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吃过早餐,李承平被阿妈强制安排在家再修养一天,倒是顺利在阿妈出门前拿到了阿爸的笔记本。

黄秀玉拿出笔记本交给李承平时,还有些感慨:“阿妈不怎么识字,这笔记本原来就说给你使了,我看你没吭声怕是触景伤情也就没多说。”黄秀玉欣慰的拍了怕李承平的手,“现在好了,你也大好了。”

“阿妈,我……”

“行了,你就拿着吧!”黄秀玉侧头听了听队里上工的提示哨声,也没再多说,示意李承平赶紧回屋去,就离开了。

李承平仔细想了想刚刚阿妈说的,好像也不是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也就没再深究。

现在他的所有心思都在手上这本笔记本上了。

此时天色已经渐亮,能看清手上是泛黄的白皮封面,封面上是主席的铅笔画像,下方是几个大字“主席说:学习!学习!再学习!!”

翻到背面,上方一行“建设强大国防军”;中间也是一幅简易的铅笔画,画着一个五角星,内含“八一”二字。五角星四周画着表示闪闪发光的线条,五角星后是一辆坦克;最下方是制造厂名和地址。

整本笔记本都很有年代感,文字都是从右至左的排列,拿在手上就感觉到了历史的重量。

李承平稍稍平复了下心情,回到房间,把木窗打开让已经大白的天光透进房间内。

此时才算是有机会能真正仔细观察房间内的摆设。

这座房子是比较常见的南方农家屋的格局,主屋呈一字型排开,右侧是堂屋,左侧是两个房间,出门左手边挨着堂屋的位置另搭了一个简易的灶房。为了隔开异味,厕所独立于灶房往前复行几米。

现李承平居住于左侧靠外的房间,整个房间有十来平,进门正对着一张靠墙横放的木架床,床头靠左,挨着一个简易的木桌,并着一个木凳子。

床尾旁边堆叠着两个木箱子。下面大些的箱子存着冬天的被子被套,上面的箱子放个人衣物。

李承平环视一圈,转到木桌前坐下。

木桌有两个同等大小的抽屉,左边的抽屉里面是阿爸去世前安排学习的手抄本,原主一直保存的很好。

翻开看,字迹苍劲有力,看得出基本功很扎实。

正文内容两侧,还有同样笔迹的小字做注释,有时还会跟着一个较稚嫩的字迹,看来就是原主一路来的学习笔记了。

把这承载了两代人痕迹的手抄本小心收好,准备等太阳出来拿出去晒一晒。

李承平家是南方农村常见的背靠山体格局,依山而建一是为了减少耕地占用面积,二就是从风水角度说,遵循着房子前低后高的格局,前有屏障,后才稳。

但是南方有一个特别突出的回南天,坐落山脚情况还会更严重些,所以这些手抄本书籍,都有些微霉味了。

都是珍贵的记忆,要好好保存才行。

拉开右侧的抽屉,是一些零星的废纸,比较惊喜的是在其中找出了一本没写完的本子,和一支还剩半截的铅笔。

把抽屉里的纸张都规整好,把还能用的纸笔都拿出来,才打开放在桌面的笔记本。

翻开笔记本,从第一页开始连续十来页都是自来到良口后零零星星的收支情况。直到1955年,才出现只言片语的随笔。

【1954年,xx,晴。

阿弟因病夙夜难眠,我亦辗转反侧。】

……

【1954年,xx,阴雨。

死亡的阴影始终未远离我的身旁。

彻夜启告,未如愿。】

……

这是阿叔去世那段时日。

在阿叔去世之前,阿爸记下的零星语段都萦绕哀悼挽留和祈求。

李承平看着这些字迹,些许字有被晕染的痕迹。

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一时好像又随着记忆回到那段时间。

正值凛冬,好似那冷直至今日还刺在骨缝中。

翻过这个回忆片段,看日期是空出了大段什么内容也没有,直至翻过年。

【1955年,xx,多云。

秀玉为我纳了双鞋,密密麻麻的针脚,缝断了两根针。】

【1955年,xx,阴转晴。

小儿今日已满11岁,学习成果稳步渐进,只心思颇重,总看他什么也不做趴在自己的书桌上望着窗外。

那张书桌是他阿叔最后留给他的生辰礼物。

我知他心情,我亦如此。】

自己房间的这张书桌和配套的木凳,是阿叔特地打造的。

记忆里,小时候阿叔不常在家,以前一直跟着一位木匠老师傅学做木工,直到老师傅家里和自己家里陆续出现变故,就再没机会出师了。

这张书桌陪伴了原主6、7年,却还是保存得很好,足见爱惜。

随着笔记的翻阅,账目从拮据到生活状况好转略有盈余,家里也渐渐走出了那段阴影,生活也有了越来越好的迹象。

但是这浮在纸面的安稳,越临近阿爸去世的日期,越让李承平紧张起来。

终于翻到那个深刻的日期,直到目光落在后页空白处。

李承平不可置信的反复翻阅这页泛黄的纸张,没有。

什么也没有。

没有发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李承平心里茫然,也不知是为了未发现想要的内容,可能自己判断有误而无措,还是为了可能有更深处的秘密未能触发的无力。

李承平陷入沉思。

不一会,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过一旁的白纸,写下1952年,那是全家搬迁到良口的时间。

李承平相信自己的直觉,并且心里莫名知道,穿过来以后这种直觉更清晰纯粹。

在纸上画了一条线,由1952年指向1954年阿叔去世,再到1958年阿爸去世。

想了想,又把1960年姑婆去世,1961年原主去世写在后面。

李承平停下笔,看着眼前用自己能看明白的符号、数字和画代表的内容。

横贯近十年的时间线,沉重的缀着两家,三代,四个人的命。

随即,用笔重重点在1958和1961年上。

……

思考的时候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已经日头渐高,李承平起身把笔记本塞到枕头底下,把堂屋的木凳搬到地坪中间并排放着,把抽屉里的几本手抄本都摊在凳子上晾晒。

趁着日头好,回到房间把两个木箱子都搬到了大门口。

在廊檐下找到三根竹子,把稍细的一头捆紧,旋转着岔开成稳定的三角支撑。另找了一根粗长的做横杆,一头搭在屋檐下的柴堆上,一头搁在三角支撑上。

用力压了压横杆,李承平略微点头,对临时搭起来的晾衣杆稳定性较为满意。看来自己的手艺没退步。

李承平把木箱里的衣物都翻了出来,翻出了两套土布衣服,和两套更厚实的棉衣,颜色都是这时代特有的深蓝、黑两色。

找了木衣架,把用清水清洗过一遍的衣物都挂到支好的横杆上。

其实更想用肥皂好好洗一下,但是家里剩的那点肥皂属实不够用,只能将就一下。

好在衣物都不算脏,就是存放在木箱子里有点厚重的木质霉味。

这样的味道,在大太阳下暴晒就会慢慢没了。

没把厚被子拿出来,因为南方的冬天要到11月才算真的降温,还早得很。

在李承平忙碌的时候,黄秀玉也在田间卖力。

良口大队最早是张家到此处落户,后来陆续有黄、李等姓迁入。发展至今日即使几经波折,张姓仍算是最大的宗族姓氏之一。

**阿妈姓付,是瓦力公社东南方向好几公里距离的一个村子里嫁过来的。

队长让休息的间隙,张婶凑到黄秀玉身旁,递给她一小把豆子。

“今早见你家承平了,是大好了吧?”瞧着黄秀玉这些天郁结的神色是缓和不少。

“是好了不少。”黄秀玉也没客气,接过豆子顺手递给付芬兰一个竹筒,里面是今早自己煮的金银花茶水,加了薄荷,清凉解暑。

“高叔说,后面好好将养就行。”

“那就好。”付芬兰接过竹筒不客气灌了一大口,同样的茶水,黄秀玉煮的就是好喝很多。“今天见你总算松快点了。”

黄秀玉笑笑没答,转而说起其他的话题。

休息时间很快就过去,两人站起来时,不远处想走近的人,看到付芬兰在一旁时又止住了脚步。

付芬兰余光瞧见,背对着那人对着黄秀玉一阵挤眉弄眼。

黄秀玉心里好笑,用肩膀撞了下提醒她注意点。

“走吧,队长叫人了。”

黄秀玉装作没注意到的样子,拿着锄头就拉着付芬兰从另一边走开了。

中午太阳渐渐滚烫起来,掐着时间队长宣布了下工。

黄秀玉拒绝了付芬兰的同路邀请,在其了然的眼神下,慢慢落在了后面。

果然,不多时就有人靠近黄秀玉身边。

但是来人一直踌躇着不开口。

“凤莲,你是找我有什么事吗?”黄秀玉看着人都走完了,黄凤莲还在自己身后一步的距离迟疑着不开口,马上就要到分岔路口了,只得侧过身看着来人先开口道。

“李婶,我,额……”黄凤莲双手紧紧抓着工具把子,拇指还一下下扣着木把上的凸起。

黄秀玉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站定在路旁。

两人正好走到这条路的半坡,左右两边都没有人家,社员都赶着回家吃饭休息都走光了,倒是一个比较好的临时谈话地。

“凤莲,承平已经大好了。”黄秀玉知道,今天有些话是必说不可了:“再说,也不是你的错,事情过去,就不必再多说什么。”

黄秀玉站定等了会,黄凤莲还是在那紧抿着嘴,像锯嘴的葫芦不开口。

无奈抬起手拍了拍对方紧抓木把手的手臂,就准备转身离开。

“李婶,对不起!”黄凤莲见人就要走来了,终于是鼓足勇气大声说了出来。

说完,也没敢多看黄秀玉,还是低着头,局促的站在那。

“你真正对不起的不是我,不过,我也接受了。”黄秀玉也没回头,摆摆手走开了。

等人走远了,黄凤莲这时才抬起头注视着走远的背影。

神色却是沉默而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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