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二天，徐盼醒来时发现身边空了，伸手去摸发现褚朝阳躺过的位置空了。

淡蓝色的窗帘透出窗台上水仙花儿的影子，枝叶舒展。

窗帘的缝隙照出天光打亮，电线杆与电线杆之间的线上落着麻雀，三五成群开早会，还真有点乐谱的意思。

徐盼捞过床头柜的闹钟，上面显示着7:30的时间，他们这边的学生平时课业繁忙，有时间眯一会就多睡会。

往常休周假的时候，徐盼出去上班，到中午打电话褚朝阳还得睡着呢。现在不在床上睡觉，能跑哪去，他还记得褚朝阳说要蒙头大睡呢。

睡一觉的功夫，人又没了。

这导致徐盼大清早的心情并不美丽，他下床去找褚朝阳。打开侧卧的门张望，客厅里也没有褚朝阳的身影，相反，厨房里咕嘟着一种米香。

徐盼循着味道走过去。

厨房里也没有人，煤气灶上坐着一只铁锅，一圈圈蓝焰托举着锅底，水蒸气翻沸升腾。

应该是怕溢锅，褚朝阳临走前在玻璃锅盖下垫了两只筷子，晶莹剔透的米粒在米汤中起起伏伏。

徐盼忍不住笑了下，他喜欢吃熬得黏稠的米粥，配上流油的咸鸭蛋，一整天都能开开心心的。但褚朝阳呢，他一走就显得家里静的可怕。

想到朝阳，徐盼脸上的笑意又慢慢褪去，恢复成淡然温润的模样。

炉子上明着火，朝阳应该走不远，但被窝已经凉了，他能去哪啊……

徐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惴惴不安地快步走会卧室。

不行，他必须给褚朝阳打个电话。一天天让他操不完的心，他都没纠结昨晚亲他的事儿，褚朝阳怎么可以跑了。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you dialed is busy now,please redial later.”

响了一会儿，没有回应。

徐盼的脸色凝住，不甘心地再打一遍，依旧如此。

重复了五六次，徐盼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或者褚朝阳欠费了才没人接。难不成，褚朝阳又被他那个缺儿子的爸爸拽走了，这个念头瞬间桎住了徐盼的呼吸。

徐盼还是得下楼找找褚朝阳，起来时蹲的腿麻，随手从衣柜里拿了件外衣穿上，然后再瘸瘸地到厨房关上火。

即使被褚振华接走，也要告诉他一声啊。

徐盼呼吸一滞，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比发现褚朝阳半夜偷亲他更难受。凭什么，凭什么连说一声都不肯。

他快步走到玄关，杂物台上扔着两串钥匙，一模一样的钥匙扣，一人一个。

褚朝阳那串，安安静静躺在那里。

他没带钥匙。

上次被带走，他也没带钥匙……这是不打算回来了？

徐盼盯着那串钥匙，鼻尖猛地一酸，喉咙发紧。他算什么？一个没名没分、上不得台面的……他狠狠吸了口气，压下那股酸涩，胡乱从旁边衣架扯了件外套披上，转身就拉开门冲出去。

他还是想找人。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褚朝阳能去哪？

楼道里空荡荡的，只有急促又慌乱的脚步声。五层楼，他几乎是跌撞着冲下去的。

单元门“哐当”一声被他推开。清晨微凉的空气扑在脸上，他茫然四顾。下一秒，手腕被人一把攥住。

“哥？”

徐盼猛地抬头。

褚朝阳就站在他面前，一手拎着个热气腾腾的塑料袋，里面挤着几个白胖包子，另一手还攥着他胳膊。脸上带着点刚回来的轻松，看见徐盼煞白的脸，一时愣住。

“你干什么去了！”徐盼的声音劈了，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尖利和恐慌。

褚朝阳被他这副样子惊着了。徐盼眼圈泛红，嘴唇抿得死紧，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微微发着抖。他空出手去握徐盼另一只冰凉的手腕：“买包子去了啊，我看你难得睡个觉就没叫……”

“那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徐盼打断他，声音抖得厉害，眼睛死死盯着他。

褚朝阳一愣，赶紧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屏幕一亮，上面赫然列着七八个未接来电，全是徐盼的。他脸色变了，懊恼地“操”了一声：“昨儿半夜，褚振华那边不知道抽什么风，电话一个接一个打，我嫌烦直接静音了……忘了调回来！”

又是褚振华。

徐盼想骂，想吼，想问他知不知道刚才自己有多害怕，怕他又一次无声无息地消失，怕他被那个“家”带走就再也不回来。

可话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吐不出。他有什么立场，那是褚朝阳的亲爸。

他用力闭了下眼，再睁开时，里面的惊惶和委屈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片沉寂的疲惫。

他不再挣扎，只是沉默地、一点一点把自己的手腕从褚朝阳手里抽出来。然后，转身就往单元门里走，背影单薄，一步一个冰冷的印子。

褚朝阳看着那背影，心里像被钝刀子割了一下。

刚才那点因为买到徐盼爱吃包子的高兴劲儿全没了，只剩下沉甸甸的懊悔。他光顾着重生回来见到他哥的兴奋，光顾着表现，却忘了徐盼那颗被反复揉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心，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

他就是只惊弓之鸟，而自己刚才那出“失踪”，无异于对着他拉满了弓弦。

他三两步追上去，跟在徐盼身后半步，声音放软了，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哥，我真错了，下次我一定叫你。”

徐盼没回头，也没应声，只是沉默地爬楼梯。

到了家门口，徐盼掏出钥匙，钥匙插进锁孔，他却停住了。

没拧。

他目光落在门把手上，语调很平听不出情绪：“你不带钥匙，是没打算再回来了，对吧……”

褚朝阳心里一紧。这话问得轻飘飘，底下全是冰冷的试探和绝望。他要是敢流露出一丝犹豫，徐盼绝对能立刻把他推得远远的，就像上辈子那样。

褚朝阳一步上前，手直接覆在徐盼握着钥匙的手背上，带着他一起用力，拧开了门锁。

门开了一条缝，他没松手，反而握得更紧，半开玩笑半认真，声音却沉：“带什么钥匙？我知道我哥在家，会给我开门。”

他顿了顿，看着徐盼没什么表情的侧脸，补了一句，带着点耍赖的意味：“还是说，哥，你真不要我了？”

门彻底打开。

徐盼没看他，率先走了进去。他揉了揉发酸的眼角，强打起精神。他是哥哥，刚才那样失态地跑出去，还闹脾气……太不像话了。不能把褚朝阳推得更远。

“下次记得叫我。”徐盼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平时的温和，只是有点哑，“或者留个条子。”

他转身走向卫生间，想洗把脸冷静一下。

“嗯，睡得再死也叫你。”褚朝阳立刻保证，声音扬了起来。他把包子放在餐桌上，看着徐盼的背影消失在卫生间门口，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敛去。

他哥那眼神里的惊惶，像烙印一样烫在他脑子里。

徐盼打开水龙头，冷水扑在脸上。他看着镜子里自己发红的眼眶和苍白的脸，用力搓了搓。

他是真的害怕。

褚朝阳站在客厅，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着的手。刚才握住徐盼的手腕时，那冰凉的触感和细微的颤抖，让他胸口堵得慌。

他得做点什么。光靠嘴说“下次不会”，太轻飘了。

徐盼挺不容易的，上辈子和这辈子的生活重心都是围着褚朝阳展开，陡然冒出个褚振华把他家、他对未来的规划都拆散打乱了，紧绷的神经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

用惊弓之鸟来形容徐盼也不为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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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棠棣-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