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胡碟走后,郑光浴将窗户合了起来,透过窗户的缝隙,瞧见一直站在对面银杏树下的黑衣带刀卫士已经没了踪影,想来是官府那边已定了案,全心去查周家了吧。

她盯着那几棵嫩绿的银杏树,有些恍惚,长舒了一口气。想来胡碟说的不假,很快城门也会开了。

眨眼间,天光消迹,黑云翻卷起来,天空阴沉起来,空气里泥土和草植的味道也伴着湿气随风飘来,看来是要下雨。想着还有几件晴儿的衣服没收好,郑光浴不再耽搁,将胡碟给的银锭贴身揣好,叫醒床上安睡的晴儿。

“晴儿,快起来了,随娘亲启程去姥姥家。”

她将晴儿抱起来,见她睡眼惺忪,打湿一张小帕子给她擦了擦脸,“现在醒了么?”

晴儿眨了眨眼睛,道:“醒啦。”

“那便好。娘亲很快收拾好衣裳,咱们就回去好么?”郑光浴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姥姥家有一只大狸花猫,记得吗?你最喜欢的,很快就能见到了。”

晴儿眼中亮起期冀的光:“好!”

“晴儿真乖。”

郑光浴将她稳当放在床上坐好,自己起身去收拾衣裳。

晴儿的最后一件小马甲收好,准备好的干粮也带好,再看看晴儿的小老虎垫子是否也带上了。确认好一切,她背起包袱,环视了这间小屋最后一眼。

那些争吵,那些委屈,那些善与恶的一切,就要留在这屋子里了。从今起,她已决心忘记过去,不再让良心去纠结自己做的一切是否会受到惩罚。她只知道,自己每年会上母云山一趟,而此刻心中无比轻松和坦荡。

“叩叩”

郑光浴回头瞧了一眼紧闭的小木门,问道:“谁呀?”

“我,你吴大妈。”

郑光浴闻言笑了一下,眼中灿烂,抱着晴儿去开了门。

“吴大妈,你怎么来了?”打开门,吴大妈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个小包袱,胖胖的脸上满是慈祥温柔的笑。

“你和晴儿要走了,我来给你们送点吃的,路上吃。”

“多谢吴大妈了。”郑光浴笑着接过吴大妈手上的包袱,将她请进屋,“快先进门,外头阴风阵阵的。”

“这算什么,我们老两口也多谢你的照顾,你平日可是帮了我很多呢,不必说这么客套的话。”吴大妈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这么说着。

两人坐到桌前,吴大妈顺手接过了晴儿,摸了摸她的小脸,亲昵道:“晴儿,以后要好长日子不见了,你要想吴姥姥哦。”

晴儿不太明白以后见不到了是什么意思,只是往吴姥姥怀里钻,她喜欢吴姥姥身上干净的皂荚香味,还有阳光的味道,“晴儿想吴姥姥哦。”

郑光浴鼻子有些发酸,眼眶微红,“吴大妈,您要保重身体,以后有机会,我带晴儿回来看你。”

“好、好,那是一定要的。”吴大妈伸出一只手,与郑光浴的手紧紧攥在一起,两只粗糙的手,摩挲着对方,要将对方饱经风霜的纹路都记住。

吴大妈叹了口气,有些欣慰,又有些担忧地望着郑光浴。郑光浴瞧着吴大妈的眼神,便知道她要说什么。

“郑妹子,”吴大妈瞥了眼窗外,压低声音道:“你那东西,我昨夜悄悄跑到河边烧了,你就放心好了。”

莲县也是依山傍水的地方,只是她们在的这个小村,却离河边很远。郑光浴感激不尽,心疼道:“烧了便烧了,怎么还大半夜地跑那么远,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不就行了?你年纪大,要爱惜身子……”

“不打紧。”吴大妈嗔怪道,“那是唯一的证据了,我当然得帮你处理干净。”说着冲她眨眨眼,布满皱纹的眼角满是俏皮。

对,就是胡碟所说的那件唯一留下的证据,那件红色的里衣。那件胡碟说她不可能有机会处理掉的里衣。

可惜她不止一个帮手。显然胡碟先前也是猜到了的。

卫士守着她家,先是为了保护现场,后来则是担心周家的人再来行凶,可是无论如何,她始终是成为了被观察的对象,不可能跑到没人的地方悄无声息地将那东西毁掉。

是吴大妈一早便猜到了这一切。她虽然眼神不好,可心里却很明亮。案发第二日,吴大妈背着众人悄悄到她屋里,将内心的猜想说了出来。既然被猜到了,郑光浴也不想隐瞒,将事情说与她听。

吴大妈听了,狠狠啐了一口,骂道:“这狗东西,真该死!”

不仅如此,还十分担忧地问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她仔细一琢磨,还真有,便拜托吴大妈将那红衣带出去烧了。吴大妈一点也不犹豫,当即答应下来。

“多谢吴大妈。”郑光浴很是感激,又说了一次谢。

“客气什么,你叫我一声大妈,大妈也是妈。”吴大妈道,“我理解你,我们家那老头也这样,年轻时候也是个倔脾气,我真是受够了。要不是老了,老实了,我也懒得理他,说不定哪天就像你一样把他弄过去了。”

两人说着玩笑话,相视一笑。

说到这儿,吴大妈尚还有些后怕,“你说你要给他下药,直接下到饭食里也就是了,你放到晴儿的丸子里,晴儿万一不给他吃,给你这个做娘的吃该怎么办?”

郑光浴倒是丝毫也不怕,看向晴儿,冲她眯笑一下,“这可不怕。我的女儿我最是知道了。其实晴儿最喜欢的丸子不是紫色的,是小猫,但是那玩意儿太难做了,我逢年过节才会做小猫的丸子。只有那个时候,她才会把丸子给我吃。因为她最爱的是小猫,当然也是我。”

“你女儿倒是和你一样机灵。”

“那是。”郑光浴有些骄傲道。

真正的爱极少拿出来示人,像姓卢的那般动不动就说自己爱女儿爱女儿的,一般都不怎么爱。

当然,她的女儿也没有那么爱他,不过分了一些边边角角的爱给他,他便自以为是上了。

“说起来,”郑光浴道,“我先前还是有些害怕的。虽然我知道他该死,我也恨他,但真的叫他死在我手上,我还是有些怕的,要是死了要下地狱,害了我们晴儿可怎么办。”

“害怕是正常的,谁也不是那刽子手杀人不眨眼,人心都是肉做的,咱们又做了大半辈子好人,忍气吞声被人欺负惯了,心里善良,想着不可杀生,所以心里才纠结愧疚。”

“是,吴大妈说得是,谁也不想无缘无故伤人性命,都是迫不得已。以后我每年到庙里做场法事,请人超度他,我也潜心洗清罪孽,希望来世两不相欠,再不相见。”

人与人本是互不相欠的,也许也是相欠的。如果不是他起心动念,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行了,你们快走吧,走得越早越好。”吴大妈起身,说要送她们到城门口。

两人牵着晴儿,一起出了门。站在屋子门口,凉风习习,心中很是松畅。郑光浴问:“吴大妈,我好像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要走了,想问问。”

“我啊,我叫吴嘉会。你呢,不用记得我的名字,只要不忘了我,一直叫我吴大妈就行。”

-

落叶飞回树端,溪水流回岩隙,阳光收回深山。时间回到胡碟从郑光浴家走出来的那一刻。

她往回城方向略走了几步,便感到有人在看着她,她便头也不回道:“我知道你在。”

话音刚落,一个黑衣女子便落到她跟前,轻巧点地。

“阿九。”

她早知道阿九跟着。

“为什么不告发她?”阿九没有回应她,冷着脸径直问道。

“谁?”胡碟疑惑道,“哦你说郑大姐啊。”

胡碟也没回答她,反问:“那你呢?为何这么问,难道你想告发她?”

阿九垂着眸,微微摇头。

“那不就结了,每个人心中都有考量,不如一起守好这个秘密。”胡碟扔下这么一句话便朝前走去,她应该是心情极为舒畅的,可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毛毛的,叫她焦躁得不行,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去做,有什么东西忘了。

那时站在那几棵银杏树下,她便猜到了凶手,只是犹豫着没有说出真相。

南都宁康坊夫人忽地变脸的那幅画面一直萦绕在她脑中,有时在梦里,有时在墙上,有时在书页之间。

帮忙却不领情,还反咬一口,她应当记住教训的。

她理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可是她想了想,自己只是不揭发这一切,并没有帮郑大姐的忙呀。

这般想便好多了,自己没有付出什么,也就不问值不值得。

她有些剑走偏锋地想,郑大姐也不可能再冤枉她什么色胆包天,毕竟她这次连对方的名字都没问。

阿九跟上来,语气平淡道:“她是怎么让风筝动起来的?”

胡碟顿了顿脚步,有些郁闷道:“你都听见了吧,她说风筝,有风就能飞,这我倒是能明白,或许是风筝上绑的是活扣,风筝便能随风而动。先前我便有些想不通,若按我说的手法,只要能把红布绑在线上,何必一定要用风筝呢?郑大姐这么一说我才发觉,如果是风筝,便能被风吹动,这样便无需人力了。只是风乃自然之物,这时节应该是一直吹南风,可在山上,往哪边吹都是不可控的,风筝往上走便回不来了,只能用一次,可那风筝明显出现了不止一次呀。”

阿九想了想,摇头道“不知”。

“诶,你听说过星朵蕈么?”说起这案子,胡碟忽然问了一句。

阿九摇头。

胡碟自顾自道:“我也没见过。”这是郑大姐告诉她的致幻之物,不是毒药,银针验不出来。长得跟寻常食物相似,是以一般仵作也认不出来。

这案子,还真是有点难住她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胡碟忽然间有些好奇,“我很好奇,你的名字不可能就只叫阿九吧?”

接下来是主线主线主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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