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屿洲进了房间，从衣柜里拿了一条干净的衣服，露出流畅美观的肌肉线条，下一秒，布料就遮住了上半身。

衣服被丢进洗衣机，开启标准模式，滚筒转动。

房门被人叩响：“哥，你在里面吗？”

“嗯。”

陈乐：“那我能进来吗？”

“进。”

陈乐进了门，抱着一个巨大的赛车模型，献宝似的给了陈屿洲：“哥，生日快乐。”

陈屿洲笑：“谢了。”

陈乐屁颠屁颠把赛车模型放在桌子上，和其他人的赠礼放在一起，小心机地把自己的礼物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偷偷对比了自己和其他人的礼物。

果然，他的是最大最炫酷的！

余光看到一个包装特别精致的小盒子，还蛮好看的，他打量了几眼，直觉像是顾盼的风格：“哥，这是姐姐送的吗？”

陈屿洲撩起眼皮，喉咙里滚出一声含糊不明的哼笑。

这哪能是她送的。

他随意一看，被陈乐blingbling的模型遮住的，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一个体面，但没有新意的包装。

陈乐不懂他哥这是啥意思，不过他就随便问问，不答就不答，自己的模型最炫酷才是重要的。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无非是祝陈屿洲生日快乐，事业长虹，陈乐他妈还调侃说陈屿洲找了女朋友带回来给他们看看。

“屿洲生日快乐，”陈乐他爹直接干了杯：“祝你明年再得到那个什么打不溜滴西。”

陈乐说：“什么啊老爸，是WDC，这玩意不是一站批发一个，是按照年度总积分排序的，这个赛季的结果都还没出来呢。”

在其乐融融中，顾盼笑了笑，一声“生日快乐”融于大家的祝福中。

顾盼拍了几张照片，发了朋友圈。

吃完饭，几个人又聚在一起打麻将，顾盼坐在李颖旁边看，李颖边打麻将边偷能量，还有时间指点她，如何赢得多，怎么改善牌面。

顾盼由衷佩服李颖这种时间管理的能力，认真看着。

陈屿洲觉着没意思，下楼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顾盼的手机响了，她随手拿起，看到来电人时，心下一惊，不小心碰倒了李颖最右侧的一张麻将。

“不好意思。”顾盼替李颖扶好了牌。

李颖问她：“怎么了吗？”

“没事，”顾盼走到阳台：“我接个电话。”

接完电话，她走进客厅，迅速收完东西：“叔叔，阿姨，我有点事，就先回去了。”

“这么早就回去了吗？”

“突然来了点事，你们好好玩。”

顾盼下了楼，径直走出南园小区，在门口却遇到了李令，他的手里拿了一本《堂吉诃德》。

“嘿，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瞧到顾盼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书，李令说：“这是我在书店里买的，你喜欢就送给你了。”

“不用了。”顾盼赶时间。

李令想送她：“不用客气。”

顾盼不知道李令怎么突然送她《堂吉诃德》，不想收，只能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太喜欢这个风格的书。”

“啊？”李令奇怪：“那你的办公桌上……”

顾盼想起来了，去年她的生日，一个同事送了她一套《堂吉诃德》，顾盼就收了放在办公室里。

她刚想开口，一道熟悉的声音插入。

“她不喜欢看《堂吉诃德》，看了两页就会睡着。”

两人顺着音源望去，男人身高腿长，眉眼锋利，风格如同赛场上倏然飞出，势不可挡的赛车。

陈屿洲立在南园门口便利店，慢慢朝他们走来。

过了会，李令想到在欧洲的酒店楼下采访陈屿洲时，顾盼也是在他旁边，陈屿洲天然带着侵略的气势，这话说的有种似有若无的主权宣誓，李令目光在他俩之间逡巡了一圈，他问顾盼：“你们……”

顾盼打断了他的想象：“他是我哥。”

“哦。”

原来是亲戚关系，李令打消了方才产生的第一个不切实际的猜测。

陈屿洲告诉自己顾盼不喜欢《堂吉诃德》，说不定是在提点他。

想到此，李令笑着和他打招呼：“你好，我是望月社的李令。”

顾盼出声：“我先走了。”

陈屿洲没让她走：“去哪？”

“回家。”

李令心里一阵后悔，他一个不留神，陈屿洲就抢了他的话。

能让陈屿洲这位尊贵的大舅哥送吗，不能啊！

李令跟顾盼说：“我送你回去吧。”

碧江市的五月末，气温在二十多度，还算宜人。

顾盼却觉得，有点热，马上就要汗流浃背了。

一阵风拂过，顾盼动了，她先是看向了陈屿洲。

李令心想这要完蛋，人家姑娘让亲戚送也不让他送，是完全没戏的意思。

不知为何，她又重复了一遍：“生日快乐，祝你心想事成。”

陈屿洲的语气意味不明：“什么心想事成？”

路灯映着他的五官，像是造物主精雕细琢的成品，他的眸光幽暗，顾盼望不见底，没回答陈屿洲，只说：“你要是出来太久，阿姨会担心的。”

她接过李令手里的《堂吉诃德》，笑了笑：“谢谢，有时候换个风格也不错。”

李令赶忙跟上她。

女人的背影瘦削，但步履坚定，速度不慢，一次都没有回头。

似乎非常想离开这个地方。

**

顾盼乘上了李令的车，李令很贴心，问她想听什么歌。

顾盼和他说：“如果不顺路，你可以放我在路边。”

既如此，顾盼说了个“好”，反问他：“有王川的歌吗？”

“有的。”

“我顺路的。”

顾盼问他：“我比较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在南园小区。”

这个架势，不像是他住在南园小区并偶遇，又拿着他以为自己喜欢的书，又恰好偶遇的概率太低了。

李令：“好吧，和你说实话，我看了你的朋友圈，根据你拍摄的建筑风格，判断你在南园小区。”

李令是个好同事，也是不错的朋友，这份贴心要是放在其他女孩身上，他可能就不会再面对父母催婚和催找女朋友的压力了。

气氛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李令说：“你不用有压力。”

“其实我的条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顾盼突然说了一句话。

“可……”

顾盼很少打断人讲话，但她没让李令继续，仿佛下了一个决定，告诉他：“你之前问我为什么不想我父母，我父亲退役后就开始吃喝嫖赌，借了很多钱，我们家已经负债累累，前年我刚还完了所有的债务，但这不是结束，我刚刚接到一个电话，债主已经找到我家楼下，要和我商谈，说还有一笔帐不清楚，打算先回家处理。”

“我知道你挣钱很不容易，是血汗钱，你背后还有父母要赡养，你确定要陷入这个泥潭吗？”

顾盼甚至没有表情波动，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用语言作刀指着自己，划开了光鲜亮丽官媒记者的外表。

李令这才发现，和顾盼共事五年，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她。

不了解她的父母，不了解她本人，不了解她不喜欢《堂吉诃德》，也不了解她和陈屿洲的关系。

面对沉重的事实，一切都显得轻飘飘的，不知过了多久，李令没有回应顾盼的问题，这本身就是无声的回答了，他说：“我先送你回去。”

“好人卡”经过无数次的玩梗和泛滥，已经变成了娱乐化的笑话，但顾盼还是很诚恳和他说：“谢谢，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顾盼在东明小区门口下车，拒绝了李令的帮助。

在一众名著中，《堂吉诃德》占据一席之地，是一本家喻户晓的名著。

但读不惯就是读不惯。

不喜欢也不能勉强。

这本书最终还是留在了李令的车上。

东明小区是碧江市性价比较高的小区，老旧小区，价格低，安保还可以，保安不会放闲杂人员进入。

顾盼一下车，李令走了，声音在她背后响起：“盼盼啊，你可让我好等。”

男人膀大腰圆，是她生父的酒友：“不请王叔叔进屋家里吗？”

“不了吧，”顾盼说：“您有事请直说。”

姓王的怒目圆瞪：“这就是你对债主的态度？”

顾盼讨厌“债主”这个称呼，冷静道：“首先，这笔债不是我借的；其次，按照我们的约定，我在前年已经把你的债务还清了，并按照约定给你支付了所有的利息费用；最后，我讨厌这个称呼。”

此外，当时这位“王叔叔”处于财产危机，向顾盼求助，她就多给他支付了一笔三百元的转账，作为多余的利息也好，作为赠送的也好，总之，二人早已没有债务关系。

男人冷笑：“你说还清了就还清了吗？你爸当年跪着找我借钱，我出于兄弟情谊，借了他一笔钱，没想到你作为她的女儿，还要和叔叔我不讲情义，斤斤计较。”

顾盼懂了，不是哪一笔债务不清晰，是他的钱花光了，不知怎么找到了她的住址，就堵在这里，想找她要钱。

她差点气极反笑，自己长得像冤大头吗？

顾盼不想和他多说：“那你去报警吧。”

男人咬牙切齿道：“你爸说你冷血冷心，没有心肝，真的一点都没错。”

“是吗。”

男人从她的瞳仁里没有读出害怕，反而有一种“你弄死我我就拉你垫背”的惊心动魄的之意。

突然，有人给顾盼打电话，顾盼拿出手机，怔住了。

是陈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