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上元夜。
陆英已在京城待了月余,难得过个节,杜仲早早的抽空去找陆英,“陆英,随我出门走走。”
陆英摆摆手,“不去。”
杜仲倚靠在门边,“今日乞巧,街上最是热闹,你随我去逛逛。”
“乞巧?算算我来京城有一个多月了,看你很诚恳的邀请我,那走吧。”陆英的小心思最是好猜。
日暮西沉,街上灯火通明。
男女之间,并肩而行,也有在街上只是一眼便觅得良人。
陆英杜仲一左一右同行。
“你说我们两个大男人干什么去合适?”陆英看到街上的情况褶皱着一张脸发问。
杜仲到像没事人,“放河灯,许愿,吃饭,都有的干啊。”
陆英指指街上的人群和旁边的店铺,“你看看,大家都在排队吃饭,太多人了吧,我后悔出来了,感情是来陪你找姻缘的。”
杜仲不可思议,“哈?我要是找姻缘拉你出来作甚,我想着你没见过中原的节日才带你出来看看。”
陆英抱怨:“属实我没见过世面,不如我们放河灯去吧。”
“嗯,好,我带你去。”
杜仲拉住陆英的手,“我怕你跟丢了,放完河灯我带你去吃饭。”
陆英被拉着走,“你走慢点,我跟不上。”
说罢,杜仲慢了些,“有时间我教你武功如何,届时也可强身练体,保护自己。”
陆英摇摇头,“我不是学武功的料,我打小身子特殊。”
“哦?怎么个特殊法?或许我可找到适合你的学习方法。”杜仲看看身后的陆英笑了笑,再往前看,“到了,等我去买河灯。”
陆英乖巧点头,“嗯。”
等的时候,放河灯的人陆陆续续离开,结伴而行的两位女子瞧见陆英的模样俊俏,上来羞涩询问:“请问这位郎君可有意中人?”
陆英不懂,“郎君是在叫我吗?”话未说完,杜仲拿着买好的河灯过来,向对面的女子解释道:“他有意中人,二位姑娘怕是……”
杜仲话没说满,那姑娘也识趣,“原是如此,郎君切勿怪罪小女子冒犯之举。”
杜仲抢过话:“不会。”
姑娘行礼拜别,陆英摆摆手,“姑娘走好!”
随后摆出一副臭脸,“干嘛说我有意中人。”
杜仲安慰道:“不这么说那姑娘定是要与你纠缠一番。”
陆英不解:“那也可以有别的拒绝方式。”
杜仲提提河灯,岔开话题,“走,放河灯去。”
陆英立马恢复原状,“我要许愿!”
河边,点上灯放入河上,顺着水流飘走。
陆英闭上眼迫不及待的许愿,心里默念,我希望族人都可以出山去看外面的大好河山,愿我在京城一切安好。
杜仲就看着陆英许愿再睁开眼,他好奇问,“许了什么?”
陆英打趣:“你猜猜。”
杜仲浅笑:“猜不到。”
陆英起身,低头看着他,“那就不能与你说了。”
河灯飘远,思念故乡的情谊也随其带往远方。
陆英一直盯着河灯的方向,问:“杜仲,你说这河灯能顺着河流飘向哪里?”
杜仲望去,思索回答:“你心中的方向。”
陆英笑了,“那好,我饿了,吃饭。”
本来有些伤感的杜仲,突然被拉回现实,“走吧。”
他们去往城中。
“这路上的人都变少了,我们出来才不过一两个时辰。”陆英费解。
“想来是正常,闺阁中的小姐们可不能出来时间太长,会被说闲话的。”
“啊?还是我们民风开放一些。”
“自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们虽归顺天子,但你们也有你们的法章。”
“可我们大多数人永远不能走出那座大山。”陆英停下脚步,似是生气了。
“这个好像是你我先祖定下的约定,具体不太清楚,不过像你这般出来历练的族人也不少吧,或许你们可以不回去定居在外。”杜仲言语之中尽是希望陆英可以选择留在外面再想办法。
陆英当下否决,“不可以。”
杜仲不问为什么,“不是说好现在我们去吃饭的,快走,要不宵禁了。”
顺着城中街一直往前,人渐渐多了起来,都在围着一处转,吵闹声此起彼伏,都不敢往中间走。
杜仲皱眉:“陆英,我先去看看,你找地方坐着等我。”
陆英寻思着自己也好奇什么事,便同他说:“一起吧。”
杜仲走到人群后面,跟旁边大哥询问:“发生何事?”
旁边大哥也不知道,说是来凑个热闹。
杜仲索性挤到前面,地上赫然躺着一个姑娘,右手边倒了一个灯笼,没人敢往前。
杜仲上前,摸摸气息,死了?身上并无任何明显的伤痕,如何死的?
有人认出了杜仲:“杜大人,这女子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就倒在地上了。”
人群更热闹起来:“原来是杜千户!这下好了!”
杜仲刚想叫陆英,却发现陆英不在身边,他有些急了,先安抚人群道:“大家散了吧,这姑娘没事!”
人群一哄而散,“杜千户说没事那就没事,走走走,回家歇着。”
“我还以为多大事。”
陆英站在人群后,不明所以,还未进去便听见杜仲让人都散了,才将将看见倒地的女子。
杜仲抱起她,对刚来的陆英说,“捡起地上的灯,随我回北镇抚司,有活要忙了,下次再请你吃。”
陆英乖巧地跟在杜仲身后。
北镇抚司,验尸房。
杜仲面露难色思考该从哪里下手验尸。
陆英贴在尸体边上观察,“不脱衣裳的话怕是看不出来什么,话说没有女仵作的吗?”
杜仲犯了难:“有倒是有一位,不过这位是跟着许佥事做事的,没办法叫过来。”
陆英好奇:“为什么?”
杜仲犹豫开口:“因为我官职低,请佥事派女仵作下来,需要流程,很麻烦的,再说许佥事也不会同意。”
陆英搞不懂:“真麻烦,要不我们上街去找找女大夫?”
杜仲赞同:“嗯。”心情复杂。
两人当即一拍即合,岂料有人闯了进来,“住手!”
陆英和杜仲往门口方向看去。
来人正是女子的父亲,杜仲走到他面前,“卑职参见尚书大人。”
“亏你还知道我是尚书啊?小女被奸人害死你不赶紧让人通报我尚书府,还私自带小女来到这污秽之地,杜千户,我自会去找姚指挥使治你失职之罪,摘了你的官职。”言语之间竟是怒气,随后气冲冲地走到女儿冰冷的尸体面前,声音颤抖,“女儿啊,是为父对不起你——为父找到凶手定会让他生不如死!女儿啊——我的好女儿,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女儿放心为父这就带你回家,带你回家——”话毕,将人抱起便往回走,头也不回。
陆英:“……真感人,也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唉。”
杜仲咳嗽:“别演了,人早就走远了,说发现什么了。”
陆英诧异:“你怎么知道。”
杜仲白眼。
陆英解释:“她的身上并无明显伤痕,但她的左手手掌心有像被针扎过的痕迹,伤口不仔细看不容易察觉,我怀疑重点在走马灯上。”
杜仲转过身看向桌子上的走马灯,微微皱眉:“过来。”
“好嘞。”
陆英拿起它举高,仰头去观察,在暗处散发着微弱的灯光,忍不住夸道:“好美啊。”
杜仲再次咳嗽:“你若喜欢,我给你买。”
陆英拒绝了:“谢谢啊,我想自己买。”
“那好,随你。”
陆英笑起来回答:“肯定要随我的意愿啊,我要自己挑。”
他的笑容率真温柔,杜仲有那么几秒看呆了。
走马灯的灯笼纸没发现什么问题,陆英便顺着提灯木棍摸到头,光滑细致,然后对杜仲摇摇头,“不是。”
杜仲安慰道:“没事,人被尚书带走了,这事可能也落不到咱们身上。”
陆英轻轻道:“可你不觉得不甘心吗?”
杜仲耐心道:“不甘心也要等陛下的旨意下来才行,我们可以暗查。”
陆英双眼发光,“暗查就暗查。”说完期待着杜仲的回答。
杜仲嘴角上扬,“线索断了,你想如何个查法。”
陆英低头目光继续停留在走马灯上,他把灯笼纸拆开,里面蜡烛燃尽,再看纸上,隐隐约约的出现了几个字。拼凑一块,上面写着:愿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宁为堂下鬼,不做新郎官,但求一人死,换来家中安。
陆英心里一惊,“此人抱着死的态度写的?”
杜仲猜测:“可能是两人分开写的,或是一人写的,但从字里行间,应该是个新郎官要娶什么人,他不想娶,用自己的死换来家中平安。”刚说完,转念一想,“或者这就是新郎官写的,写给尚书的女儿,她不知情,新郎官临时起意把她杀了自己脱身?可其中缘由是什么呢?”
陆英反问:“尚书的女儿叫什么啊,她最近要嫁人吗?”
杜仲解答:“芳名崔如意,嫁人的话没听说过。”
“难不成灯是有人故意写的再卖出去?不会如此巧合卖给崔小姐了吧。”陆英完全不理解。
“或许,崔小姐有情人,故意不让人知道。”
陆英不懂,“可崔小姐图什么?”
“无非情爱二字。”
陆英回应:“也许,接下来我们去哪?”
“去收买人心打探消息。”杜仲不怀好意的挑逗陆英,说着就走。
陆英没反应过来,“哈?”
杜仲叫道:“跟上!”
陆英小跑与杜仲并肩,“是去哪里收买人心打探消息?”
“自然是尚书府。”
“能顺利打探道吗?”
“你信不信我?”
“当然信。”
“那就听我的,童叟无欺。”
“行,反正最后不是我出银子。”陆英调侃。
杜仲无奈,“……你要还我的。”
陆英惊讶,直问:“为什么?”
“因为你先提出的继续调查。”
“可我现在没银子。”
“契约的日期便直到你有银子还清我为止。”
“啊?那我怕是一辈子都还不完吧。”
杜仲诧异:“你想得美,你不是游历两年吗,在此期间还清。”
“你坑我。”
“你愿意跳进我为你设的坑。”说完一脸得意。
陆英讲不过他,“我也是遇上你了,倒霉。”
“倒霉?不该是庆幸吗?”杜仲反问。
陆英尬笑,“庆幸个毛,案子一个接一个,我还想去江南玩玩呢。”
杜仲突然有点愧疚,“你不觉得查案是件很有乐趣的事吗?”
“尸体看多了也会难受的好嘛。”
杜仲却笑言:“习惯就好。”
陆英回怼:“呵呵,我无福消受。”
杜仲浅笑。
“你笑什么?”
“你真可爱。”
“我一个大男人,可爱?你自己听听,恰当吗?”
“用在你身上正正好。”
……
陆英不想回话,不想再对一根筋的直男说话了,无语。等等,他自己也是直男啊。
半晌,尚书府侧门。
杜仲直接敲门。
一小厮开门,不耐烦的打算拱人,“老爷不在府上,过几天再来吧。”
杜仲拿出钱袋,“我这里有十两,打算跟小哥问几个问题。”
小厮心动的咽咽口水,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两位爷要问什么问题?”
“你家小姐可有意中人?”
小厮瞬间懂了,时刻观察周围,生怕被人说闲话,“有,府上都知道,小姐和那人都打算私奔了,结果私奔前一晚人就不见了,老爷就寻思把这事压下来,老爷一直看不上那人。”
“什么时候认识的。”
“今年开春,在郊外城隍庙上香时认识的。”
“具体说说那人的姓名等。”
“叫吴语,具体住哪不清楚,不过我无意间偷听过,好像就在那城隍庙附近,听说他和小姐互相一见钟情,不过小姐前些日子还去找过他,昨日乞巧小姐也是随他一起去的,谁知道小姐怎么想的,不说了不说了。”
“多谢,银子是你的了。”杜仲递给他后,小厮顺势关上门。
“走吧。”
陆英跟上,“我们去找他?”
“嗯,路比较远,咱们骑马还是坐轿?”杜仲疑问。
陆英纠结,选哪个都会晕,坐轿好歹舒服点,“马车。”
“你不会骑马?”杜仲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英承认,“我连武功都不会,骑马自然也不会。”
“我教你啊。”
“不用,我这样挺好的。”
“你不会骑马,你出远门可怎么办。”杜仲实在好奇。
陆英解释,“我会蹭马车。”
“属实没想到你的回答。”杜仲猜错了,他以为会说跟熟人顺路共骑。
陆英生怕杜仲会紧接着问好多问题,然后说教他,心里却是在想,若早在南疆学会,何以如此,“快点走吧,别问其他的。”
城隍庙。
香火络绎不绝。
“我算是第一次正经的来城隍庙。”陆英满怀期待。
杜仲打趣道:“之前都不正经?”
“不算。”陆英冷冷回道,快步走进去。
杜仲说道:“你知道找谁吗?”
“找吴语。”
杜仲跟上,拉住陆英的胳膊,“跟我去找管事的,问他定有下落。”
小半会。客房。
管事的一听要找吴语,无奈道:“他昨日晚回来收拾东西就走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怎么这么着急就走了。”
管事的说:“我也纳闷,就随口问了句,他说家中老母亲大限将至必须回去尽孝。”
杜仲皱眉问:“你可曾知道他拿的些什么东西走了。”
“不知。”
线索再次断了,“多谢。”
“二位慢走。”
陆英绝望:“到手的鸭子飞了,接下来还怎么查?!”
杜仲语气平和:“打退堂鼓了?”
陆英泄气,“对。”
“打道回府,歇息片刻,再从灯笼上下手吧,我会找人查吴语的。”
陆英妥协,“只好如此,不过那灯笼纸的材质是真好,摸着手感都不一样。”
杜仲问:“可惜不知在哪处买的,想来圣上的旨意应该下了。”
陆英回应:“不管让谁去查,我也会继续。”
杜仲将两条胳膊抱在胸膛前,“我倒也好奇,什么样的人值得崔小姐如此倾心,又惹到崔尚书咬牙切齿的恨。”他脑海中闪过一丝幻想,“待夜深时我入崔府查探一番。”
“嗯,妥。”
“你老实在屋里待着别乱走。”杜仲像管小孩儿一般的语气与陆英说话,生怕陆英有个闪失。
陆英也不是随意的主,“希望不虚此行。”
深夜,杜仲夜探崔府。
崔尚书的书房有光亮,眼瞅周围没人巡视,杜仲从屋檐上跳下去,轻手轻脚的走到书房门外,借着暗处的柱子挡住自己的身影。
崔尚书严肃问:“你做事确定做干净了?”
“做干净了,保证会成为疑案。”
“疑案倒无所谓,我要的是他身败名裂。”
“老爷放心,圣上不是已经下旨交给大理寺查了吗,就冲大理寺那些乌合之众,十日期限内绝对查不出来,反倒会推给宁家。”
“小姐的尸体呢?”
“属下给保护起来,短时间内不会腐烂,相反会像刚死之人。”
“很好,吴语呢?”
“已经见到阎王爷了。”
“那日小姐提的灯笼,赶紧找到。”
“是。”
“以防万一,做灯笼的人也要做掉。”
“属下不知是谁?”
“城南陈家。”
“是。”
“行了,没别的事,趁着月黑风高,办好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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