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几个少年人聊完心中的烦闷忐忑也就散场了。

同上回一样，六人结伴走到甜水巷口，杨威、蒋姗姗和欧阳倩一起打车走了。陈川南、周谣、王琳正往学校那边走，周谣才发现自己的遮阳帽忘在于为君家里了。

“趁着还没走远，回去取一下吧！”夏天里，周谣属实离不开遮阳帽。

“嗯。”陈川南点头。

王琳懒懒散散地捶捶肩，脚步沉重，环顾四周，前方不远处有个24小时便利店。

她对比了一下去于为君家和去便利店的距离，“我不去了，我去前面的便利店等你们，太累了。”

不等他们回答，拔腿就走，生怕他俩反对。

周谣知道她是累了，叮嘱了句注意安全，就和陈川南往回走。

夜里十点多，巷子里已经没有行人了，户户闭着门。隔着院墙能听到院子里电视的声音、孩子打闹声……像是另一个世界，满是人间烟火味。

陈川南缓缓开口：“我小时候就想要这样一个家，有父亲、母亲、孩子，晚饭后一家人坐在一起，看电视也好，闲聊也好……”

周谣侧头看他，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轮廓也变得柔和，睫毛的倒影荫在眼睛上，他的情绪都不太看得真切。

“会有的，等你长大以后，结婚，生子，你就会拥有一个这样的家，有爸爸、妈妈和孩子。”

“嗯。”

夜里的小巷似乎变得更长了。

“你打算选什么专业？”周谣有些好奇。毕竟之前从未听他提起过什么感兴趣的专业。

“你呢？”他反问。

周谣从未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毕竟还有两年多，可以慢慢想。

“我先问得你。”她低着头，看着路灯下两人的影子，一高一矮。她暗戳戳地去踩陈川南的影子。

一下、两下……在心里默念。

陈川南发现她幼稚的行为也不拆穿，任她去踩。

“我打算去新东方学厨师，这样以后才能给我妻子和孩子做饭。”他半开玩笑半认真。

周谣愣住了，踩在他影子的胸口处，站定，缓缓抬头，满眼不可置信：好好一学霸，居然是个恋爱脑。

她心不在焉地往前走，来到于为君家门口，正要推门，被陈川南从身后抓住推门的手。条件发射正要回头质问，又被他另一只手由后往前捂住了嘴。

周谣震惊得眼睛直愣愣地望向他。

陈川南俯身贴近她的耳侧，轻轻“嘘”了一声，挑眉示意她往里看。

半掩的门缝望去，院内灯光阑珊，于为君在在院子里的柚子树上，呼吸有些急。杨冬藏站在他面前，一步、一步往前，她每往前一步，于为君就退后一步，直到退无可退，背贴上柚子树上。

周谣缓缓转头，看向陈川南，眼睛向院内转了两下，仿佛再说：怎么回事？

陈川南杨杨下巴，示意她继续看。

于为君笔挺地靠在树干上，一动不敢动。杨冬藏越靠越近，仰头看他，说了句什么，距离太远，两人听不清。

话毕，于为君双臂拢上杨冬藏的腰，而后，缓缓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周谣深吸一口气，惊得握紧了拳头。

陈川南松开握住周谣的手，干燥的手掌轻柔地捂住了她的眼睛，然后，轻轻缓缓退离了那道门。

已经走出百米远了，周谣仍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她捂着胸口，安抚着惊魂未定的自己。

“他们俩什么时候……”她找不到合适的词去描述。谈恋爱？在一起？亲密？

陈川南倒是比周谣淡定的多。

“你是指什么？”他脸上带着笑意，目光灼灼望着周谣通红的脸、水润的唇。

周谣在脑海中搜索词汇：“谈……恋……爱？”

她一字一字往外蹦，陈川南倒觉得有趣，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警告她：“高中生不可以谈恋爱。就我所知，他们在今天晚上之前都没有谈恋爱。”

被陈川南指骨轻碰的额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酥麻，丝丝缕缕传到耳廓，周谣整个耳朵都开始发烫，像着了火一般。

他不是第一次做这个动作，事实上，他们两个重逢后，陈川南对她处处照顾，但从没有像今天晚上这样奇怪。

也许是天气太热，也许是夏天的风太闷，也许是刚目睹一场……亲密？

“我才不谈恋爱。”周谣捂住双耳，企图用手掌给耳朵降温。

陈川南得到满意的答案，嘴角上扬，微微点头。

“我会监督你的。”

周谣睨他一眼，嘟囔道：“你都去上大学了，怎么监督我？”

陈川南揉揉她脑袋，她堪堪到他肩膀，头顶发丝柔顺，发色带些棕色，长大了也带着小时候的模子。

“我自有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天高皇帝远的，你管不着我！”周谣甩甩头，想把他放在头顶的手甩走。

陈川南猛地将她按在墙上，右手撑在她的耳侧，左手环过她的右肩，稳稳地扶在粗粝的水泥墙上。

掌心是水泥墙面的粗糙、干燥。手背，是柔然、潮湿。

周谣愣住了，维持着双手捂耳的姿势，仰头望向他，胸口起伏。

他低头，缓缓靠近……

周谣怔怔望着他红润的薄唇缓缓靠近，带着灼热的气息，脑海中回现刚才看到的院子里的一幕。

未经思考，学着陈川南的刚刚那样，一手捂住了他凑近的唇，掌心温度陡升。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周谣一瞬犹豫后，捂得更紧实了。

“我又没说我要谈恋爱，你……”她又是一顿，“你别什么都学！”

她意有所指。

陈川南低声笑，鼻息喷在周谣的掌心，痒痒的。

他看着周谣红透的脸，心里头软得不像话，又像被微风吹过的湖面，满是涟漪。他直直看着她，眼角带着笑，眼睛却像盛满了水，明亮、温柔。

周谣莫名的心慌，一不做二不休，另一只手捂住了陈川南的眼睛。

终于是忍不住了，陈川南噗嗤笑出了声。

周谣掌心都是痒的。

盛夏的午夜，无人的小巷，昏黄的街灯，燥热的晚风，还有掌心潮湿的鼻息和轻扫的睫毛……

她慌了。像是即将要戳破某些禁忌，心里某种情愫正要破土而出，让她不安。

“好了，我保证，不会谈恋爱！”周谣语气坚定，掷地有声。

陈川南点点头。

眼睛被捂着，视觉受限，反倒使触觉更加敏锐。柔软又温暖的掌心，他9岁时，曾牵过。

“你先松开我。”周谣被捂着嘴，声音闷闷的，许是被陈川南捂久了，有些生气，“再不松开我就不客气了。”

她试图以武力威胁他。

陈川南噗嗤一笑，松开捂着她嘴和眼的双手，满不在意：“你怎么对我不客气？这张牙舞爪的样子才像你小时候的样子。”

周谣咬牙，突然恢复的光明让她眼睛还有些不适应，她半眯着眼，发丝伴着汗水黏在脸上，有些细细的痒意。

欺负人还这么多道理！

陈川南看她皱着小脸，满是不满，心里像涨满了潮水。他逆着灯光，脸隐在阴影里，晦暗不明，唯有眼光明亮流转。

“谣谣……”他开口，语气呢喃。

周谣不觉，伸手将脸上汗珠擦掉，却丝毫没有干爽的感觉。他离得太近了，身上的热气一阵接着一阵，逼得她汗水直流。

陈川南的脸越凑越近，呼吸灼热。周谣手心握拳，正犹豫是否要把这一拳挥出去时，一阵嗤笑传来……

巷子一头，灯光暗淡，一阵嬉笑声传来。

“这不是我们班周谣吗？”一个瘦高，穿着紧身小脚裤、脚踏豆豆鞋的男生嘲讽道，“你们尖子生也会谈恋爱呀？哈哈哈哈哈，快看，这是我们班第一名的学霸，周谣，在这儿跟男朋友亲嘴呢！”

他身边还跟了两个男生，跟他差不多打扮。三人嘴里不停咀嚼，一人吹出个泡泡，白色泡泡撑到极限后破裂，伴随一声轻微的爆破声：“啵……”

像在平静的湖面激起一阵水花。

陈川南退了两步，站直了身体，往周谣身前一挡，头微微侧偏，看了眼周谣。

周谣嘴角一撇：“我们班的，王超一，吴简，还有一个我也不认识。”

刚刚说话的就是王超一，他听见周谣两人对话，白眼一翻，满脸不爽得将嘴里的口香糖往地上一吐，抖着脚，双手叉腰。

“连我们学校校霸都不认识，你们怎么在学校混的？”说着，王超一把头转向一旁，这人头上挑染了几搓黄毛，身瘦头大，穿着紧身裤，像颗黄豆芽。

“记清楚了，老子叫刘越，一中，老子罩的。”他神情故作凶恶，17岁的少年满身流氓气，歪着头斜着眼，嘴里嚼着口香糖，不停传出吧唧吧唧的咀嚼声。

“刘越？”陈川南双手抱胸回视他，“上周升旗通报的那个在厕所抽烟的学生？”

“上上回开会通报逃学上网的学生？”

“咱们学校还有校霸这种东西？”

“不知道啊？可能不学习的学生就叫校霸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搭理一旁的三人。刘越气急，口中脏话连连。

陈川南一记眼刀：“我不认识你，你也应该认识我，你这个校霸不知道是谁给你封的？”

刘越冲着墙角啐了一口口水，骂骂咧咧领着剩下两人走了。

这么一闹，两人刚才那奇怪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

两人走到便利店时，王琳已经昏昏欲睡了。

“走吧。”她打着哈欠，自顾自地往前走。是在太困了。

两人回到家中，王琳抢着浴室十分钟冲了个战斗澡就回房间睡了。

周谣有心事自然睡不着。她脑海里还浮现于为君吻着杨冬藏的画面，然后又突然变成陈川南将她圈在墙角的画面，他越靠越近的唇、越来越灼热的呼吸……还有掌心的……

然后，是他无赖的要求：不许谈恋爱。

周谣摇摇头，想把这些奇怪的画面甩出自己的脑子，淋浴头喷洒温水，淋在身上，洗去满身黏腻汗渍。

陈川南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眼神迷离。

还是在那个小巷，灯光昏黄、夜色撩人，他望着少女红润的唇，缓缓靠近。这次，没有被拦住，他吻上了心里的姑娘……

而后，喉间发出难抑的喟叹，掌心湿热黏腻……

陈川南理智回归，眼神恢复清明，一声苦笑，起床走向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