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冰冷的合金墙壁无声地吸收着一切杂音,只剩下医疗仪器恒定的嗡鸣构成了这间特殊病房唯一的背景音。空气里消毒水与金属清洁剂混合的冰冷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角落。顾佳然蜷缩在冰冷的折叠椅上,宽大的作战服外套将她瘦小的身躯几乎完全吞没,像一个团在冰冷盔甲里的无助灵魂。

视线无法控制地胶着在病床上那个沉睡的男人身上。

冯宇航陷在深度镇静剂的深海之中,胸膛随着呼吸机单调而精准的节奏起伏。那张曾令她恐惧、布满扭曲痛苦线条的脸上,此刻只剩下近乎透明的苍白。一种孩童般毫无防备的脆弱感扑面而来,奇异地将她钉在原地。

明明在心底反复加固冰墙——“恨他”、“警惕他”、“离开他”——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混乱的思绪上。他是掌控者,是囚禁者,是冷酷的孤狼,是她一切噩梦的源头。靠近他,就是背叛自己,就是屈服于这肮脏的漩涡!

可目光偏偏背叛了理智,一次次滑向他搁在被子外的那只手。苍白,修长,指骨分明,此刻正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蜷曲着,指关节泛着用力过度的白色。那只曾扼断过他人脖颈、曾冷酷地递过装着食物的冰冷托盘的手,此刻却在药物的深海下,固执地维持着一个脆弱又倔强的防御姿态。

每一次那蜷缩的指尖细微的收紧,都像一根无形的刺,扎进顾佳然紧绷的神经。苍鹰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你是唯一能引发正面情绪锚点的人……”白鸽毫无情感的声音冷酷叠加:“接触…能降低防御应激强度…否则,加大镇静剂剂量,神经损伤…”

“神经损伤”四个字带着冰刃般的寒气。

理智的堤坝在无声的拉锯中摇摇欲坠。她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痛感唤回对自己的掌控。然而,黑暗中反而更清晰地浮现那只手——地下室里冰冷粘稠的血污中死死抓住她求救的手;救援现场混乱强光下攥紧她衣角的手;昏沉中短暂清醒时,投来溺水者般确认眼神的那双眼睛……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愤怒、恐惧和某种无法定义的酸楚洪流,猛烈地冲撞着她的心防。她猛地睁开眼,眼底布满挣扎的血丝。

时间在仪器的滴答声中被无限拉长、凝固。

终于,在那只蜷缩的手又一次明显地、防御性地向内收紧的瞬间,顾佳然像一颗被无形丝线强行拽起的木偶。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零件。双腿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灼热的炭火上,留下清晰而尖锐的痛感。她挪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沉睡的脸。脆弱与昔日的冷酷在他脸上形成一种诡异的割裂感。

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弥漫。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指尖冰凉。

仿佛耗尽了一生所有的勇气。

她颤抖着伸出了手。

指尖带着一点点细微的、触电般的迟疑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轻轻触碰到了冯宇航冰冷的手背。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电流感瞬间窜过接触的皮肤!

顾佳然浑身剧震,下意识就想立刻抽回!

然而,就在那微小的接触点。

奇迹发生了!

那只一直紧绷蜷缩、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手,如同骤然卸下了千钧重担。紧绷的肌腱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蜷缩的指关节带着一种温顺的、近乎驯服的姿态,微微向外舒展。

顾佳然彻底僵在原地,血液似乎瞬间冻结!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自己那沾着血污灰尘的指尖下,那只瞬间温顺下来的手。冰冷的皮肤下,微弱却平稳的脉搏清晰地传递过来。

她猛地抬头看向他的脸。

原本紧蹙如同刀刻的眉头,在她指尖触碰到他手背皮肤的同一刹那,不可思议地、极其明显地……舒展了开来!那层笼罩在沉睡面容上的阴郁痛苦如同被一只无形而温柔的手瞬间抹平!

壁垒坍塌。

巨大的冲击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顾佳然意识深处那摇摇欲坠的堤坝上!

轰然一声!理智的碎片四散飞溅!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决堤。不是恐惧,不是怨恨,而是一种被这**裸的、荒谬绝伦的“证明”彻底击穿的茫然和无措。冰冷的泪珠滑过脸颊,砸在她依旧僵硬地搭在他手背上的指尖。

她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指尖下冰冷的脉搏和她胸腔里如擂鼓般的心跳,构成了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混乱的生命节拍。宽大的作战服衣角,那块被他攥出的顽固褶皱,此刻正紧紧硌着她柔软的腰间皮肤,像一个滚烫的烙印,无声地提醒着这一切的起点。

冰冷的病房里,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顾佳然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缚在病床边,僵硬的手臂维持着那个指尖轻触的姿势。最初的震惊与灵魂的震颤过去,疲惫如同冰冷的海水,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一层层漫上来,侵蚀着她早已透支的神经。

眼皮重逾千斤,每一次细微的眨动都带着砂砾摩擦般的艰涩。视野渐渐模糊,病房里冰冷的仪器轮廓在昏黄的灯光下晕染开,成为摇曳不定的光斑。那微弱的嗡鸣声仿佛拥有了某种催眠的魔力,拉扯着她的意识不断下沉,沉向一片混沌的黑暗。

就在这股令人窒息的困倦即将将她彻底吞没的刹那——

指尖下的皮肤,温度骤然升高!

顾佳然一个激灵,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瞬间从昏沉的边缘被狠狠拽回现实!她猛地抽回手,心脏狂跳着几乎要撞破胸膛!

她慌乱地俯身凑近,目光死死锁住病床上的冯宇航。

变化明显得令人心悸!仅仅片刻之前还苍白如纸的脸颊,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片不正常的潮红!那层刚刚才舒展开的平静安宁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眉心的再次紧锁,甚至比之前更深、更用力,仿佛正在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巨大痛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正争先恐后地渗出、汇聚,沿着紧绷的太阳穴滑落,浸湿了鬓角。

更让她心惊的是,他胸膛的起伏节奏变了!呼吸机那原本平稳刻板的韵律被打破,被子下的胸膛开始剧烈地、不规则地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轻微的拉扯感,仿佛胸腔里燃烧着一团火,急需更多的空气却偏偏被什么堵住。唇色也失去了那点微弱的血色,变成一种缺氧的灰白。

恐惧,冰冷的恐惧,像一条毒蛇瞬间缠紧了顾佳然的喉咙!是感染?药物反应?还是那诡异的伤口内部正在发生可怕的恶化?苍鹰和白鸽都不在!怎么办?!

她手忙脚乱地冲到呼叫器旁,手指颤抖着狠狠按压下去!刺耳的蜂鸣声瞬间撕裂了病房的死寂!

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顾佳然焦躁地在床边踱步,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般无法离开冯宇航那张痛苦扭曲的脸。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黏在发烫的皮肤上,显得狼狈又脆弱。

终于,病房门无声滑开。白鸽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依旧穿着那身冰冷的制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甚至没有看顾佳然一眼,径直走到床边。

电子体温计的读数跳动着刺眼的红色数字——39.8°C。

白鸽的目光扫过冯宇航潮红的脸、剧烈起伏的胸膛和紧锁的眉头,最后落在他肋下被厚重无菌敷料覆盖的区域。她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却又极其精准地按压在敷料边缘。

“唔……”一声极其压抑、如同从喉咙深处强行挤出的痛苦闷哼,骤然从冯宇航紧咬的牙关中溢出!即使在深度镇静之下,身体的本能反应依旧强烈!被子下的身体瞬间绷紧,肌肉线条在单薄的病号服下清晰可见地贲张了一下!

白鸽立刻收手,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蹙。她转身,从推来的器械车上拿起一支预先抽取好的药剂,动作快得带起一丝冷风,熟练地推进冯宇航手臂的静脉留置针接口里。

“伤口污染引发的炎症反应。”白鸽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冰冷的视线终于转向脸色煞白的顾佳然,落在她被冯宇航体温灼烧过的指尖和她脸上未干的泪痕上。“退烧药。物理降温辅助。”她指了指器械车下层放着的一个不锈钢盆和几块叠放整齐的白毛巾。“温水擦拭。主要是额头、颈部、腋下、腹股沟。”

说完,她再次检查了一遍输液速度和仪器数据,推车转身,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等等!”顾佳然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嘶哑,“他……他怎么会……”

白鸽的脚步停在门前,没有回头,只有冰冷的话语传来:“伤口特殊能量残留诱发。深度镇静压制了免疫系统反应,应激解除后,反弹。”她的解释依旧简短机械,却在顾佳然心头掀起惊涛骇浪。应激解除?是因为她的触碰?她那该死的触碰解除的应激,反而引发了更凶险的高热?!

白鸽的身影消失在关闭的合金门外,留下顾佳然和一室的嗡鸣,以及那个再次被高热和痛苦攫住的男人。

退烧药似乎需要时间起效。冯宇航身上的高热没有丝毫退去的迹象,汗水浸透了病号服的领口。那压抑的痛苦呻吟断断续续,如同钝刀切割着顾佳然的神经。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混乱和寒意。走到器械车前,端起冰冷的钢盆,走向墙角那个同样散发着金属气息的洗漱槽。冰冷的水流冲击着钢盆底部,发出空洞的回响。她试着水温,温的,不烫手。拿起一块白毛巾,浸透,拧干,叠好。

回到床边,每一步都无比沉重。她靠近那张被高热折磨的脸庞。靠近那个曾让她午夜梦回都恐惧不已的存在。

顾佳然伸出手,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颤。温热的湿毛巾终于轻轻落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动作生涩而僵硬,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隔着薄薄的毛巾,她清晰地感受到那惊人的热度,仿佛能灼穿她的掌心。

她笨拙地擦拭着。沿着他汗湿的额头,滑向同样滚烫汗湿的太阳穴和鬓角。温热的毛巾带走汗水,留下微凉的痕迹。冯宇航紧蹙的眉头似乎在那短暂的凉意触及皮肤时,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丝丝。

顾佳然稍微松了口气,动作也稍稍流畅了一些。她移开毛巾,重新浸入温水,拧干。这次,她尝试着擦拭他汗津津的颈侧。那里的皮肤同样灼热,动脉在皮肤下急促地搏动。

就在毛巾擦过他凸起的喉结下方,靠近颈侧大血管的位置时——

冯宇航那只一直搁在被子外、之前因她触碰而松弛下来的、骨节分明的手,猛地动了!

不是之前蜷缩的防御姿态!

而是以一种快如闪电、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源自本能深处巨大力量的姿态,倏地向上扬起!

粗糙、滚烫、带着惊人热度的手掌,猛地、精准地、死死地攥住了顾佳然正为他擦拭脖颈的那只纤细的手腕!

力量之大,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呃!”顾佳然痛哼一声,骇然失色!

她想挣脱!那钳制却如同烧红的铁箍,纹丝不动!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他醒了?!他认出她了?!他要做什么?!

她惊恐地低下头,对上他的脸——

冯宇航的眼睛,依旧紧闭着!

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射出深重的阴影,随着他急促而痛苦的呼吸微微颤动。冷汗依旧不停地从额头渗出,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他并没有醒来!

那只滚烫的手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力量没有丝毫减弱,仿佛抓住的是汪洋大海中唯一漂浮的朽木。紧蹙的眉头下,干裂的灰白色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发出破碎而模糊的音节,如同梦魇最深处的呓语:

“…别…别走……”

声音微弱得如同气音,被呼吸机的节奏轻易掩盖。

但在这一刻,在这个只剩下心跳和仪器嗡鸣的冰冷空间里,顾佳然听得清清楚楚!

每一个破碎的音节,都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心上那块刚刚被巨大冲击震裂的冰墙上!

轰隆——!

冰墙彻底崩塌!碎片四溅!

“别走……”

这两个字,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溺水者般的绝望,穿透了镇静剂的深海,穿透了高热的迷雾,毫无阻碍地、**裸地撞进了她的灵魂深处!

手腕上传来的惊人热度和几乎捏碎骨头的力道,是如此的真实而残酷!

顾佳然僵立在原地,如同一尊瞬间石化的雕像。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疯狂的、毫无章法地冲撞着,仿佛要破开胸膛逃离!血液冲上头顶,带来一阵阵眩晕的轰鸣,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冰冷的麻木感从脚底蔓延而上。

他……在昏迷中,在无意识的高热里……抓住了她。

让她……别走?

荒谬!

痛苦!

恐惧!

还有一种如同熔岩般滚烫、瞬间将她五脏六腑都灼烧殆尽的……巨大冲击!

无数的画面碎片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闪现、旋转、炸裂!

地下室那沾满血污冰冷的手抓住她的求救……

救援现场攥紧她衣角的固执力量……

他短暂清醒时确认她存在的眼神……

白鸽冰冷的声音:“接触…能降低防御应激强度…”

苍鹰锐利的目光:“唯一能引发正面情绪锚点的人…”

指尖触碰他手背时那瞬间卸下的防御壁垒…

还有此刻!此刻这滚烫的、如同烙铁般死死钳住她手腕的手!

和他唇齿间破碎的、绝望的呓语:“别走……”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感受,所有被她拼命压在理智冰山下的混乱暗流,在这一刻,被这两个字——“别走”——彻底点燃、引爆!

“不……”顾佳然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破碎的音节,像是垂死的哀鸣。她试图摇头,想把这荒谬绝伦的一切甩出脑海,然而脖颈僵硬得如同生了锈。泪水汹涌地冲出眼眶,不再是之前那种茫然的滑落,而是滚烫的、无声的急流,瞬间模糊了眼前的一切。泪水滴落,砸在她被死死攥住的手腕上,也砸在冯宇航滚烫的手背上。

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颤抖,从被攥住的手腕开始,迅速蔓延至全身,如同寒风中凋零的枯叶。

时间失去了刻度。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漫长的永恒。顾佳然就那样僵立着,任凭手腕被那滚烫的力量禁锢,任凭无声的泪水冲刷着脸颊。指尖还残留着温毛巾的触感,而现在,那温度和他手掌惊人的热度相比,冰冷得像雪。

退烧药似乎终于开始艰难地撬动那顽固的高热堡垒。

冯宇航额头和颈侧的汗水流得更急了,但顾佳然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下那片肌肤的滚烫程度,似乎真的在极其缓慢地、一丝丝地褪去。紧蹙的眉峰,在她无声的注视和手腕持续的禁锢下,终于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松开了束缚。

更让她心头剧震的是——

那只死死攥着她手腕、如同烧红铁箍般的手,力量竟然也在慢慢地、一点一滴地……松懈下来。

那惊人的热度和捏碎骨头的力道悄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而虚弱的依恋感——他的手指依旧松松地圈着她的手腕,不再禁锢,却也没有完全松开,像一只疲惫归巢的倦鸟,只是本能地、固执地停留在唯一能感知到的栖息之地。

顾佳然屏住了呼吸,泪水无声地流淌得更凶了。她看着那只松松圈住自己手腕的手,看着手指关节处依旧残留的用力过度的苍白,看着手背上清晰的骨节轮廓和细微的汗珠。冰凉的泪水和同样被泪水濡湿的、他滚烫的手背皮肤贴在了一起。

一种陌生的、巨大的酸楚和一种无法言喻的被需要感,如同汹涌的暗流,猛烈地冲刷着她摇摇欲坠的心防。

她甚至不敢动,不敢抽出自己的手腕,生怕一丝微小的动作,就会惊醒这脆弱而虚幻的平静,重新点燃那痛苦的防御和激烈的高热。

冰凉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一滴、一滴,无声地落在冯宇航那只固执地圈着她手腕的手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单调不变的嗡鸣,和他渐渐趋于平稳、却依旧沉重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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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沉沉的铅灰色天幕低垂,仿佛随时要砸落下来,压在基地冰冷的合金穹顶之上。寒风像裹着冰碴的刀子,在通道外狭窄的缝隙间发出尖利的呼啸。顾佳然裹紧了身上那件宽大、残留着硝烟味的作战服,却依旧抵挡不住那仿佛能浸透骨髓的寒意。她端着空了的药盘,低着头,快步穿过通往医疗废弃物处理区的狭窄内部通道。

脚步声在空旷冰冷的通道里激起空洞的回响。心里的沉闷感比这阴冷的天气还要压抑几分。手腕内侧,那片被冯宇航滚烫手掌死死攥过的皮肤,似乎还残留着一种奇异的灼烧感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印记。昨夜那绝望的“别走”两个字,如同两只无形的手,依旧死死攥着她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窒息的痛感和混乱的悸动。

她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令人不安的思绪。

就在她拐过一个直角弯,即将到达处理间门口时——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气体泄漏般的异响,突然从侧前方的一条备用通风管道的格栅后传来!

顾佳然的脚步猛地一顿!

医疗舱仿佛一个凝固的琥珀,时间停滞,只剩下冯宇航微弱却坚定的心跳如同亘古的鼓点,一声声敲在顾佳然紧绷的神经上。他刚刚苏醒的眼神还带着深海归来的混沌与剧痛后的茫然,但那瞳孔深处,却像拨开迷雾后露出的寒星,清晰地倒映着她苍白的脸和脸上未干的泪痕。

他看着她,目光艰难地聚焦,仿佛在确认眼前这个泪流满面、浑身散发着硝烟与血腥气息的人影,是否是他意识沉沦前死死攥住的唯一真实。

顾佳然屏住了呼吸,连眼泪都忘记了流淌。世界缩小到这个狭窄的视野——他染血的唇艰难地开合,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胸前那恐怖的狰狞伤口,带来一阵无声的痉挛。她几乎能感受到那剧痛穿透空气,刺在她的心上。

“顾……”气若游丝的第一个音节逸出,破碎得如同风中残烛。

顾佳然的心脏猛地一缩!她下意识地俯下身,凑得更近,想听清那游丝般的声音。

“佳……”第二个音节,带着更深的喘息和竭力。

她用力点头,泪水再次汹涌,狠狠地砸在他苍白的手背上,烫得她自己都惊了一下。她不敢出声,怕打断这艰难的、支撑他苏醒的力量。

冯宇航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仿佛用尽了残存的所有意志,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终于彻底锁定了她近在咫尺的脸。剧痛让他的视线有些涣散,但那份穿透一切的专注却如同实质般将她笼罩、钉在原地。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次,牵动伤口,发出一声短促压抑的闷哼,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然而,他的目光却更加执拗地、死死地钉在她脸上,嘴唇颤抖着,极其缓慢却无比清晰地吐出三个字,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他积攒的所有力气:

“你……在……这……”

不是质问。

不是命令。

是确认。

是带着巨大痛苦和更深沉的、无法言喻的……**确认。**

轰——!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顾佳然灵魂深处炸开!昨夜昏迷中那绝望的“别走”,此刻他清醒后第一个确认的“你在这”!所有的挣扎、抗拒、恐惧构建的防线,在这**裸的、带着巨大痛楚的确认面前,彻底化为齑粉!

“我在!”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破喉而出,嘶哑得不成样子,却带着一种近乎呐喊的坚定!她的手反握上去,紧紧地、用力地回握住他没有被束缚的、冰冷的手掌,仿佛要将自己残存的所有力量和温度都传递过去。“我在!冯宇航!我在!不走!我不走!”

她语无伦次,只知道重复着“我在”、“不走”,像溺水的人死死抓住浮木。

泪水疯狂地砸落,混合着她脸上的尘土和干涸的血迹,洇湿了他的手背和病床洁白的被单。她看着他因剧痛而扭曲的脸,看着他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看着他胸口那被厚重敷料覆盖却依旧能感知其狰狞存在的伤口,一股巨大的、撕裂般的痛楚席卷了她,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疼……”冯宇航的喉咙里再次逸出一个破碎的、短促的音节,像幼兽受伤后无意识的呜咽。紧跟着又是一阵剧烈的、无法抑制的痉挛,身体在病床上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带着令人心碎的脆弱。

“别动!别动!求你了!”顾佳然惊慌失措,一只手用力回握着他冰冷的手,另一只手无措地想要按住他颤抖的肩膀,却又怕碰触到他的伤口增添痛苦,只能徒劳地悬在半空,指尖都在颤栗。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绝望的哀求,“白鸽!白鸽马上就来了!药!药很快就有用了!你再坚持一下!求你了……”眼泪模糊了视线,她只能凭感觉用力握紧他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分担他的痛苦。

就在这混乱、绝望、剧痛弥漫的时刻——

冯宇航那只被她紧紧握住、冰冷的手,突然……**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不是挣扎!

不是在剧痛中的无意识抽动!

那是一种极其笨拙、极其缓慢、带着巨大艰难的回应的力量!

他冰冷的手指,在她滚烫颤抖的掌心里,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弯曲了起来!**

指尖微弱地、如同刚破壳的雏鸟触碰世界般,轻轻地、带着一种沉重又无比清晰的意念……**回握住了她的手!**

力道轻得几乎难以察觉。

像是在无尽黑暗中摸索后,终于触碰到另一只手时,那小心翼翼的、带着巨大依赖和确认的……**触碰!**

顾佳然如同被电流击中!整个人瞬间僵住!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感官都炸裂开来,只剩下掌心里那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回握感!

他……在回应她!

他在她宣告“我在”、“不走”之后,在她被绝望淹没恳求他坚持之后,回应了她!

即使意识在剧痛中沉浮!

即使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伤口!

他听见了!

他听懂了!

他在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力气,告诉她——**他知道她在!**

泪水决堤!汹涌得无法控制!不是悲伤,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深深击穿灵魂、被彻底淹没的、无法言喻的巨大震动!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膝盖一软,猛地跪倒在冰冷的病床边!

额头抵在被他汗水浸湿的床沿,滚烫的泪水疯狂地涌出,砸在冰凉的地面上,也砸在他那只依旧固执地、微弱地回握着她的大手的手背上。

“呜……”压抑的、破碎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的枷锁,从她蜷缩的身体里爆发出来。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那种灵魂被彻底撕裂又强行缝合时发出的、沉重的、带着血丝的悲鸣。她握着他的手,感受到他指尖那一点点微弱却固执的力量,这比她经历过的所有枪林弹雨、所有濒死威胁加起来都更具摧毁性!

轰隆隆——!

剧烈的爆炸声如同地狱的咆哮,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医疗基地死寂的夜空!整座坚固如堡垒的合金建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刺眼的红光疯狂闪烁,冰冷的警报器发出足以震碎耳膜的尖啸!

“敌袭!最高级别入侵!”

“B区结构受损!能量屏障失效!”

“指令优先级:清除‘寒鸦’!重复!清除‘寒鸦’!”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混乱的警报声中突兀地响起,如同死神的宣判,冷酷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苍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撞开剧烈摇晃的病房门,脸上再不复平日的锐利审视,只剩下一种混合着铁青与决绝的杀气!他闪电般冲到冯宇航床边,手中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组织灭口!快走!”苍鹰的吼声盖过了警报和爆炸的轰鸣,他一把扯断冯宇航身上所有的监控线缆和输液管,巨大的拉扯力道让冯宇航身体猛地一颤,紧闭的唇齿间溢出痛苦的闷哼!那刚刚才微弱回握顾佳然的手,瞬间脱力般地垂落下去!

“你疯了!他不能动!”顾佳然目眦欲裂,扑上去想要阻止!

“不动就得死!”苍鹰厉声咆哮,眼神像淬火的刀子。他根本不给顾佳然反应的时间,另一只手猛地抓住她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捏碎她的骨头,将她像一片树叶般粗暴地扯离冯宇航的床边!“带上他!走通风管道!坐标Z-7废弃安全屋!地图在你口袋里!快!”

他用力将顾佳然甩向通往角落通风口的隐藏通道小门,同时,一把沉甸甸的黑色手枪塞进了她空着的手中!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浑身一激灵!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如同爆豆般在门外走廊炸响!合金门板上瞬间多出数个恐怖的凸起弹痕!刺鼻的硝烟味弥漫进来!

“走——!”苍鹰一声野兽般的咆哮,高大的身躯猛地旋身,如同一堵坚不可摧的墙,死死堵在了摇摇欲坠的病房门口!他手中赫然擎着一把特制的重型脉冲步枪,枪口喷射出暗红色的能量束,瞬间压制了门外倾泻的火力!

“轰隆!”又一次更猛烈的爆炸!天花板簌簌落下尘土和碎裂的照明板!整个房间都在剧烈地晃动!

顾佳然被巨大的冲击波掀倒在地,耳朵轰鸣作响!她挣扎着爬起来,脸上沾满灰尘和血污,肺部像被火焰灼烧。她回头,只看到苍鹰堵在门口那如同磐石般孤绝的背影,以及门外疯狂闪烁的枪火光芒!

她不再犹豫!求生的本能和被托付的重量压垮了一切迟疑!她扑回床边!

冯宇航的脸在爆炸的震动和剧痛下扭曲得不成样子,唇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几乎消失。顾佳然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用尽全身力气,强行将他沉重的身躯从病床上拖下来!那狰狞的伤口被强行牵扯,冯宇航的身体猛地痉挛抽搐,喉咙里发出濒死般的嗬嗬声!

“对不起……对不起……”顾佳然泪水模糊,语无伦次地低喃着,牙齿几乎咬碎下唇!她将他一条手臂绕过自己瘦小的肩膀,另一只手死死环住他劲瘦的腰,用肩膀和后背顶着他下沉的重量,一步一步,如同拖着一座随时会崩塌的山峰,踉跄着、挣扎着冲向角落里那个敞开的、通往黑暗深渊般的通风管道入口!

身后,是苍鹰那挺立的背影在狂暴的能量束和爆炸闪光交织下,明灭不定,如同风暴海洋中即将沉没的孤岛。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如同死神的狂笑,伴随着合金扭曲断裂的刺耳尖啸,成为他们逃亡地狱之路的残酷背景音。

冰冷的雨点如同密集的冰锥,狠狠砸在废弃安全屋锈迹斑驳的铁皮屋顶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噼啪声。风声在扭曲变形的门窗外呼啸,如同无数怨灵的哭号。安全屋内部充斥着浓郁的尘土、霉菌和血腥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气息。唯一的光源是顾佳然从苍鹰塞给她的急救包里翻出的一支冷光棒,幽幽的蓝光映照着两张同样狼狈、同样被死亡阴影笼罩的脸。

顾佳然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浑身湿透,作战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而紧绷的轮廓,如同随时会断裂的弓弦。她颤抖的手指摸索着急救包里的物品——绷带、止血凝胶、消毒喷剂。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冯宇航胸前那块被雨水、血水和泥污彻底浸透、粘在伤口上的破败布料上。

冯宇航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身体因为寒冷和剧痛而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抽痛,让他的眉头紧锁在一起,汗水混合着雨水从苍白的脸颊滑落。他半阖着眼,浓密的睫毛在幽蓝光线下投下深重的阴影,眼神涣散游离,仿佛随时会坠入昏迷的深渊。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冰冷。

“忍着点……”顾佳然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镇定。她拿起一把消毒过的剪刀,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胸前那块被血污板结的布料。冰冷的剪刀尖端触碰到皮肤的刹那,冯宇航的身体猛地绷紧,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嘶啦——”

布料被小心翼翼地剪开、剥离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安全屋里显得格外刺耳。随着布料被一点点掀开,那狰狞恐怖的伤口终于彻底暴露在幽冷的蓝光之下!

雨水虽然冲刷掉了一些污垢,却让那焦黑卷曲、如同被强酸腐蚀又强行撕裂的边缘更加触目惊心!断裂的肋骨茬口在幽蓝光线下反射着白森森的冷光,伤口深处渗出的粘稠液体呈现一种诡异的暗金色,在冷光棒的照射下,仿佛伤口内部有某种活物在不祥地蠕动!伤口周围的肌肉组织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败色泽,边缘甚至能看到一些极其细微的、仿佛黑色丝线般的能量纹路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顾佳然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死死咬住舌尖,用尖锐的痛感压制住呕吐的冲动。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拿起消毒喷剂,冰冷的白色泡沫覆盖在那恐怖的创面上。

“呃啊——!”消毒剂的强烈刺激瞬间穿透了冯宇航强撑的意志!他猛地仰起头,脖颈上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起!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冲出他已经咬出血的嘴唇!身体剧烈地向上弓起,如同离水的鱼,又因为剧痛而重重跌落回去!

“冯宇航!”顾佳然的心脏被那声嘶吼狠狠攥紧!她惊慌地按住他因剧痛而剧烈抽搐的肩膀,“别动!求你了!马上就好!”

冯宇航的身体在剧痛中痉挛着,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牵动伤口,带来更深切的折磨。他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落在顾佳然脸上,那眼神里混杂着巨大的痛楚和一丝濒临崩溃的脆弱。

顾佳然不敢再犹豫!她颤抖着手,将止血凝胶厚厚的、冰冷的一层涂抹在那可怕的创面上。冰冷的触感似乎带来一丝短暂的麻痹,冯宇航紧绷的身体稍微松弛了一丝丝,喘息稍微平复。

紧接着是止血纱布。她小心翼翼地将多层纱布覆盖上去,动作尽可能轻柔,却依旧能感觉到他身体每一次细微的抗拒和僵硬。她的手指不可避免地掠过他胸前滚烫的皮肤,触碰到那些狰狞伤口边缘尚未被波及的、依旧带着生命韧性的肌肉纹理。

当她拿起绷带,准备绕过他的身体进行加压包扎时——

冯宇航那只一直无力垂落的手,突然……**动了!**

不是无意识的抽搐!

那只骨节分明、冰冷的手,带着一种惊人的精准和迟滞的沉重,极其缓慢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轨迹,向上抬起!

顾佳然包扎的动作瞬间僵住!她愕然地看着那只手,在幽蓝的冷光中,穿过冰冷的空气,越过她正在动作的手臂——

那只沾满雨水、血污和泥泞,冰冷而粗糙的大手,轻轻地、却无比固执地……**覆在了她手背上那片被激光灼伤后、刚刚因爆炸冲击又撕裂开、正火辣辣作痛的伤口上!**

冰冷的掌心,覆盖在她滚烫的灼伤上。

顾佳然浑身剧震!如同被无形的电流贯穿!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冯宇航的眼睛——

他依旧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脸色灰败,气息微弱,仿佛刚才那个抬起手的动作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但他的眼睛,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那深潭般的眼底,所有的混沌与涣散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沉淀了巨大痛楚后的、锐利如刀的清醒光芒!那光芒穿透了幽暗,穿透了雨声,笔直地、毫不躲闪地钉在她的脸上!

他的手指,在她手背那片灼伤上,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摩挲了一下!**

指腹粗糙的触感划过伤口边缘红肿溃烂的皮肤边缘,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令人心悸的麻痒!

他的唇动了动,声音嘶哑微弱,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穿透灵魂的巨大力量:

“……第三次了。”

顾佳然瞳孔骤然收缩!大脑一片空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狠狠击中!

“什……什么第三次?”她的声音在剧烈的耳鸣中颤抖着,几乎无法辨认。

冯宇航看着她茫然失措的脸,看着她眼底映出的、自己那狼狈不堪的倒影。他扯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胸口的剧痛,化为一声沉重的喘息。他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着破败的风箱,那锐利清醒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她半分:

“你……救我……”他艰难地吐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气和巨大的情感重量,“第一次……是地下室……你……拖我出来……”

“第二次……是医疗舱……你……抓住我的手……”

他的目光微微下移,落在她手背上那片被他冰冷掌心覆盖着的、狰狞的灼伤上,再缓缓抬起,重新对上她因震惊而失焦的瞳孔。

“现在……是……第三次……”

话音未落——

轰!!!!

一声远比之前所有爆炸加起来都要恐怖、都要近在咫尺的震天巨响,如同史前巨兽的咆哮,猛然炸开!

废弃安全屋那锈迹斑斑的铁皮屋顶如同脆弱的纸片,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瞬间掀飞!冰冷的暴雨夹杂着燃烧的碎片和扭曲的钢筋,如同炼狱的岩浆般倾盆而下!

刺目的爆炸强光几乎刺瞎双眼!恐怖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万吨巨锤,狠狠砸在两人的身体上!

“小心——!”

几乎是本能的!在毁灭性的冲击波撕裂一切的零点几秒前!

在顾佳然被那恐怖的力量掀飞、即将撞向身后堆积着尖锐金属废料的断墙的瞬间——

冯宇航的身体爆发出了超越极限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恐怖力量!!

他那覆盖在顾佳然手背上的、冰冷的手,猛地翻转!由覆盖变为……**死死地抓握!** 五根手指如同烧红的铁钳,瞬间嵌入她的手腕血肉!

另一只重伤的手臂,竟也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猛地向上抬起,狠狠环抱住她纤细的腰肢!

然后——

他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一面最后的、注定粉碎的盾牌!

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狠狠地将顾佳然……**拽向自己!拖离毁灭的中心!死死地……护在了身下!**

轰隆——!!!

世界在顾佳然眼前彻底炸碎!

巨大的轰鸣吞噬了一切!

恐怖的冲击力狠狠撞在冯宇航护在她头顶和后背的身体上!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炽热的气浪、冰冷的雨水、燃烧的碎片、呛人的烟尘……瞬间将他们吞没!

顾佳然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撞得要移位!眼前一片漆黑!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身上那具躯体承受冲击时瞬间的僵硬和剧震!是箍在她腰上和手腕上那如同铁铸般、几乎要勒断她骨头的、**濒死也不肯松开的力量!**

还有一滴滚烫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重重地砸在了她的睫毛上,模糊了她的视线。

黑暗降临。

时间停滞。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永恒中的一瞬。

沉重的喘息声在耳边响起,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顾佳然艰难地睁开被血水、泥水和泪水糊住的双眼。

世界如同破碎万花筒,一片狼藉的废墟在冰冷的雨幕

男二上位指南:从你的医生到你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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