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姝瑜轻微抬了眸,眼前的台阶,让他的腿蠢蠢欲动。
女童察觉到梁姝瑜的想法直接提高了分贝,“不可以!”
周楚秋看着突然刹住脚步的祖宗,一脸疑惑。
反倒是唐时了然一笑,往旁边跨了一步,伸出手表示邀请,“祖宗欢迎回家。”
好在是在梁姝瑜忍不住之前得到了允许,他唇角一撇,点头跨步迈上了别墅大门。
周楚秋恍然大悟,先前师父写日记每每都得把他叫住,写完总会念诵一遍,记得有一篇是说解灵人清心侧,重规矩,以方为矩,内自成圆。只有解灵人自身干净有序,才能替他人解灵。
站门前不进,是在等主人家应允。
好吧看来日记也不全然是罗里吧嗦。周楚秋在心里想着。
梁姝瑜进到客厅,很多新添的物件都让他觉得陌生,他四下打量,苍白如纸的手流连在物品的轮廓上,圈圈点点。
唐时领着他进了房间,指着床上摆放的T恤衫、牛仔裤说是给祖宗备好的换洗衣物,让他先洗个澡。
梁姝瑜点头,而后倚在门框。
周楚秋再次疑惑了,洗澡不进浴室站在门口作甚?
“祖宗,时代不同了,洗澡要自己动手了。”唐时笑呵呵出声,打断了三人大眼瞪小眼,又补充道:“楚秋还不快给祖宗放洗澡水,把沐浴露、洗发水放到显眼的位置。”
周楚秋转身去伺候祖宗的洗澡水,现在他对祖宗二字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不愧是师父口中最贵的物件。
一切准备就绪,但梁姝瑜仍是靠着门框无动于衷。
周楚秋问:“祖宗可是哪还有不妥的?”
梁姝瑜噙笑看他:“有人在,我干嘛要自己动手。”
听完,周楚秋面上波澜不惊,心底早已是惊涛骇浪,这是他想的那样?!
唐时果断的挡住祖宗轻柔无骨的眼神,插在俩人中间谁也不看:“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保证,祖宗会喜欢的。”
梁姝瑜无趣地转身进了浴室,洗漱完他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衣领。
虽说衣服比过去轻简,但就是勒脖子,算了后辈都能适应,自己多穿个几日也就适应了。他默默想着。
周楚秋晃眼一看没什么问题,看见祖宗整理衣领的时候,他这才反应过来觉得哪看起来有些别扭,顿时抿直了嘴角憋笑。
冷不丁后背挨了唐时一巴掌,“你就不知道凡事介绍清楚一点。”
周楚秋虚心受教,教会了祖宗怎么辨别衣服的前后面,目光倏忽往祖宗裤子上瞟,嘴比脑子快,“祖宗拉拉链了没?”
“……不是系扣子?”
“……”祖宗的反问,让周楚秋保持了沉默。
唐时用毛巾擦了擦梁姝瑜及腰的长发,“楚秋,吹风机放哪了?我刚刚没找到。”
“我去拿。”
周楚秋拿来吹风机就顶替了唐时的位置,开始为祖宗吹干头发。
梁姝瑜坐在一个类似凳子的软乎乎的垫子上,一动也不动。
面对他不知道的物件,他选择闭口不言,只在头皮都快烫熟了的时候才忍不住离开了风口:“这什么玩意?好烫!”
梁姝瑜推开周楚秋的手:“等自然干就好。”
周楚秋心虚的看了一眼祖宗又转头看唐时,吹风机拿在手里烫手。
唐时叹了口气,接过吹风机笑着缓和气氛:“这一次我来,之后楚秋你要学着点。”
收拾妥当之后,唐时拿起梳子踌躇上前,“祖宗,头发让我来扎吧。”
拒绝的话在梁姝瑜看了他一眼后咽了下去,“你来。”
梳子从头到尾梳的顺当,周楚秋第一次在师父的脸上看见了孺慕的神情,目光里满是虔诚与满足。
“祖宗,徒曾曾孙不孝,做了许多不成文的事,看在我垂垂老矣的份上,还请祖宗勿怪。”唐时说。
“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谢祖宗不与徒曾曾孙计较。”唐时眯着眼睛,像只偷到灯油的老鼠。
听完对话的周楚秋莫名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唐时给梁姝瑜扎了个高马尾,做完心里惦记的事后,整个人松懈下来也突然老了好几岁,但脸上仍是笑意。
“祖宗,我累了,我想先去睡个觉。”唐时向他做了个古时的长揖,每个动作都是极为缓慢,似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
“去吧。”
唐时离开良久,梁姝瑜抬头看了眼笨笨的人形冰块周楚秋,没忍住说:“你不去瞧瞧你师父?”
“我师父不是要睡觉?我去不会打扰到师父吧?”周楚秋不解。
“……”
唐时到底收了个多笨的徒弟?这都没看出来?没看出来就算了,难道也没算出来?
“你去了就知道了。”
周楚秋恍恍惚惚走进师父的屋子,他还是很疑惑,但看祖宗一脸不耐烦不愿多说的样子,他也就歇了询问的心思。
半晌,别墅传来一阵恸哭声,梁姝瑜站起身立于落地窗前,外面仍是黑压压一片。
女童怅然:“想必他们等你醒来已经等累了吧。”话锋一转,“白瞎你一张干净的脸,算了,听话就好。”
唢呐一吹,鞭炮一放,旧人辞别。
客厅中央摆上了唐时的遗像,两边白色丧幡随风摇晃。
望着稀稀落落前来吊唁的宾客,梁姝瑜悠闲地坐在不远处,毕竟他是祖宗哪有给小辈鞠躬回礼的。
女童不大欢喜,催促他上前。
梁姝瑜只好皱眉找周楚秋的茬:“你确定你通知到位了?”
“是啊。”周楚秋移开头。
梁姝瑜眼尾上挑确定唐时还有大冰块一定瞒了自己一些事。
“灵谱图在哪?”
面对祖宗,周楚秋诚实的往朝南的一面墙指去,只见上面挂了一副长画,画上面全是白雾。
梁姝瑜走近灵谱图,闭上眼睛。
有些肉眼是看不到的,闭上眼睛就一清二楚了。
只要是干解灵人一行,家家户户都会有灵谱图。可以这么说,灵谱图就像是族谱,一族中又有好多支族,除了表示亲疏远近,只有自己的名字入了灵谱图,那才代表自己是被承认的解灵人,才拥有解灵人的天赋术法。
梁姝瑜找了好久都没看见自己的名字,原本他这一脉不说前三那也是前五的存在,如今他却找不到自己这一脉所在。
直看到最后,他终于看到了梁姝瑜三字,一条线上全是朱笔写下的名字。朱笔写下的名字代表人已故去。
他一个一个挨个的看过去,他这一脉比起倒数第二脉来说,不长。
很快他就看到了用朱笔写的唐时,然后……竟然没然后了!
梁姝瑜猛地睁开了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周楚秋,大高个,身材也挺有料,脸一看就是精明的冰块,所以到底是哪出了差错?
周楚秋被他看的心里发毛,讪讪的摸上自己的脸,“祖宗也会看灵谱图啊,我就不太行了,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脑仁疼。”
“……你最好是在跟我开玩笑。”好半晌梁姝瑜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接着又道:“唐时知道你根骨奇差吗?”
“大概……是知道的吧。”
“那他怎么还让你接班?!”梁姝瑜不敢相信。
“可能师父他最先捡到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吧,后面知道了也不好……扔吧。”
“……你倒是坦诚。”
一个念头悄然闪过,梁姝瑜一个转身与他面对面,“那些东西呢?”
“什么东西?”周楚秋后退一小步,面上茫然。
“能换钱的啊,那可是我大半辈子的积蓄。”梁姝瑜忽然心口疼。
“哦,那些啊,许是跟师父一起走了。”周楚秋一点也不敢和梁姝瑜对视,毕竟守不住家产他也脱不了干系。
周楚秋说的也没错,梁姝瑜挣得大半辈子的积蓄并不是市面上流通的金银珠宝古文字画,而是只在解灵人一行流通的东西,随便一点拿去专门的地方兑换便可衣食无忧。
只是梁姝瑜这脉后继无人,东西自然也就没了存在的意义,所以唐时一走,东西也就不复存在。
死者为大。梁姝瑜在心里不停安慰自己。
“祖宗您也别太在意,钱乃身外之物……”周楚秋担心祖宗刚睡醒忧思过重对身体不好,于是开口劝慰,没想到祖宗一点也不领情,脱口而出就是,“滚。”
梁姝瑜偏头瞥见一旁的香案,上面供着的……什么也没供。
“那香案又是怎么回事?”梁姝瑜开口。
“我说也行,祖宗您别生气。”周楚秋眼神躲闪。
“说。”
“本来香案是供着祖师爷的,只是在我年幼时不小心撒了点墨上去,师父干脆就把祖师爷的画像收起来了。”周楚秋一口气把一年的说话量都说完了。
“……”我就说我好像忘了点什么,原来是把师父忘了。
梁姝瑜手握拳状,抵唇深思,而后瞥见周楚秋在观察自己的神色,“好看吗?有画像好看?”
周楚秋努努嘴,想说点却又肚里空空,头也空空,索性直接闭上了嘴。
“祖师爷叫什么你还记得吗?”
周楚秋站在原地闭上眼睛,做好了任打任骂的准备,冷不丁听见祖宗问,他睁开眼却看见祖宗点了三炷香,对香案拜了三拜。
“我只知道祖师爷官家名,本名我也不知。”
周楚秋忽然想师父了,有师父在他向来只几个字几个字的说,面对祖宗,他不仅得说,还得时刻注意言辞,稍有冒犯便是不孝。
况且,看祖宗这样貌说是自己弟弟估计别人都深信不疑。呸呸呸,无意冒犯,还请祖宗勿怪。
周楚秋及时止住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
“那官家名叫什么?”一觉醒来,很多东西脑子都忘得一干二净。
“茗易晚。”周楚秋看着祖宗星星点点的微笑,虽是不解,但嘴角也跟着挂上了细微的弧度。
同样的问题梁姝瑜也问了女童,女童什么也没告诉他,只说那人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没多大能耐。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