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眼病之后,我便有理由继续躲在佛堂。
祈穆隔三差五便差李叔给我送东西。
药膏、糕点、衣裳、被褥,样样俱全。
李叔离开时,总是一步三回头,重复说着一句:
“夫人,那是侯爷送的。”
“我知道。”
“夫人,你可千万记得那是侯爷送的。”
“晓得了晓得了。”
我是眼病不是脑病,用得着如此吗。
要是当时我知道李叔是被祈穆警告威胁才说的,我绝对温柔对待这个可怜的小老头。
躲在佛堂的期间我也没闲着。
钻心回想原书里关于祈穆的信息,一一记下来。
喜欢什么东西,人际关系,是怎么成为反派的,又是怎么谋反被诛九族的……
满满好几页纸平铺在地上。
就是祈家的佛堂漏风,总觉得冷飕飕的,脊背发凉,直打哆嗦。
幸好祈穆送来的被褥够暖和。
出关之后又过了半月,期间我与府里的人相处甚欢,老夫人见着我便欢喜,祈洛灵更是与我处成闺中密友,一起说高旻的小秘密。
过得那叫一个舒爽。
祈穆我倒是见得少,听李叔说,京城里近日有一伙人到处作乱生事,官差难摆平,便来请祈穆出面。
“大女主,给你的请柬。”高旻贱兮兮地走来。
“再嘴贱今晚你也别想和你媳妇儿一起睡了。”
高旻双手高举——认输,他一个恋爱脑,即使是隔壁院,也算异地恋。
“刑部尚书江寻?”
请柬是刑部尚书夫人——胡氏给各府家眷的,我和祈洛灵都在受邀名单内。
这是为江寻母亲摆的贺寿宴。
“不去行吗?”
“那不行,灵儿说祈穆和这个刑部尚书自幼相识,淡水之交,两家关系紧密,祈穆肯定会去,你躲不掉的。”
我记得书中只简单提起过江寻这个刑部尚书,只知道是个严以律己、公正廉明的高官。
原来他和祈穆还有这层关系,难怪祈穆被判谋逆时,他号召官员上御前请求翻案明查,差点被削官入狱。
“高旻,叫上灵儿,陪我去挑贺礼!”
要去赴宴的当天凌晨,祈穆才回来。
眼底的乌青,透着疲惫。
我守在房门口等他。
“你怎么在这里?”他看见我时,有些讶异。
我在想是不是该从佛堂搬过来了,但还没有和他同床共枕的心理准备。
心里想着这事,感觉脸热得慌。
“我想你应该还没用膳,给你准备了些吃食。”
祈穆看见桌上的三菜一汤,脸上没有情绪,只抬眼瞄了我一眼。
好死不死我也在偷看,对视上了!
瞬时,房里的气氛有些僵硬微妙。
“多谢。”
听见祈穆的嗓音深沉沙哑,我莫名有些紧张。
“那你用餐吧,我先回去了。”说完准备溜。
还没转身就被一把拉住手按坐在椅子上。
祈穆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坐在我对面开始用餐。
你吃就吃,能不能先把我的手撒开?
*
江府的贺寿宴邀请的人不多,所以一进门便看见晏枫和苏菁菁。
果然缺了谁都缺不了男女主。
我们在门口相遇,晏枫和苏菁菁是一道来的,看苏菁菁一副娇羞的样子,这俩人是要成了啊。
晏枫刚下马车便看向我们,他直勾勾地看着我,径直走来。
还不放过我?
“祈夫人,真巧,今日夫人打扮得如此亮眼,我远远便瞧见了。”
癫呐!
晏枫明知我是有夫之妇,说话还这么轻佻。
看书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他这么离谱的。
祈穆的脸已经黑了,我也十分无语,没有应话。
“世子爷独自前来,王爷呢?”
祈穆轻飘飘的一句话,不知是哪里刺痛了晏枫,只见他怒目白了祈穆一眼,转身离开。
苏菁菁跟在他后头,眼眶不知为何已经染红湿润。
胡氏十分热情,拉着我聊家常,开朗热情,能言善道,想起江寻不苟言笑的样子,俩人倒是互补般配。
女眷是单独在一处用餐的,除了苏菁菁,其他人我都不认识。
宴席上一切都很平和,来的都是大门大户的女眷,别说谈笑聊天了,吃个饭都轻拿轻放、细嚼慢咽的。
本以为今天能顺利结束尽快回府,没料到风浪还在后头。
用完膳,众人移至院亭,胡氏前脚离开去准备茶点,祈洛灵后脚姗姗来迟。
祈洛灵怀有身孕,胎儿不稳,家中原本是不让她来的,但她说江老夫人从前待她不薄,一定得来,拗不过,只同意让她晚点再来。
“哟,我道是谁这么大的架子,江老夫人的寿宴现在才到,原来是祈大小姐啊。”
这尖酸刻薄的声音,听着觉得恶心。
我起身准备回嘴,祈洛灵笑着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别在意。
见祈洛灵不理她,那人气急败坏。
“怎么,遇见从前的主人家就是这个态度吗,没有我爹你们能跟江大人攀上关系?牵马奴就是牵马奴,没教养的东西。”
祈穆的父亲早逝,是老夫人带着两个孩子长大的,原本一家人是在大户人家里做工,巧合之下祈穆结识了江寻,江家十分看好祈穆,全力培养,祈穆有今天的成就,可以说离不开江家的栽培。
这些,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尽管祈穆的性子不讨喜,但这般侮辱人的话,谁还忍得了!
我拍桌而起时,那人已经被泼了一脸凉茶。
“祈洛灵,你竟然敢泼我!”
那疯女人恼羞成怒推了祈洛灵一把,幸亏我及时扶住,否则不堪设想。
祈洛灵捂着肚子面色苍白,额头冒着细汗。
“我兄长自食其力,从不低人一等,他有如今的成就,光明磊落,无愧于心!不管你对我如何,都不允许你如此辱骂我的兄长!”
说完,祈洛灵急火攻心,轻飘飘地倒下,晕了过去。
胡氏听见消息,匆匆赶来。
“夫人,劳烦您带我妹妹下去休息。”
胡氏虽担忧眼下的情形,但祈洛灵的情况更为紧急,便顺了我的话带着人离开了。
我起身直勾勾地看着那女人。
“看什么看,你就是那牵马奴的新妇?沆瀣一气,肮脏至极。”
“我的性子比灵儿差多了,我说话难听,就不说了。”
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别给祈穆丢面子。
“贱蹄子!”
可那女人好赖话不分,把茶杯直接摔在我跟前,飞起的碎片割破我的手背。
看着血痕越来越深,血珠渗出。
一忍再忍,无需再忍。
礼尚往来,我将刚端上来的热茶点心全都扫到她跟前,桌子椅子全都掀翻了。
现场的夫人小姐哪见过我这样的,立马躲得远远的,就那挑事的女人还楞在原地。
我狞笑地朝她一步一步缓缓靠近,她后退几步,吓得跌坐在地。
“你,你,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我爹可是户部尚书,你要是敢伤害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顺势在她面前蹲下,捏住她的下巴使她抬头看我。
“住手!放开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啵!】
我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声音不大,但足以在她脸上留下一个明显的红印子。
“这可怎么办呐,你说我肮脏下贱,我现在亲了你,你也和我一样了哟。”
我软着声音调戏她,欣赏她逐渐崩溃的表情。
“啊啊啊啊啊,疯子!疯子!”说完哭着跑走了,真是玩不起。
其他人看我也如同看异类,我刚起身就跑走了。
“高夏菀,你在干什么!”
这阴戾的怒吼声,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谁。
“哈哈,侯爷,你也来啦。”我笑得十分尴尬。
不止祈穆,晏枫、江寻和其他大人都来了。
看样子是听见风声赶来的。
完了,这下祈穆的脸是真的丢光了。
晏枫朝我走来,“祈夫人,你手怎么了……”
癫公!退退退!
一个黑影闪过,撞开晏枫,下一秒我已经被祈穆扛在肩上,快步离开院亭。
“放我下来!”
“老实点!”
不是大哥,我恐高啊!
我赶紧捂住眼睛,耳边传来晏枫的笑声,从指缝里看去,他眼里意味不明,表情如同狩猎的野兽。
我不知道祈穆要把我扛去哪,直到他把我放下,我心虚得不敢睁眼。
“我就这么让你害怕吗?”低声不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猛地睁开眼睛,祈穆皱着眉头,眼里漫着雾气,带着委屈正盯着我。
“这这这这这……”我控制不住地结巴。
“好好说话。”
此时此刻,我被祈穆抵在墙角,他居高临下地看我,用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命令我。
这桥段,让我止不住地嘴角上扬,没想到祈穆私底下是这样的。
“抱歉,给你丢人了。”一码归一码,我诚心诚意地道歉,我当众失态,要是传了出去,祈穆的谣言又得多一条。
“与你无关。”他好像不是很在意。
“那你为何生气。”
祈穆没接话,抬手扶住我的下巴,手指覆上我的嘴唇。
我以为他要干坏事,还没来得及激动,结果他使劲来回擦我的嘴唇。
“一个接着一个,没完没了了。”
得,原来是生气我亲了那女人,这种醋得亏他吃得下。
祈穆打算过几天再登门向江寻夫妇赔罪,拉着我直接回府。
祈洛灵早我们一步被送回来,高旻果不其然原地发疯了。
那天晚上,高旻自己捅破了温文尔雅的形象,问候了户部尚书祖宗十八代。
把老夫人、祈穆、还有一众家丁丫鬟都看呆了。
过了几日,户部尚书带着女儿登门致歉,老夫人是体面人,祈洛灵没有大碍也不想再追究,说了些场面话便让送客。
原以为事情会不了了之,结果没过多久,户部尚书的府中走水,出门路上遭劫,府中闹鬼……
接连的事故说是巧合也没人信。
果然,还是我印象中那个睚眦必报的祈穆。
高旻一脸调侃看我,“什么时候阴狠毒辣,变成睚眦必报了?”
“现在换了,是英勇无畏。”
高旻一脸嫌弃:“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的嘴脸,脸都要笑烂了,现在还离不离了?”
“要离你离,我可不离。”
“去!别乌鸦嘴。”
“不过话说回来,书里将祈穆描写得如此狠毒不堪,但与他相处下来,完全是另一个人。”
一个户部尚书的千金能当众嘲讽他,想必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要是祈穆追究到底,谅他们也没这个胆子。
这次是祈洛灵出了事,他才报复回去。
“灵儿也说了,她兄长面冷心善,背后扶持了很多寒门子弟,善举更别说了,这口风是真紧,换作是我,早就昭告天下了。”
门外突然有响声。
“谁?”
“是我,祈穆”
“姐夫,你们聊,我回去陪灵儿了。”
高旻离开之前对我挤眉弄眼的——他对我□□祈穆这件事,还没放弃。
我趁着祈穆没注意,朝高旻扔了鞋子。
“你们姐弟俩,感情真好。”祈穆突然说道。
“你和灵儿也不错啊。”
祈穆顿了下,叹笑道:“我总是让她担心。”
那天的事,我和祈洛灵并没有透露细节,看来祈穆自己已经去打听了。
“他们爱嚼舌根是他们的事,你不用管他们怎么看。”
祈穆摆弄着篮子里的药瓶,没有抬头,又问道:“那你呢,你怎么看我。”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我,也愣了。
佛堂里的烛光昏暗,他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手里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第一次见他不敢看我。
“英雄莫问出处。”
当下,我脑子里只浮现出这句话。
他抬头浅笑看我,“把手给我。”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提着一篮子的药瓶布条,是来给我上药的。
早干嘛去了,现在才来。
手上的伤口不算深,血也不流了,但这几日没去管它,还有些疼。
祈穆动作小心,手指磨磋过我的手心,能感受到他常年习武形成的厚茧。
手心发痒,心里也被挠得不知所措。
“夫人。”
“嗯?”
“今晚,我能留下来陪你吗?”
“佛堂圣地,不可造次。”
*
那晚之后,我和祈穆相处少了局促,轻松许多。
但他在府里的时间不长,京城里作乱的团伙还未抓获,引起皇帝的重视,命他主理这个案子。
又过了半月,皇帝准备举办祈穆及其将领士兵的庆功宴。
老夫人和祈洛灵替我准备了入宫的衣裳,精美但不显眼,就是太重了,压得食欲都退了几分。
到宫里参加庆功宴的,除了高官将领,就是皇亲国戚。
晏枫也在,听闻苏菁菁给自己求了门亲事,我以为是当世子妃,结果竟是做了晏枫的妾室。
但不管怎样,这两人终成眷属,应该就没我和祈穆什么事了。
进宫后,我和祈穆一眼便发现独自坐在桌前喝酒的晏枫,皇帝还未到场,周围皆是官场的客套寒暄,他似乎被隔绝开来。
晏枫也发现了我们,仍旧只对着我,抬起酒杯打招呼。
我和祈穆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夏菀,离晏枫远一点,他不是个善茬。”
这是祈穆第一次同我谈起晏枫,话里满是防备。
是防备晏枫对我献殷勤,还是另有原因?
我不懂晏枫为何无缘无故待我如此,他不是已经有了苏菁菁了?
书中他对付祈穆,可都是为了苏菁菁。
我看着晏枫喝酒的样子找不到头绪。
“看够了吗,有这么好看?”祈穆的语气酸溜溜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晏枫烧干了脑浆。
我竟然搭上祈穆的肩,歪嘴一笑:“别担心,我还是喜欢看你这样的。”
祈穆的脸瞬间爆红,黑红黑红的,移开视线不敢再看我。
宫里的宴席也没有想象中的庄肃可怕,或许因为在场大多都是上战场的将士,一股豪迈劲,皇帝也没约束,跟着喝嗨了。
下半场,皇帝召祈穆过去。
祈穆离开前特地嘱咐我,“你好好待在这,这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
“知道了,你快去吧。”
等皇帝和祈穆都离开后,我偷偷解了腰上的束带,真正的的吃席,现在才刚刚开始!
直到我扶着肚子半瘫在椅子上,才不甘心地放下筷子。
祈穆的这些手下,趁着祈穆不在一个劲儿地给我敬酒,酒水都占了我大半个肚子了。
“夫人,侯爷让您现在前去御花园,他在那等您。”
一个内官跑到我身侧,低声说道。
我转头看向皇帝的坐席,还没来。
“侯爷和皇上谈公事,怎么会让我去御花园?”
“已经结束了,是侯爷差奴才过来请的。”
因为酒水,我的脑袋晕乎乎的,此时才发现他是跟皇帝身边伺候的。
这祈穆搞什么鬼,难道要约我夜游御花园,正巧,我还没见过御花园长什么样呢。
“那好,你带我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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