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自我

时间和空间仿佛定格住了,顾盼不自觉抬眸,却对上了陈屿洲的眼睛,是一个囚住她的姿势。

“聊聊。”他说。

顾盼没看他,目光又落于他的手臂,透过手臂皮肤,淡青色的血管凸显,她说:“你想聊什么。”

她有一点预感,自己并不想和他深度交流:“你能不能先收回手。”

陈屿洲微哂,收回了手。

顾盼还挺感叹于他今日如此好说话,手又摸上了车把手。

“咔嗒”一声,车内落锁。

顾盼默默叹气。

重逢以来,除了偷偷把酒店房卡塞进他袋子后溜走了,并没有做很出格的举动吧。

这人怎么就防范和不相信她呢。

不然她就能直接开门走人了。

如今变成了瓮中之鳖了。

副驾同样能开锁,陈屿洲想问她,顾盼就没法在陈屿洲的眼皮子底下顺利离开,她认命问了一句:“你想聊什么?”

她胡说八道地虚张声势:“要是我在这呆太久,我朋友找不到我,她可能会报警。”

言下之意就是,你一个人四处浪是你的爱好,我可不能呆太长的时间。

“哪个朋友,”陈屿洲抬了抬眉峰:“《堂吉诃德》,人呢?”

顾盼从他的语气,大概能脑补到“送人送到一半就跑了,真不是个有担当的人”、“遇到困难就撂担子走人,真不是个勇敢的人”、“看到不好惹的人就滑轨,真不是个可靠的人”等多重含义。

总之就是不屑。

顾盼替他解释:“是我让他先走的。”

陈屿洲意味深长地问她:“书呢?”

顾盼:……

怪不得她的信誉丢了,原来是在这呢。

顾盼面上不显,说:“我落在他车上了。”

陈屿洲:“你的演技倒是十年如一日。”

看在自己多次麻烦陈屿洲的份上,顾盼尽量委婉措辞:“哦,谢谢你的评价,但这和你应该没有特别大的关系?”

“我是不想管,”陈屿洲倒不尴尬,一副想说就说,说了就说了的样子,微哂:“不过我们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虽说陈屿洲摆出点评一下妹夫候选人的姿态,可她和李令暂时还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啊。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带人去南园,”顾盼说:“我会先和阿姨叔叔说的。”

顾盼想了想,事已至此,没必要把和无关的李令拉下水,说:“而且我俩就是前同事。”

陈屿洲慢悠悠看了她一眼:“行。”

四面都是密闭空间,顾盼不适合和陈屿洲过久待在一处,想让他开锁放她走。

和陈屿洲一起进了派出所的中年男人正好出来,可能是心有余悸,就避着陈屿洲的车离去了。

陈屿洲自然是看到了这个男人,好似随口问了一句:“你欠多少钱?”

“没有,我前年已经还清了,”顾盼认真强调:“如果有人去找你和叔叔阿姨要钱,你们不要出钱。”

顾盼说的风轻云淡,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这些。

半晌后,陈屿洲问出了升起不久的猜测:“所以你当年去欧洲是为了躲债?”

顾盼一愣。

“为什么不——”

不什么呢。

不找我?

还是不拒绝他们?

顾盼不知道。

其实她很少打断别人说话,此刻直接说:“不是。”

不愿陈屿洲得知她的泥泞困境是真,但不至于为此远离家乡,和他分手。

没钱曾经让她举步维艰,若是为此陷入一辈子的困扰和懦弱,亲者痛,仇者快。

顾盼扯了扯唇角:“去欧洲是因为我想去——”

间隔一秒,她以一种很突然的方式触及到两人重逢后都没有提到的话题:“——分手也是因为我不想谈了,出国的性价比更高,我本来就是这样自我的人,我想你也早就不在意了吧,哥。”

五月末的碧江市有点热,车内的空调冷气在此刻失效了,顾盼手心被汗水濡湿,右手按住了副驾的开锁,开车门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异常清晰。

陈屿洲抬起眼皮,盯着她看。

可能是过了一秒,也可能是过了一分钟,短暂却漫长。

顾盼听到身后漫不经心轻笑:“对。”

于是她关上了车门,没有停留一刻。

**

老王刚出派出所,腰酸背痛,一把老骨头都要散了,骂骂咧咧坐着街边长椅,问候顾盼和陈屿洲的祖宗十八代。

一辆拉风的奔驰停在他面前。

老王心惊肉跳:这怎么像那个煞神的车?

他仰头,表情一变:“你,你想做什么?”

“你要是出现在这里,”陈屿洲眼神都没分给他:“我见一次打一次。”

老王脸上青红交加,前者是被吓的,后者是被气的,他能感受到,这个人身上散发着外溢的戾气,他骂:“你他妈……”

“路过也不行。”轻飘飘的一句补充飘出了车窗。

老王差点被他气死,别说是下次,他以后都不想来这地了,晦气。

老王骂:“你他妈流氓啊!”

一个流氓骂别人流氓,也是罕见。

陈屿洲没搭理他,车子扬长而去,徒留老王吃了一嘴尾气。

**

顾盼带着稿子回了家,慢吞吞挪回家,迅速洗漱完毕,直接躺在床上,连手指都懒得动。

她有点担心住址暴露后,姓王的会使出各种手段,一直找她要钱,也不知道这人从哪里的得知了她的住址。

纠结再三,还是搬到了另一个性价比还行、离公司也不远的小区。

有些中学同学和大学同学得知她回国了,有几个同学对她表达了关心,还说大家许久不见,有时间可以一起组织校友的聚会。

顾盼一一回应了。

陈屿洲帮了她不下三次,顾盼还是在微信上问他:[你方便的话,我请你吃一顿饭?]

意料之中得不到回答,她栽进枕头里,发呆出神。

在李颖发出第二次邀请后,鬼使神差,顾盼点了头。

彼时她早已成功补办了住宿,还通过了周末也在学校住宿的申请。

她也只是每周末去吃一两餐饭,有时会留宿,李颖给陈屿洲送东西,会给她送一份,对外宣称她是家里很有出息的小孩。

十天半个月见不着陈屿洲是常事,他不太爱回家。

周六的深夜,顾盼口渴,担心打扰到李颖和陈司,没开客厅的灯,去接水喝。

一出门,冰箱传来亮光,有人悉悉索索翻冰箱。

顾盼还以为是小偷,拿着扫把想把这小偷打一顿,没想到是阔别多日的陈屿洲,他大晚上回家,连灯都来不及开,饿了翻东西吃。

由于他们见过一面,顾盼惊讶地认出他,陈屿洲却不记得她。

就这样,他们当了几乎一年的点头之交。

李颖说可以称呼陈屿洲“哥哥”,顾盼就顺着她叫了。

这段时间内,顾盼除了读书和做兼职,还变卖了家里剩余的物品,拿到了所有剩余财产,绝大部分用于还债,还处理好父母遗留的一切债务,和债主约定了在什么期限内,以何种方式和利息偿还,最终在25岁前结束了一切负债。

某次周六回家,大门虚掩,留了一条缝,灯光微弱,李颖坐在沙发上叹气。

顾盼问了李颖,才得知,陈司和陈屿洲未来高考报考的志愿和方向产生了分歧。

关于梦想和未来,很多家长和后辈都难以达成一致的意见。

李颖在一边劝架,但没用,陈司很少动怒,动怒就是真格了。

陈司狠狠揍了陈屿洲一顿,摔门进了主卧。

顾盼让她去看陈司,陈屿洲交给她。

顾盼找了几瓶跌打损伤的药酒,敲响了陈屿洲的房门。

大抵是她一直敲,陈屿洲被她敲烦了,开启房门。

男孩的身影瘦削挺拔,看不出丝毫受伤的痕迹:“有事?”

顾盼端着药酒:“涂药。”

陈屿洲还是那副“哥不需要涂药”的架势,顾盼根本不乐意劝他涂药,要不是答应了李颖,她早就懒得管了。

顾盼说:“你不涂药,好得慢,阿姨还会找你,你忍心让她一直担心吗?如果你现在涂了,应该就不会有人烦你了。”

陈屿洲:“谢了,给我吧。”

顾盼觉得这人在敷衍她,一个卡位,进了陈屿洲的地盘,站在墙边。

陈屿洲差点被她气笑了:“这是我房间。”

“对不起,我只是想帮忙。”顾盼表现得非常低眉顺眼,人畜无害。

既如此,陈屿洲也不好和她一般计较。

陈屿洲的房间没开灯,窗帘紧闭,顾盼从光亮的客厅进了黑暗的房间,一时有些不适应,看不清方向,只有悉悉索索。

顾盼:“我好像听见你房间里有声音。”

“这不是要擦药吗,”陈屿洲的音色慵懒:“不脱衣服怎么擦?”

顾盼:?!

她瞪大眼睛:“你脱衣服不告诉我?”

原本细微的动静似乎被放得无限大,她能清晰听到陈屿洲的呼吸和声音:“不是你非要进来?”

这可真是搬起药酒砸自己的脚。

她压根没看陈屿洲的方向,故作镇定:“那你好好涂吧。”

但“砰”的关门的动作还是出卖了她的急忙。

顾盼走后,陈屿洲仰躺在床上,衣衫完好,深邃的眼睛放空望着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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