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竹轶云，长林蔽日。沿着樵夫踩出的小径曲折穿行半日，视野豁然开朗：一泓清泉卧于眼前，清可漱齿，在夕阳下泛出暖橙色的波光。

青槐长吁口气，盘算着终于能洗洗不知道何时沾染的满身泥渍血污，一声惨叫划破清净；只听得不远处林叶簌簌似万鬼齐哭，一团黑影忽被重重摔至眼前——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女子伤痕累累，头发衣服皆被满泥尘；她颤巍抬头看见几步外有个身影，拼了一口气挣扎着使劲伸手：

“救……救救我……”

青槐不愿掺和人事便没有动作。同一方向的矮树丛摇动起来，一股毒涎喷射而出，正烧中女人伸出的胳膊。女人擎住手腕在地上痛得缩成一团，撕心裂肺的痛呼一声声刺进青槐耳朵。

草声沙沙，人形蛇妖吐着信子狞笑着信步走出，颈子一晃伸长几尺，张开大口朝着女人脖子咬去——一条铁拐呼啸着斜插进来，逼得蛇妖不得不收势跳开，她恨恨抬头，青槐已两大步跃至中间，挡在奄奄一息的女人身前。

“少管闲事！”

蛇妖咄咄逼人的态势惹得一股无名火腾地蹿起，他拔起深嵌进地面的铁拐咬牙切齿道：“这闲事我管定了！”

蛇妖道行欺负凡人有余对付青槐却大大不足，不出三十回合便落了下风，只咒骂着化作原型逃窜离开。青槐不追，褪去树皮懊恼自己一时冲动瞎管闲事，身后传来哆哆嗦嗦的声音。

“你、你也是妖……”

女人本就虚弱，受了惊吓说完便昏了过去，他蹲下晃晃女人，总觉得这张面孔似在哪里见过。

青槐一连几日都在慈波潭边流连。那天战后他替女人草草处理了手腕上的毒伤，趁着着四下无旁人，把她拖到大路边树下便躲进林子。女人就住在附近的慈波村，天不亮便会挽个小筐匆匆赶往附近大市，直到夕阳斜下才见回来。

青槐一如平日蹲在树杈上目送女人敲开人家，但这次开门的男子似乎并无意迎她进门；两人似是争执了一阵男人嘭地关上大门，不一会儿从窗户里扔出个布包袱。

别的听不清，但那声凶暴的“滚”字听了个清楚；身子比脑子动得快，等青槐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时手已经揪住男人领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照着脸上给了一拳——冲动的恶果显而易见，现在他正和一脸惊恐的女人站在慈波潭边吹风。

“你往哪儿去？”

女人紧紧抱着怀里包袱死盯着潭水摇头，青槐抓抓脑袋瞟一眼恨不得能离开自己八丈远的人，从肚子里拼命搜刮能缓和气氛的人话：“我叫青槐。”

“夏、夏雪凝。”

“……雪凝？”

这名字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甚至一念才起心都在抽痛——他不明白如今的这种痛苦从何而来。

“……公……恩公？”蓦然回神，发现夏雪凝正一脸忧色看着自己，青槐这才发觉左前胸的衣服已被攥成一团；他忙抻平衣服掩饰般清清嗓子，问夏雪凝以后怎么办？女人只是苦笑，前路未卜，只能先寻了市镇再做打算。

“我摆摊时听人提起，翻过山去有座月华城规模甚大，是四方有名的。但……山路崎岖，只我一个女子怕是很难走得到。”

“他们既有人说得，竟没人去么？”

夏雪凝摇摇头：“那山路比蜀道还难，镇上商人半年才去一次，一次替乡人将山货带足卖尽了才回来。”又接着讲起一些在市集上的奇人异事，新奇见闻。夏雪凝柔声细语娓娓道来，青槐听得入迷，不自觉与她亲近起来。两人不知不觉已并肩行到岔路，夏雪凝向青槐施礼道别，青槐却有些意犹未尽，追问还能在哪再见到她。夏雪凝顿了半刻，说她还算有手艺傍身，如能顺利在往日贩卖女红的镇甸寻个铺子做个长工，青槐再来就是。

“我可不去自投罗网。欸，你不是说镇子太小吗，这样如何？我护送你去月华城，这一路上，你再给我讲些好玩的。”

夏雪凝面露难色；却也难怪，哪个寻常人愿意和妖怪扯上关系？从前青槐想到这层一定会立刻转身遁进林子，可不知怎的，见到夏雪凝就像中了邪，满心满眼就一个念头，生怕她跑了——故而这会儿见人退缩反而是他心里更急，哪管三七二十一踏步上去，擎住夏雪凝手腕高声道：“有什么好琢磨的，我的本事你见了，还怕送不到么？”

夏雪凝憋得一脸通红拼命从青槐手里挣开后退好几步，又羞又气羞红着脸一句话讲不出只拼命摇头；青槐被浇了冷水慢慢冷静下来，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真是既唐突又荒诞，先且不辨什么公的母的授受不亲，只人妖殊途一条，就够他送好几回命。

“我、我就是随便说说。咱们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好。”青槐讪讪，夏雪凝再次垂首欠身行礼，二人背向而行，青槐走出十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夏雪凝一步三踉跄的背影消失在下个转弯，残阳迟暮，林中老鸦阴沉地叫着，草丛里簌簌之声由远及近复向远走。不一时天空余晖尽褪夜色披挂，他终于是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掉头大步跑起来，斜穿过树林又啪地落到夏雪凝眼前：可他拦着人去路又不知道说什么，磕巴半天萎顿下来，退让路边嘟嘟囔囔：“你、你可别招道士来收我啊。”言毕拖着步子往回蹭，却拿出十二分精力竖着耳朵听背后声响。

“……唉。若遇见道士我替恩公作保，说恩公是我亲儿还不行么？”

青槐一听夏雪凝接了话茬喜不自胜，接过包袱一跳三蹦地朝前开路；夏雪凝跟在后面噙笑摇头，她这条命，寄人篱下也是苦熬，不如跟着妖怪去了，反倒能搏出一线生机——她从前没见过妖怪，见的这头一个也不似书中画中那般凶神恶煞，反倒颇有些天然的孩子气。想到孩子，夏雪凝把手轻轻放到肚子上，她总算还有个寄托。

第一天第一次发就给自己搞了一个底稿丢失……太衰了。

只抢救回来第一章的前1/3，先发一点吧，后面的接着写。

以后的每章都应该会比这个长。

希望自己能保持2周一更吧。

2024年9月8日 新修改了内容，把重写的贴上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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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0 潭边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