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同床
外公外婆的房间已经熄了灯,边时带着闻雪上楼,能听见她刻意放轻的呼吸声,像怕惊扰了沉睡的镇子。
“咔嗒”一声拧开房门,暖黄色的灯光瞬间漫过墙角的速写架。画架上还支着未完成的玉兰写生,旁边散落着几张画废的草稿。
边时将蛋糕搁在桌上,六寸蛋糕上卧着几颗新鲜草莓,她从衣柜里翻出条毛巾,“快擦擦,头发都能滴出水了。”
边时把毛巾塞进闻雪掌心,蓝风铃的洗衣液清香裹着她的指尖。
闻雪擦着发尾抬头,目光掠过贴满整面墙的速写——穿校服的少年蹲在梧桐树下喂猫,戴斗笠的老人坐在船头补网,还有一张未完成的侧脸速写,铅笔线条停在翘起的睫毛末端。
“快拆蛋糕呀!”闻雪忽然转身,指尖蹭到耳垂时耳尖微微发红。
闻雪插蜡烛的动作很轻,火苗在她瞳孔里跳了两下,“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她哼歌时肩膀跟着晃,声音比窗外的雨声还小。
“生日快乐,边时。”她的声音比烛火更轻,“希望你能开心做自己。”
边时盯着跳动的烛火,想起下午唐糖说的“魂不守舍”,心跳漏了一拍,慌忙低下头。
“许个愿吧。”闻雪期待地看着她。
边时双手合十,烛光映着她微颤的睫毛,她在心里放进了个愿望。
“许了什么愿?”闻雪把最大的一块蛋糕推过来,奶油上的草莓籽清晰可见。
“不告诉你。”边时叉起块草莓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混着奶油在舌尖化开,“你怎么突然赶回来?胖达没念叨?”
“下午一考完试,我就跟陈老师说家里有事。”闻雪低头切着蛋糕,奶油沾到指尖上,“他看我挺着急的,就查了下,刚好能赶上最后一班末班车。”
边时听着她的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她想说“其实不用这么折腾”,却看见闻雪期待的眼神,把话咽了回去。
“对了,还有这个。”闻雪突然想起了什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盒,递给边时,“给你,生日礼物。”
边时看着礼物盒,有些惊讶:“不是买了蛋糕么……” 话音未落就被自己咽回去大半,喉结滚动时,目光扫过闻雪洗得发白的袖口。
“你别担心。”闻雪看出了她的顾虑,连忙说道,“这是市竞赛的奖金买的,不贵,你收下吧。”她的声音轻轻的,像怕被拒绝的幼猫。
边时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礼物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整套的油性彩铅。指尖划过光滑的笔杆,“谢谢,我很喜欢。”她惊喜地说。
闻雪看到边时喜欢,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喜欢就好,那……我该回去了。”
“等等!”边时猛地起身,酒劲还没完全过去,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都一点了,梅阿婆早睡了,你回去要吵醒她。”
闻雪握着门把手的手指收紧,铜环在她掌心压出红痕。窗外的雨又下起来,淅淅沥沥敲在青石路面上。
“你不留下,我就得送你回去。”边时说道,“巷子路灯已经熄灭了,你放心我一个人走夜路?”
闻雪转过身时,边时正抓着头发晃了晃,发梢的水珠甩在地板上。她忽然笑了,“那就……打扰了。”
浴室的水流声停下时,边时正对着镜子刷牙。闻雪穿着她的旧T恤走出来,衣摆长到大腿中部,袖口卷了三圈才露出手腕。
“隔壁客房堆着杂物呢……”边时把牙膏沫吐进洗手池,耳根有点发烫,“要不跟我挤挤?”
闻雪的手指绞着衣摆边角,“好。”
铺床时边时故意把枕头往墙边推,结果躺下才发现闻雪只占了不到三分之一的位置,脊背挺得笔直,像根绷紧的弦。月光从窗缝爬进来,在两人中间划了道银线。
她能闻到闻雪发间的雪松皂香,混着雨水的潮气,像小时候外婆晒在天井里的被单。“边时。”闻雪的声音忽然从右侧传来,带着水汽的凉意。
边时屏住呼吸,感觉床单轻微震动:“嗯?”
“你……高考后是想出国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听到闻雪这么问,边时身体放松了一些,她解释道:“也没有特别想,只是我妈想让我出国,我也不想再回海城了。”
闻雪翻了个身,面朝边时,“那……不出国的话你想考哪个城市?”
边时没想过这个问题,她一直以为出国是唯一的路,从未想过可以选择停留。
闻雪接着说,声音里带着鼓励:“其实国内有很多好学校,你画画那么好,有没有想过考美院?”
边时想起速写本里没画完的闻雪的侧脸,手指在被子里抠了抠:“我这成绩……够呛吧。”
“我给你补课。”闻雪的声音突然拔高,“你底子好,肯定能行。”
“闻老师又开课了?”边时侧过头,看见闻雪眼里的光,忍不住笑了,“那学费怎么算?”
“不用学费……”闻雪的声音越来越小,把脸埋进枕头里,还有一句未说出口的话,“我就是……想跟你考一个城市。”
两人聊到后半夜,从边时厌恶的海城聊到闻雪藏在衣柜里的旗袍——那是她母亲留下的。
边时正给闻雪讲裴溪偷穿高跟鞋摔进花坛的糗事,却发现她已经睡着,呼吸均匀。
后半夜边时是被哭声惊醒的。闻雪缩在床角,肩膀剧烈颤抖,嘴里含糊地喊着“别打了……妈妈……”
边时伸手去碰她,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像抓住救命稻草。
“闻雪?”边时打开床头灯,看见她脸上的泪痕,“你做噩梦了?”
闻雪猛地睁开眼,瞳孔散焦地看着她,忽然扑进她怀里,像只受伤的小兽。边时被撞得往后一仰。
“没事了,我在。”边时任她把脸埋进颈窝,感觉到湿意渗进睡衣。闻雪的手指抓着她的衣角,像小时候攥住母亲的旗袍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周六的阳光斜斜切进窗缝,在地板上投出长条光斑。边时醒来时,枕边已经空了,空气中飘着煎蛋的香气。
她走到走廊,看见闻雪正把煎蛋摆上餐桌,围裙是外婆的旧物,系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宽大。她想起昨晚怀里的温度,耳尖忽然红了。
“早啊,边时。”闻雪回头笑了笑,“快去洗漱吃早饭了。”她眼睛弯弯的,像完全忘了昨晚的事。
边时盯着她眼下淡淡的青影,想说什么却又咽回去,只是点点头:“早。”
吃完早饭,闻雪便回家去了。
……
周一进教学楼时,走廊里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唐糖拽着边时躲进楼梯间,手机屏幕亮得刺眼:“你看你看!学校论坛炸了!”
帖子标题是“揭露随河中学霸凌黑幕”,配图是李薇堵着小雨的视频截图。下面跟帖密密麻麻,全是匿名指控:“她也抢过我的饭卡”“上次把我作业撕了”。
“最新回复说教育局昨天就介入了,李薇她爸找关系都没用。”唐糖激动得声音发颤,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边时,“是你做的吧?”
边时翻着屏幕上的跟帖没说话,只是拍了拍唐糖的肩膀:“走了,要上课了。”
上课铃响时,老方带着教导主任走进教室,指着李薇几个:“跟我去办公室。”全班瞬间安静,只有吊扇转动的声音。
唐糖扭过头对边时挤眉弄眼,闻雪疑惑地看着她俩,边时对她摇摇头,口型说“好好听课”。
第二天李薇几人的处理结果就出来,李薇记大过处理,其余几处警告处分。
午休食堂吃饭时唐糖还在愤愤不平:“大过处分太便宜她了!应该开除学籍!”
边时往闻雪盘里夹了个鸡腿:“记过是给学校看的,”她指着远处独自吃饭的李薇,“你看现在谁还跟她说话?”
唐糖回头,看见李薇桌前空荡荡的,连平时跟班的女生都躲得远远的。她突然拍手:“对哦!孤立才是最狠的处罚!”
闻雪突然放下筷子,她已经从唐糖那里知道事情的经过了,“谢谢你们。”
“哎呀,跟我们客气啥。”唐糖大大咧咧地说,“我最看不惯这种人了,小事一桩!”
李静也接着说:“就是,实在要感谢的话,你就多给我们讲几道函数题。”
唐糖正抱着可乐瓶猛灌,闻言“噗”地喷出半口气泡水,手忙脚乱地抹着嘴角:“打住打住!闻学霸的题能把我脑细胞全绞成麻花!我不需要不需要啊!”
闻雪握着不锈钢汤匙的手指微微蜷起,牙齿轻轻咬住下唇才没笑出声。李静低头把脸埋进碗里,肩膀却抖得像筛糠。
边时看着她们闹作一团,忽然想起昨晚闻雪说的“国内有很多好学校”。她掏出手机给裴溪发消息:“别给我寄国外的资料了,我想考国内。”
裴溪秒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谁给你灌**汤了?”
边时笑笑,回复了个表情,收起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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