去,未抵将军帐,迎面便撞上了练兵的“兰惜”。

二人不过分别几月,江鹤卿心里却实在想他,宫中那些腌臜事虽然被他抛之脑后,可江鹤卿实在希望身旁有个能一块儿说说话的人。方才看到兰惜的脸,江鹤卿一颗心就狂跳起来,正想喊住人,却见“兰惜”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双眼珠瞪地浑圆,猛地一拉缰绳,转头就要跑。

江鹤卿:“......”

这一连动作下来,江鹤卿不用猜都知道是谁了。溪云见到他只会往前凑,不会往后躲。他刚想开口,又怕这是溪云的什么隐秘布局,只能追上去,一把将“兰惜”连人带马拉住。江鹤卿□□的玉逍遥认出对方的马是溪云常骑的那匹,欢天喜地地将脖颈与对方交缠起来,鼻子里哼哼出着气。

江鹤卿凑近“兰惜”,从外人的眼光来看,二人此刻几乎是额头相贴,几个新兵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小声道:“殿下与世子,真真好的像穿一条裤子的,要我说,怕是殿下与太子都没有这么好。”

“那是自然!殿下走失后与世子在道观中一同清修,经年累月,关系自然非同寻常。”

“可这也太......”这也太亲密了一些吧!剩下的话,小兵不敢往下说了。

江鹤卿面上带笑,离远了看,倒真的像是一派和蔼,然而“兰惜”被他拉住了领口,几乎有些喘不上气。江鹤卿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谢、敬、文。”

他就知道!谢敬文一向敬重永安侯兰老爷,怎么可能跟着溪云在江南待这么久,早该冲到北边军帐中了。

谢敬文只能勉强挤笑讨好他:“殿下......”

“你们这是哪一出?溪云在哪里?伤的重么?”江鹤卿连珠炮似的发问,谢敬文险些被他的唾沫星子砸死,只能小心翼翼地看了江鹤卿原先的营帐一眼。

江鹤卿眉头紧锁,越发觉得不对劲,一把甩开谢敬文,下了马,大步走向自己先前的营帐。

“殿下!”谢敬文慌忙地拉住玉逍遥的缰绳,玉逍遥脱了江鹤卿的控制,亲昵地与溪云的黑马交颈缠绵。江鹤卿全然不顾谢敬文在身后喊,面色凝重地往帐中走。

他原先的营帐内一片漆黑,周围也没什么人,只有两个兰惜的亲卫不着痕迹地守在一旁,见是江鹤卿到了,几人犹豫地冲江鹤卿一拱手,道:“殿下。”江鹤卿随意地摆了摆手,正想掀开帘子进去,不想却被兰惜的亲卫拦住了。江鹤卿皱了皱眉,刚想说些什么,谢敬文已经安置好了两匹马,在他身后吩咐道:“让殿下进去。”

亲卫这才让开,江鹤卿几步踏了进去。借着昏黄的光,他几乎要认不出眼前的人了。

溪云衣襟下绑着不少绷带,上面还带着血迹。那绷带一直从他的脖颈缠到腹部,他露出的手腕比上回二人见面时足足瘦了一圈,嘴唇上半分血色都没有,看到他的第一时间,溪云似乎没有认出他来,眼神一时有些茫然。

等到认出眼前的人是谁,溪云突然转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江鹤卿一见他这副模样,半颗心已经碎了,满肚子的疑惑也发不出来,几乎是扑到他床边,声音几不可闻地有些失声:“你怎么了?!”

溪云转过头猛烈咳嗽了一阵,并没有把头转回来看他,只沙哑道:“......你怎么来了。”

江鹤卿指尖几乎快要抠进自己的肉里,忍着心疼道:“你传信说自己遇险,我怎么可能不来?”

“什么?”溪云猛地回头,直视他的眼睛,看到江鹤卿眼中的心疼不作假,便咬牙道,“难道......是敬文?”

谢敬文此时像是知道溪云会点自己的名,推开帘子走了进来,坦然道:“是我。”

江鹤卿回头射了他一眼:“你传的信,既知我会来,方才又何必如此紧张?”

谢敬文辩解道:“没想到,殿下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撒谎。江鹤卿在心里冷哼一声,行军路上不能有二心者安排在身边,他当即一拍桌,手下的木桌顿时四分五裂:“谁给你的胆子?”

谢敬文顿时腿一软跪倒在地上,他面上的人皮面具还在,江鹤卿见不得他用这张脸做这种事,只能撇过头不去看他。溪云勉强坐起身,江鹤卿已经将杯子递到他唇边,一口冷水下去,溪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敬文,实话实说。”

“殿下恕罪,前些日子,敬文......臣有一同乡参军,臣原本也是才知道此事,这才随世子一同南下。”

谢敬文的父母乃是苗族中人,因战乱逃至顺安。苗族人身处钟灵毓秀之地,当年东瀛人北上之时,西方那些小国也来凑热闹,占了苗族人的地,几乎屠尽苗族人,因此,难得能见到同乡,谢敬文心中自然十分激动。

“臣的同乡是个细致人,他不知怎的,得知世子受伤的消息,生怕江南一带也就此沦陷,就......就......臣原先派人去拦了,原以为不会传到殿下手里,没想到......”

江鹤卿冷冷道:“私自探听、传递军中要务,可是死罪。”

谢敬文听他这样说,忙深深磕了个头,语气惊乱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臣许多年没有见到昔日同乡了,一时才......求殿下宽恕!”

溪云从床上爬了起来,江鹤卿下意识想去扶他,又气他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故意看他狼狈。溪云修长的身子好不容易从行军床上拔了起来,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江鹤卿终于还是不忍心,愤愤将自己的外袍往他身上一批,压低声音道:“衣服都不穿好。”

谢敬文在地上不敢动弹,听到溪云的脚步声,他的身体不自觉颤抖起来,等到溪云快出了门,他才没忍住喊道:“溪云哥哥!”

溪云停住脚步,静静地听他往下说。

“四年......四年了,自从父母离世,敬文虽由兰家长辈收养,心中实在怀念故乡,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重回故土,与故人重逢。他不是存心的,只是像敬文一样,太担心这场战役出错,真的!我保证!溪云哥哥,他只是好心,你——”

“敬文,”溪云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你让我很失望。”

说罢,便出了营帐。

江鹤卿叹了口气,跟上前。

夜晚,东瀛人偷袭江南水师,万幸江鹤卿早有预料,设下一计,请君入瓮,拿下一批东瀛人。

然而没等这场捷报传到京城,京中传来消息,陛下遇刺,杀手已然伏诛,大理寺正在彻查此事。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江鹤卿正与溪云一同思考明日的行动,消息一出,二人一个对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疑惑。

溪云的伤还是没有好全,这几日由江鹤卿来替,不再需要谢敬文来假扮他,索性还是留在江鹤卿的营帐里。那日有谢敬文在,溪云不好发挥,当夜便钻到了江鹤卿的被窝里,攥着江鹤卿的手,抚摸自己的心口,可怜兮兮道:“哥哥,你听,我的心好疼。”江鹤卿原先憋着一口气,不愿给他好脸色,这下亲手碰到他身上的伤,被皮下一片灼热烫到,心疼地摸了摸,暗暗施展术法。溪云早知他要做什么,用被子将他牢牢裹住,拒绝道:“不行,哥哥。”江鹤卿没好气道:“不疼了?”

“疼啊,”溪云声音与在他人面前时天差地别,几乎是有些发嗲,“可要是哥哥疼,溪云会更疼。”

此刻二人一对眼,经年的默契让他们一同出声道:“有诈。”

江鹤卿向溪云倾诉了自己从徐福那里得到的消息,却见溪云没有很意外,于是顺口问了问。溪云皱了皱眉:“确实不意外,哥哥,我在京中有查到一些风声,清风观被烧一事,恐怕并非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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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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