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春雨

亥时,安遂殿明黄帐子里,躺在床上的人双眼紧闭。他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紧皱,被角也被攥得死死的。

嵇游忽地睁眼坐起来,额边冷汗还没消散就先发现了不对劲。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因为寝殿的薰香被人动了手脚,然后中毒死了吗?难道只是噩梦一场?

嵇游想着扭头往旁边案上看了一眼,蜿蜒盘旋而上的白雾,带着淡淡血腥味充斥了整个屋子。如带血白绫一点点在他脖间收紧,最后要了他的命。霎那间他冷汗又被吓了出来。

莫不是他真死过一回再重来了,那梦里他死后魂魄飘在半空,看着仇敌和百官操持自己的葬礼。看到后宫妃嫔,被押进皇陵殉葬时哭哭啼啼。只有那个他因天命被迫娶了,却没见过几次面的男后视死如归都是真的了?

明明该是害怕哆嗦的时候,可嵇游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梦里’的那位男后。与他记忆里清冷出尘的样貌不同,死后他细看才发现那人,其实长了一张非常艳丽的狐系脸庞,只是被水润的桃花眼冲淡了不少。

他的唇不点而朱,鼻子小巧、微微上翘更是好看。可惜一对又深又亮的瞳仁,只在看向棺椁后的墓道时亮过一瞬便暗了下来。他低头时浓密睫毛挡住眼眸,让人猜不透心里在想什么。不过被逼殉葬,心情总不可能好就是了。

嵇游突然就对男后起了好奇之心,梦里的他魂魄落到地上,步步紧随着那人。想知道他现在的冷静淡漠是不是假装,在临死前会不会原形毕露。像旁边的妃嫔一样,面容扭曲地咒骂着自己这个始作俑者。

可是他真的全程不哭也不闹,只是在棺盖彻底被合上前流了一滴泪。

嵇游鬼使神差伸手去接,啪嗒一声,那泪落在了他的手背上,炙的他心里发烫。

想起这一幕,床上的他莫名像被什么驱使一样,低头往手背上看了一眼。然后发现他右手背靠近无名指的地方,竟然多出了一块泪滴状殷红痕迹,随着他的注视隐隐发烫,连带着他的头也痛了起来。

嵇游突然分不清梦里梦外了,自己现在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抑或是死而复生。如果是死而复生,那现在是什么时候,他的男后又在哪?

林府,一道怒骂声打破了寂寥的长夜。

“还不快点走,一会解酒汤冷了,少爷发怒,有你好受的。”成林回头怒视着身后身形瘦小、衣着破旧的林己余。

“是。”林己余回话时稍稍抬了一点头。

这时鉴华阁被赶出来往外走的丫头婆子们先是眼都看直了,等回过神后又羞愧地低下了头。无他,只因为林己余长得实在是太好了。

就算是穿着灰扑扑、又破旧的藏蓝衣袍,脸色亦因为吃的不好蜡黄憔悴,林己余也是他们见过样貌最佳的人。

可这份容色丝毫打动不了,暴怒中的成林。府内上下,他最烦的就是这个疯子姨娘生的扫把星害人精。

谁不知道他刚出生时就让胡姨娘难产几欲丧命,长大后更是靠近谁谁倒霉,不然也不会年纪小小就被扔到庄子里。直到三年前才被接回来,扔在了偏远的除祟院。

偏偏他家过继过来的大少爷,是个色胆包天的。在府里遇到了总要拖去犄角旮旯捉弄一番。今天喝了酒更是胯/下二两肉发痒,死活要把人忽悠过来办了,为掩人耳目还下令要他亲自去找人。

他想到上回自己奉少爷的命,到除祟院送了一本风月本。结果沾上晦气,喝酒赌钱时连输了好几个月的月钱,就恨从心起。

“你摆着这幅死人脸是给谁看,真把自己当府里少爷了不成?”成林说着呸了一声,往林己余鞋面上狠狠踩一脚,还来回碾了几圈,“你和你那早死娘一样,天生就是贱命,山鸡永远当不了凤凰,认命吧你!”

“自然是比不过成林哥光鲜体面,身上这新衣裳穿着阔气的很。”

林己余这看似夸人的话一出,成林脸色马上就黑了。阖府上下谁不知道他这衣裳是前几日给府里来的贵客做小伏低,跪在地上给人当马骑得来的赏,实在不光彩。可这么好的料子他又舍不得压箱底,穿出来其他人看到只当不知道,偏林己余长了张嘴要挖他痛处。

“你说什么?”成林没想到向来逆来顺受的林己余,会突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抬手就想甩他一巴掌,可手到他脸边又停住,硬挤出了一个阴险假笑,“我什么样就不劳你费心了,过了今夜你还是不是个人都难说呢。只盼着你到时候,还能这么硬气跟我说话才好。”

他狠狠剐了林己余一眼后,又趾高气昂的在前面带路。一点没发现后面的林己余,把手伸进袖子里不知碰了什么,伸出来时白皙修长的指尖上多了粒珍珠大小的软膏。他低头看了眼手又进袖子,再出来时珍珠变成了米粒,抬眼看成林的眼神就像在看死人。

进屋时,林己余假装没看清路,被门槛拌了一脚,整个人顺势往前面的成林身上扑。他手里的醒酒汤是拿得稳,就是人撞到成林身上,借抓着他的手才稳住了身形。

“什么东西,瞎了你的狗眼。”成林小臂一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但一把把林己余推开,还嫌弃地往他小腿上踢了一脚。“真是贱人生的贱种,见到男人就想往上扑。”

成林见林己余浑身发抖的可怜模样,一点怜惜之心没有,只想狠揍林己余一顿为自己的新衣裳出气。

“吵什么,还不把东西送进来,想我死吗?”林殊玉沉哑的声音忽然从里间传出。

“算你运气好。”成林对着林己余敢嚣张跋扈,可在林殊玉面前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还不快进去。”

他用力推了林己余一把,然后转身出去把大门锁死了,只留下有些慌乱的林己余。

林己余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里走,没想到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异香,不浓烈,却能让闻到之人体内热血滚烫。

深更半夜放着一院的丫头婆子不用,偏要让成林去找隔了半个府的自己来送解酒汤,还在卧室香炉里投催/情药,他这个假兄长的色/心还真是从来不让人失望。

林府的夫人程黛是定忠侯嫡女,可惜下嫁给林恒后一直无所出。为了名声,也为了她在林府的地位,她从程家族亲里把林殊玉过继了过来,视为己出的养在身边。

可惜林殊玉是个只重玩乐的主,他屋里半点读书人的样子没有。反而在里屋摆了个烟花之地弄来的、价值连城的十二花神屏风。

上面画得花神个个栩栩如生却穿着清凉、神色妩媚,像是要邀人入画,同游极乐之地。

林已余进去只望一眼就吓得立即低眸、面红耳赤,他知道屏风后的人最爱看他这模样。他越是不经人事羞涩,里面的人越是兴奋。

果不其然,林殊玉兴/致被勾起来了,出声催促道,“怎么还不进来,六弟莫不是也想进这屏风里神游一番?”

林己余没有回话,红着脸越过屏风,见到已经在床上坐起来,神色微醉的林殊玉。

“大哥,解酒汤来了。”林己余立在床前,恭敬低头,目光落在了林殊玉床前的尖头靴子上。

“愣着做什么,把药端过来,喂我。”林殊玉眼直勾勾地盯着林已余,里面是毫不掩饰快要烧起来的情/欲。

林己余低头端着解酒汤靠近,在离床还有两三步距离的时候,被突然站起的林殊玉一把死抓住手腕。

一碗解酒汤全撒到了林己余身上,他白衣上顿时出现了黑褐色印子。印子下白皙微粉的娇嫩皮肉,若隐若现地跟着透了出来,林殊玉眼神一下就亮了,像饿狼见到肉。

“六弟可是故意的,明知大哥心意,还要这般作态?”林殊玉脸靠近,移到林己余脖子边,呼出的气息烫得林己余想后退。但他手被死死困住,只能仰头往后躲避。

“大哥,你醉了,我去唤人进来伺候。”林已余挣扎着想脱身,却被禁锢得更紧。

天旋地转间,林己余被推到了床上。林殊玉跟着整个人覆在他身上,两人紧贴着一丝空隙也无,“叫什么人,这不是有好弟弟你在吗?”

“今夜这酒也太烈了,烧得为兄心里难受的紧,劳烦六弟帮大哥把衣裳解了,让大哥喘口气吧。”他说着在林已余身上不安分起来,蹭得林己余脸色发白。

“大哥,你喝醉了,我是男人。”林己余挣扎的越发厉害,手推脚踢的。

林殊玉偏就爱屋内性烈的,忙单手双脚把人锁住,开始解林己余的衣裳。

“男人又如何?”林殊玉动作不停,“你长成这副模样,又日日在我面前含羞带怯的,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我怎么舍得不成全你。”

林殊玉不再废话,**一刻值千金,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林己余趁林殊玉精/虫上脑的时候,被反扣在枕上的手偷偷摸到了头上的银簪。刚抽出一半,“砰”的一声巨响,外间大门被人踹开了。

成林阻挡不住,只能提高嗓门给里屋之人提醒,“夫人,大少爷已经歇下了。”

“歇下了?我看未必。”程黛进门一看恨不得自己眼瞎了,她想过荒唐,没想过会这么荒唐。

林殊玉竟覆在她恨了半生的,狐媚子生的儿子上面。两人衣裳不整,是个人都知道发生了何事。

“去把那小杂种给我拖起来,今日之事,谁敢传出去半分,眼睛舌头就都别要了。”

“是,夫人。”成林和春苑低头到床边,小心把上面的林殊玉挪开之后。才一把把已经失了魂,整个人像死尸一般的林己余扯到地上。

摔在地上的剧痛终于让林己余回过神来,他忙把自己身上衣服拢好,跪在地上哭泣起来,“夫人明鉴,我只是按吩咐来给大哥送解酒汤,我也不知道大哥为何......”

程黛脸色本就发青,见林己余这求情模样,又想起了他的狐媚母亲,拿起桌上茶壶毫不留情地砸向林己余,“你那贱人母亲送药你送汤,你们母子俩可真是如出一辙的好手段。”

“把他给我拖到院子里,春苑去请老爷过来。”

等里屋只剩下程黛一人时,床上的林殊玉终于动了动,像是刚醒过来的样子,眼神不大清明,“母亲怎么来了?”

程黛上前在他手上狠狠拧了一把,“平日你去花街勾栏我睁只眼闭只眼,你现在搞到自己家里来,名声不要了是吧?”

林恒半夜被人吵醒火气正旺,早知道他今天就宿在国子监了。冒着细雨回来还不能睡个好觉,这府里真是一点规矩没有。

“怎么回事,他怎么在这,夫人呢?”他进门就看到了跪在院子里瑟瑟发抖的林己余。

“那老爷可要问问你的儿子做了什么好事,深更半夜的如何会送解酒汤送到自己兄长床上。”程黛怒气冲冲出来,后面跟着衣裳不整的林殊玉。

林恒心头闪过一个坏念头,他转头看了眼跪在雨中,身上衣裳说有也无的六子,还有跟在妻子身后,衣裳同样不成体统、满脸懊恼的养子,心神一震。

“夫人此话何意?”林恒只盼能从妻子口中听到别的答案。

“老爷心中有数,何必多此一问。”程黛的话直接给林恒判了死刑。

雨中的林己余还没开口为自己自辩,廊里的林殊玉先跪在了林恒面前,“儿子该死,儿子今日糊涂汤喝多了些,不知六弟为何会出现在鉴华阁,更不知他为何会被母亲抓到在儿子床上。”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林恒竟是什么都不问,就直接给林余己定了罪。

“是成林让我来送解酒汤的,真的是他。”林己余慌忙四处扭头寻人,泪和雨混在他脸上,整个人看起来都快碎了。

可偌大一个院子,哪还有成林的影子?他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摆了一道似的痛哭起来。

“父亲,我真是被冤枉的。”林己余说完头重重一磕,再抬起时已是红肿一片,“是大哥欲乱纲常伦理,我是誓死不从的。”

林己余与程黛三年母子情分,当然知道刀要往哪里扎,程黛才会痛。

不出所料,他这话一出,程黛眼神瞬间冷了。她只有殊玉这么一个儿子,对他寄予厚望,即使他为人不端,也绝不能容许林己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露。

“鉴华阁与除祟院有多远老爷是清楚的,鉴华阁里下人婆使那么多,又怎会缺他这么一个端解酒汤的呢。”

“老爷是见识过这种肮脏手段的,想必心里也清楚的很。”

十四年前,她的婢女趁她不注意,打着送药名义,把自己送上了林恒的床。这事是她经年的肉中刺,可现在为了护林殊玉却不惜自揭伤疤。

“来人,传家法。”林恒岂会不知林己余无辜。

但为了家宅安宁,也为了自己的名声,不管事实真相如何,今夜错的人都只能是林己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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