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得越来越晚了。
沈嘉木撑着脑袋,侧头望向窗外。暮色未尽,街灯已经亮起。遥远天幕尽头,还有一抹薄红。
“沈嘉木?”老师还在点名。
他顿了几秒,见没人回应,又问了一遍:“沈嘉木来了吗?”
沈嘉木这才如梦初醒般答了到。
“梁闻?”
“老师,”沈嘉木举了举手,“梁闻去上厕所了。”
“上厕所了?上完还回来上课吗?”老师又旋开杯盖,喝了口水。
台下隐约传来压抑不住的笑声。
沈嘉木向老师笑了一下:“您放心,一会儿收卷,您肯定能看到他的卷子。”
老师定定地看着他,沉默几秒,旋即也给了他一个微笑:“行。”
但沈嘉木有种预感,梁闻今晚不会来了。
老师打开多媒体,放了一则短片,然后给大家分发白纸,要求大家写满一面的观后感,下课时上交。
发到沈嘉木时,老师盯了他一会儿。沈嘉木不明就里,见老师一直停在他旁边,迟迟不走,便问老师是不是有什么事。
“去上厕所的那个同学,他的稿纸要现在发给他吗?”
沈嘉木轻轻“啊”了一声,“您给我就行。”
老师又看了他几秒:“可以。”
沈嘉木写东西很快,高中应试教育培养的语感使他非常擅长这类文章的写作,他写满一张纸的时候,第一节课还没下课。
梁闻还是没来,看来今晚真的不会再来了。
沈嘉木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像是失落,可他分明没有理由失落。
也许是太想见到梁闻,但他和梁闻已经是朋友,想见面的话,大可以在空闲时间约见,是他自己选择了沉默。
梁闻没来,当然是因为有事,沈嘉木忽然生出一种冲动,想要去找梁闻问清楚,他到底有什么事,又去拍摄了吗?还是别的什么。
但是...但是...梁闻没有主动告诉他,也许是不想他知道,这段时间以来,梁闻凡有什么打算,都会和他提一嘴,而今晚什么都没说。
可是...梁闻明明知道他会给他留位子的,为什么不来却不说一声呢?只是说一句有事不上课了,这样也不行吗?
下课铃响了,老师端着水杯走出了教室,同学们也基本都放下了笔,出门透气,只有沈嘉木坐在座位上,盯着聊天窗发呆,他和屏幕那边的人上一段交流还停在上个周末。
思来想去,沈嘉木还是忍不住给梁闻发了信息:“今晚怎么没来上课?”
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沈嘉木摁灭了手机屏幕,趴在桌上,仿佛精疲力尽。
-
此后的两节课,有些旷课的同学闻讯赶来,教室看着满了一些,但梁闻还是没来。
不过,如沈嘉木所言,第三节下课的时候,果然有一份写着梁闻名字的稿子被交了上去,上面的字迹与写着沈嘉木的那份一模一样。
但沈嘉木在写第二份稿子的时候,难得很纠结。倒不是无话可说,相反,前十几年的学习中他积累了丰富的语料,只不过,因为抬头写着梁闻的名字,他落笔时格外小心地斟酌。
应试作文的经验让他十分擅长于宏伟命题和宏大叙事,但他无端有种感觉,梁闻不会喜欢这些。
如果是梁闻在,他会怎么写呢?
沈嘉木禁不住低头,在桌子下面打开手机,说不清是在期待什么,总之他没有收到梁闻的回复。
他轻轻叹了口气,屏幕向下,将手机扣在抽屉里。
这篇文稿,他写了整整一节课,才堪堪写满。
-
那天,沈嘉木收到梁闻回复时,已是零点过后。
那时沈嘉木也还没有睡着,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遍一遍地想着,那天梁闻倚着车窗睡觉时,窗外的夕阳,还有那个清晨,他们在嘉陵江边看到的日出。
天幕都是红色的,脸红一些又怎样呢?
然后手机的振动打断他的思绪。
梁闻终于回复了他的消息。
“不好意思啊,忙到现在才看消息。我去帮学长做作品集了,忘了跟你说。上课没什么事吧?”
沈嘉木立刻从床上坐起身来:“没什么事,就点了个名考了个试。”
“啊?”
“放心,都替你写好了。”
“谢谢啦。诶,你这么晚还没睡呀?”
别说,沈嘉木现在确实终于感受到一点困意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专门熬着等梁闻的消息似的。
“有点事,准备睡了。”
“那晚安^^。”
“晚安。”
可关掉手机,沈嘉木又有些怅然若失,已经有几天没聊了,竟然这么快就结束了话题。
但朋友之间,不是本来就是这样的吗。
他也确实觉得累了,尽管这一天,他好像并没有做太多。
总之已经说了晚安,他这样告诉自己,还是睡吧。
第二天起床赶早八的时候,室友们都被沈嘉木眼下的黑眼圈吓了一跳。
“我去老三,你这黑眼圈怎么回事,昨晚没睡觉啊?”
“不是,”沈嘉木木着一张脸,“睡了。”就是做了一晚上梦。
“没睡好啊?我看你眼睛里都有红血丝。”老二把脸凑了过来。
沈嘉木轻轻拿手挡开:“做梦做的,没事儿。”
“怎么了?这几天状态这么不对,要不要请一天假调整一下?”老大闻言转头问道。
沈嘉木摇了摇头,没说话,绕开他们去洗漱,只是怎么看怎么没精神。
室友们交换了眼神,一致认为他的状态不适合去上课,但看他那样子,不像是能听进去劝的。
沈嘉木当然不能不去上课。
他必须要让自己忙碌起来,充分地消耗了精力,才能短暂地忘记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但也不能睡着,睡着了会做奇怪的梦。
譬如昨晚,他梦到他和一个留着栗色长发的女孩十指相扣地坐在湖边,可那女孩转过头来,他看见她竟然长者梁闻的脸。
...这太奇怪了。他当场就惊得甩开了女孩的手,却不知怎的掉进了女孩的眼睛,那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湖,他在里面沉浮,脚腕被水草缠住,怎么也挣脱不开...
就这样,他被拖入更深的地方,在窒息感中迷迷瞪瞪地醒来,手心都是汗,还来不及清醒,就又跌入下一个梦境。
没一个梦是好梦。
沈嘉木隐隐觉得那些梦预示着什么,却又不敢深入地想下去。
最好的状态就是进入梦境的前一刻,一切的一切都被清空,真实和虚幻都不再产生意义,那是真正的放空。
多希望能永远这样轻松。
-
长时间挂着单反相机,梁闻脖子有些酸,坐在出租车上去下一个拍摄地点的时候,他取下了相机,一只手端着,另一只手轻轻揉捏着脖颈。
身旁,学长打开了电脑,插上内存卡,查看拍摄成果。
梁闻望住窗外,这一晚上飞驰而过的街灯,恐怕有几千盏。
手机叮叮当当地响,他却不想去看。
“梁?你手机在响喔,”学长开口,“要不要看一下是不是有什么事?”
梁闻依然看着窗外,街边步行道上的人都在风中模糊成了剪影。
这司机肯定超速了。
明知学长看不到,他想见的那个人也看不到,但梁闻还是勾出一抹淡笑,他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诶梁闻,之前这个时间约你,你都说有课,怎么今天有空了?”
梁闻转回头,直视前方,他这个位置看不清楚驾驶位仪表盘上的指针,不知道时速是多少,但看着司机频繁地变道,超越一辆又一辆车,他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这司机肯定超速了。
“是有一节选修,不是很重要的课,之前不想旷而已。”他顿了顿。
因为有想要一起上课的人。
但是这段时间,那个人好像并不太愿意见到他,他看得出来,他都知道。
所以也就失去了必须要去上课的理由。
“现在感觉没什么要紧的事,旷了就旷了。”他接着说道。
学长笑了:“记得我之前上选修,应旷尽旷。唯一没旷过课的就是周易,一是学会了还能去街头骗骗人,二是怕我一逃课,老师当场就算出来了。”
梁闻被他逗笑:“挺好的,我本来也想选周易的,可惜网卡,抢课没抢到。”
下车的时候,学长付车费,梁闻顺手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意外的是,那条消息竟是沈嘉木发的,问他怎么没去上课。
因为我以为你不想见到我啊。
我们干脆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一下,好好想想该往哪走。
可他却不忍心这样回复沈嘉木。
学长已经结完账向梁闻走了过来,梁闻把那条消息标为未读,关上了手机。
“有事?”学长问道。
“没有,”梁闻笑了笑,“走吧。”
-
你有没有那种,几天不联系,就很想念的朋友?
你很害怕你们的关系在某一天真的就此冷却。
哪怕你们见了面,你就会脸红、心跳过速,你好像对他过敏,却还是不想失去。
沈嘉木很想找人问一问。
即便他忙碌起来,也还是忍不住去想这些,所有思绪的尽头,都是梁闻的眼。
也许,梁闻真的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他很重要的朋友。
只是,他在梁闻那里,又是什么存在呢?
妈妈,人生是旷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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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Chapter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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