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珁,她是你的朋友吗?好漂亮啊!”
敏珁这才发现身后的三个人六只眼像是生了抓手似的,使劲扒在司薇的身上,难以扯下。司薇随着店长的指引,走进了婚纱陈列室,仿佛司薇的魂魄被留在了一楼大厅,这三个人望着空气一脸痴醉。
萍水相逢的朋友,也算是朋友的范畴吧!
小圆桌前的四个人又有了新的谈资,句句不离司薇。敏珁对她不甚了解,却因她生了虚荣心,回话带了半真半假的信息,引得那三个人好奇心越发膨大。敏珁抹了抹额角的汗珠,笑得有些僵,有些假。
店长忽然从二楼走了下来,让敏珁去看看司薇,大家恍然司薇已经独自在试衣间呆了四十分钟。敏珁不知为什么,总是觉得无比紧张,一颗心仿佛要蹦了出来。她镇定了情绪,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敏珁将手搭在门钮上轻轻一扭——门没锁。
司薇正坐在圆椅上,向着敏珁笑,好像等了她几世一般。
敏珁不禁打了个冷颤,一脸疑惑:“不合适吗?”声音轻轻地,怕眼前的人因为一点声响而震碎。
司薇身着便服,两手抱着选好的婚纱。“还没换呢。我这就穿上试试。”她站起身,“在门外等我,好吗?换好了,我会叫你。哎,一会儿帮我梳头上妆吧。谢谢!”
司薇换装很快,十分钟之后,门开了。
敏珁呆若木鸡。
“敏珁,帮我梳头吧。”
敏珁仿佛行尸走肉,慢慢挪步到司薇身旁,为其画了淡妆,扎了紧实的鱼骨辫,缀上攀援状的饰物。
司薇静静地看着立镜中的自己,嘴角透着祥和静谧的笑意。她随手选择的香槟色抹胸露背贴身大摆尾婚纱,衬得她静若处子,是一条刚刚上岸的美人鱼。
敏珁退到墙边,打量着镜子里的司薇,像是在欣赏一副尚未被世人所知的名画。她的眼神里不觉间多了一份贪婪,那是一种莫名的私心,既愿据为己有又想公诸于世的矛盾心理。
店长终于按捺不住了,敲开了试衣间的门,立马就将预备好的说词咽了回去。她真的是做了吞咽的动作,仿佛品尝了一道刚刚被试验成功的失传菜肴。大厅里的三个人嬉闹着冲到试衣间门口想一探究竟,却像被施了魔法,身子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
司薇悠然说道:“我就选这件婚纱,这样发式,这个妆容。店长,我们签合同吧。”
这大摆尾拖曳在地,必穿高跟鞋才好看。司薇脚踏十二厘米的圆头碎钻高跟鞋,从试衣间走到会客室,步步稳当,动若脱兔。反观这几个脚穿平底鞋或三厘米矮跟鞋的工作人员却走得踉踉跄跄。
不费众人口舌,司薇花费了十五分钟,将合同上的每个字都看得清楚明白,连带着婚庆公司的标志也在心里猜度了几秒。签字落笔的一刹那,店长松了一口气,敏珁也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大家竟有着同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司薇换上了便装,正如她来时一模一样的妆容。她推门离开好长一段时间,大家依然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客服向着空气里嗅了嗅,问敏珁:“你那朋友是干什么的呀?这么香。”策划说有种天然的花香味儿。设计附和道:“不仅有花香,还有草香,木香。这不是香料添加剂的味道,也不是中药房的味儿。”客服又问:“说不上来什么味儿,就是好闻,不腻不恶心。敏珁,你那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敏珁想了想,想起了司薇自我介绍时说的话,便回道:“对,她与花打交道。”
客服“哦”了一声:“开花店的啊。”
策划说:“我觉得是花艺师。”
设计说:“说不定是园艺工作者。”
敏珁自言自语道:“她是掌管花的人。”
司薇,二十五岁,花卉园艺师。上班时间身着单调的白,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留两只眼睛看人、看花、看世界。她常常要翻弄土壤、摆弄植物、查看病虫害,并不直接与“美”打交道。
叶片畸形,可能是有蚜虫分泌蜜露引发了煤烟病;叶背结网,或许是红蜘蛛作祟;叶片表面覆盖白色霉层,这是白粉病;叶片出现黑褐把你单,这是叶斑;植株衰弱,会是介壳虫贪食的结果;白粉虱也不甘落后,常常聚集在叶背;花苞出现褐斑,蓟马在凑热闹;不及时换土控水,根腐病也不会缺席。
这就是司薇的工作,她是保证花卉健康的园丁。
除了每周固定的开会时间,司薇只在远离单位主楼的试验地工作。每周五下午的全体大会,所有部门所有人员都要出席,在偌大的会议室分门别类落座。司薇属于科研部,隔了一排便是市场部。逄坪总是与司薇隔着一个座位,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巧合安排。
司薇与同事们没有过多的交集,即使在自己的部门,话题也只是停在花卉的保养。科研部的女性不多,加上司薇,还有三位,都是按着年龄排着的。她二十五岁,是年轻人的代表。
司薇喜欢这样的环境,大家的着眼点都在花卉上,对私事几乎是一概不论。闲下来的时候,不是翻书查阅资料,就是上网撰写论文。即使是说笑一回,也是不离工作上的事。休息时间一到,各自找了地方睡午觉。
单位里唯一不好的就是定期团建。比如雷打不动的年会、每年必有的春秋两季运动会、夏天的两天一夜旅游会。无论哪一个会,司薇都不喜欢。下半年新来的领导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人,一副年轻态,他开会说要与其它单位搞联谊会。司薇紧锁眉头,满脸不悦。
逄坪瞅着她,司薇感觉到了,侧脸向右回看了逄坪,立马得到了一个笑脸。司薇笑不出,回正脸去,眉头锁得更紧了。
她只知道他叫逄坪,是市场部的主管,比自己大一岁,却晚一年入职;他只知道她叫司薇,是科研部的研究员,比自己小一岁,却早一年入职。这两人对彼此毫不在意,却架不住好事者的嚼舌根,总有人对他二人感到十分的不满,认为两个人若是不在一起,真是暴殄天物。
这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言论呢?两个当事人后知后觉,等发觉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澄清的绝好机会。于是,司薇更不愿与逄坪有过多的交集;逄坪也是一样,他不想落人口舌,损人利己。
逄坪冷眼旁观,传言应该是先从自己这边开始的。他的长相在人群里很出挑,爽爽利利的一个小伙子,外表不油腻,内里不肤浅。一排人站在那儿,打眼儿瞧的就是他。从刚入职开始,总有人喜欢给他介绍对象,他从来都是一笑了之。时间长了,没有发现他感情上的任何蛛丝马迹,给他介绍对象的人越发活跃,他不置可否,摇头婉拒。
有人不死心,直接将司薇的名字推了出来,这个内怀素心、外表傲骨的适龄女孩子,与逄坪正是般配,而且也不见司薇有恋爱的迹象。于是,在当事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两个人稀里糊涂地被拉在了一起。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都是气急败坏,索性谁也不理谁。
这么一想,开会时的座位安排便是有意而为之了。
不管大家愿不愿意,联谊会真的开起来了。无论年龄大小,只要是还在单位里的员工,都得参加。吃喝玩乐,这在领导的眼里,是给予员工的福利。若是不接受,就是不知好歹。这话在“热心肠”的眼里也是适用的——逄坪和司薇在一起的传言被传了一年多,若是两人还不有所表示的话,那可真是不知好歹了。
司薇喜欢集体共事,但不喜欢集体游戏。被迫与一群年龄相仿的男男女女们围坐一圈,玩儿着击鼓传花的游戏。她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游戏,还有刚才的自我介绍,无论是面对熟人还是陌生人,都令人感到窒息,简直如同酷刑一般。
鼓声停,花球落。司薇不得不站了起来,她可以忍受心理压力表演不拿手的节目,但不能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玩儿“大冒险”——这是现场哪个聪明人想出来的,竟然将击鼓传花与大冒险结合在了一起。
同单位的同事们当着外人的面起哄,一定要司薇对着逄坪说“我喜欢你”。司薇垂着头抿着嘴,十根手指头将花球掐了个遍,暗自揉搓着,自觉只要将花球揉碎掐烂,就能自由了。
司薇不说,大家不肯罢休。其它单位的人慢慢散去,同单位的人偏不放过司薇,一定要她说出那四个字。逄坪也感到窘迫,眼神无处落,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我喜欢你。”司薇别无选择,在僵持了一个小时之后,她快速而绝望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逄坪喃喃道:“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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