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己余以为昨天那个脸很臭的小光头,来给他送饭只是意外。毕竟那人虽然特意给他带了掺沙的饭菜,但是对他好像没什么兴趣。
可当他从河边回来,又一次在门口见到小光头的时候,林己余知道事情没他想的那么简单,也轻易善了不了了。
脸臭小光头的眼睛,今天依旧长在头顶上。他见林己余回来也不屈尊低头看人了,只从鼻子里冷哼一句,“昨天的膳食可还合胃口?归林寺里的饭菜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吃的,你最好时刻感恩戴德,牢记辞宁小师兄的好意。”
他说完一瞬也不想多留,扔下食盒就走了。
林己余看了一眼辞秽离去的背影,用力在心里的小本本上给这人小像上画了百八十个叉,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
时机未到时机未到,我忍忍忍!!!林己余攥紧拳头努力克制。
他忍着一腔怒火弯腰把食盒拎起来打开,里面两个馒头加一碟咸菜的馊味,重到三里外都能闻到了,至少是放了两天以上的。
林己余怒火已经快要压制不住,偏偏这时候走了的辞秽,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东西一样折返回来了。
“果然上不得台面,什么垃圾都当宝。”他说完把林己余背篓里的草药扔到地上踩个了稀巴烂,终于心满意足地走了。
“......”林己余看到地上已经没法再用了的何首乌和商陆,想到自己在山上为了不伤它们的根,用竹片小心翼翼挖了一早上的辛苦!
不想再忍了,他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木头簪子,思索着现在追上去捅死那小光头,还不被人发现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过他的打算在抬头看到前面十几米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的,清修院三人时默默按了下来。算臭脸小光头运气好,又能多活一天了。
林己余把食盒放回地上,转身打开院门,再俯身把装着衣服的木桶和食盒拎起来。他还没进院,前面的池良突然气冲冲地大迈步走过来,抬手就把他手上的食盒打落在地。
“这饭菜都馊了你不会还想吃吧,也不怕把自己吃死。”池良骂完林己余之后又扭头往刚才光头小和尚离开的方向骂,“刚才那是什么人,长得丑心肠还这么坏,也不怕夜里佛祖显灵赏他几个大嘴巴子。”
池良骂着,嵇游和淘顺也到了。两人看着滚落在地上,已经发黄了的大馒头和酸味冲天的咸菜,再看看林己余蜡黄的脸和瘦了吧唧没几两肉的身体,脸色也很难看。
特别是嵇游,刚才辞秽的嘴脸,让他想起了他儿时与嵇雪明决裂后,学堂膳房里的嬷嬷见风使舵克扣他吃食的日子。
他眼睛稍微往下,看到了身高堪堪才到他肩膀处的林己余。受了委屈也不哭闹,抿着嘴的样子可怜兮兮的,刚才的和尚真是该死。
“小良,你做事别总这么毛毛躁躁的。”淘顺又例行公事的在池良把事做完之后,不痛不痒地说几句。林己余习以为常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然后也在马尾小人和笑脸弥勒佛小像上各画了两个叉。
“不过这馒头和咸菜真不能入口了,都坏到不能再坏了,能把这东西给公子的人心眼真是黑了。”淘顺把地上的东西收拾起来,“公子拿回去就扔了吧。”
林己余伸手把东西拿过来,二话不说进院把门一关。他又不是没长眼睛,谁不知道这馒头咸菜不能吃了,偏要你们来假好心。
他想着又在心里小本本上,把属于嵇游的草包小像也添了两个红叉,理由是管不好自己的狗,让他们出来乱咬人。
林己余把食盒随意放到一边,先去把洗好的衣物晾了起来,才晾完就听到了敲门声。
来人是刚才把食盒打翻了的池良,他脸色不比脸臭小光头好多少,傲娇地把手里的纸包强塞到林己余手上,“赔给你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己余莫名其妙,并且不打算擦去马尾小人小像上的,任何一个红叉叉。
隔壁的清修院里,池良把门锁好走到了,正在雕木灯的嵇游身边。思来想去、磨磨蹭蹭还是把话问出了口,“主子,咱们院里明明有的是好吃的点心,主子为何只让我拿两个烧饼过去给那病秧子?”
“主子是不是不喜欢那病秧子?我倒觉得他人挺好的。”
池良判断好坏人的标准很简单,看脸。好看的多半是好人,坏人则面目可憎,当然昭王这种表里不一的除外。
而林己余虽然是个病秧子,还因为每天吃不饱穿不暖而面色蜡黄、精神萎靡的,但他的骨相和身姿都是美的,如果能好好补养一段时间,绝对能顽石变美玉。
池良想不通自己主子为什么会不喜欢一个好看的好人。
嵇游磨木毛刺的手顿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池良的话,他就被屋里的淘顺叫走了。
“谁说的我讨厌他?”嵇游只能自言自语当答复了。
他手上继续刻起还没完成的灯形,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林己余时的情景。
当时池良马蹄带起的黄沙足以让碰到的人都灰头土脸,可偏偏直面尘沙的林己余没有。他倚在院门,一张小脸咳得发红,抬眼时一双像被仙露洗涤过的眼睛却又黑又亮,还莫名有种熟悉感,让他心狠狠颤了一下。
那一刻,活了两世的嵇游第一次对除了死物外的第二样东西产生兴趣,只是...
嵇游的目光借着抬头伸懒腰展骨头时,往前方虚空处短暂看了一眼,又很快收了回来。
他可还没忘自己是为什么而来的归林寺,方才在前殿做完针灸驱毒的后背还在隐隐作痛,而下毒的人是谁他至今没能确定。
除了藏在暗处的下毒之人外,这归林寺里还有好几批,不知道是谁派来的暗卫,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要是他今天敢对林己余,表现出多一分上心的样子,下一刻林己余的肖像和生平,就不知道会被摆到多少人的面前。
嵇游自己一身腥都还洗不干净,哪敢去关心连累什么人。
对于如今的他们而言,两个烧饼就是最好最安全的距离了。
空静院里的林己余可不知道,隔壁院里有个人的思绪,已经烦乱到像蛛网一样可以把自己缚起来了。他来到归林寺之后一直吃不饱,每天只有勉强能让他吊着一条命的清汤寡水。
昨天又饿了一天,最是肚虫闹得厉害时候,刚才池良给的两个带油腥烧饼,可以说是救了他小半条命。
所以他吃饱之后就陷入了自我挣扎,池良的这一示好行为,是不是值得自己在小本本上,抹去关于他的一两个红叉叉。
可是如果这两个烧饼,不止是池良一个人的主意,还有其他人的意思的话。只抹去池良一个人的,会不会又对其他人不公平?
林己余思来想去,突然打了个饱嗝,属于两个烧饼的香味再次涌上喉咙口。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在心里的小本本上,把今天马尾小人小像上,新添的两个红叉叉抹去了。抹去之后他想了一下,又把笑脸弥勒佛和草包小像上,今天新添的红叉叉也一并抹去了。
林己余再一次觉得自己真正做到了一视同仁!!!
第二天林己余又抱着一木桶脏衣服,从清修院院门经过往后山去。他经过清修院的时候,特意放慢了脚步,想着自己会不会被叫住。
有了昨天的两个烧饼在前,林己余这回有底气多了,不再像胆小兔儿一样,只敢从门缝里偷偷瞧。他甚至就停步在清修院门口,等着被叫住,好从此之后都有机会蹭清修院的井水,不必再跑那么远去后山挑水和洗衣服。
林己余想,无论之前他跟清修院的人有什么过节恩怨,既然他们昨天主动送烧饼示好想破冰了,那自己也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应该给他们一个跟自己冰释前嫌的机会。
林己余管自己这叫心善,而绝不是为了清修院的井水!!!
可直到他站到双脚开始微微泛麻,道谢的话也再三想好后挂在嘴边许久,清修院里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林己余只好抬腿继续走,只是步伐很慢,看在两个烧饼的份上,他愿意多给清修院一次机会。可一直到他过了清修院,到后山小溪边,预想中被叫住的场景也没发生。
林己余又拿不准清修院里三人的心思了,忽冷忽热的莫不是当他是条狗一样溜着玩?他气得又在心里往清修院三人的小像上重重各画了三个叉。
比昨天两个叉还要多出的一个叉就是他生气报复的决心!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清修院里根本没有人,他们三人一大早,就以到前殿听国师论道的名义,针灸除毒去了。
祛心堂里,嵇游正背朝上躺在床上,后背密密麻麻的全是银针,像只刺猬。
床边释尘拔出一根银针,拿到眼前细看,在他两旁的淘顺和池良紧张到大气都不敢喘。
“幸好发现的及时,这应是外族来的慢性毒药。如果只是偶尔嗅闻对人不会有什么大影响,但长期熏染,只需三五年,被下药之人身体内里就会悄无声息的开始溃败,等到十年,神仙也难救。”释尘见银针不再像前几天一样发黑,松了一口气,“银针虽已不再污浊,但现在还未查清毒物来历,万不可掉以轻心,之后每日还要劳烦陛下前来针灸,再辅以佛经静心,定可驱邪。”
嵇游暗自松了口气,幸好他重生回来的早,身上的毒还没到不能解的地步。淘顺也还没同他一样染上毒,更不会落到像前世一样五感渐失、内腑皆烂的下场。
“国师大人尽可放心,丞相大人派人送来的奏折,主子全都让人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哪能还有什么烦心事?”池良的心也放了下来。
他转头就去吃从进屋起,就惦记着的案上的栗香酥了,“这点心好吃,回头我让小厨房的人也学学。”
淘顺把嵇游扶起来帮他穿好衣服之后,转头去倒茶水。见池良在又吃又拿的,忍不住摇了摇头,看似无奈,其实处处宠溺。
“走吧。”嵇游没有耽搁,既然毒清的差不多了,那该算的账他也得提上日程了。
他走到池良身边,出其不意地把池良装得满满的,点心袋子夺了过来,“吃太多甜食容易坏牙,没收了。”
池良在回院路上追在嵇游后面,边走边嚎,“淘伯,主子欺负我......”
淘顺笑眯眯的,谁也不帮。
林己余今天从后山回来的时间,比平时要晚了小半个时辰,因为他在河边越想越气,捡了三个丑石头充当清修院里的三个人,用藤条抽打了一刻多钟。
令他没想到的是臭脸小光头,居然还在空静院门口守着不走,且给他带来的又是不能吃的馊坏饭菜。
看他离开时依旧得意洋洋的背影,林己余放下衣物偷偷跟了上去。这一次,他不打算再放过这个小光头了。
某个人面冷嘴硬,其实心里已经开始心疼老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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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赠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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