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暮色四合。
在天的极高极远处,悬着一枚鹅蛋一样的月亮,厚厚的云层在它周围漂浮,掩盖了皎洁的月色。
八荒之一的北荒山,往北五千里处,有一座北鲜山。北鲜山有许多野马和奇珍异兽,还有许多成了精的精怪。此间有许多枝叶扶苏,枝干发白的轩辕柏悄然伫立着,沉静而威严。一阵微风吹过,山里响起沙沙沙的响声。
刹那间,一大片浮云遮住了皎洁的玉盘,两个飘逸绝尘的男子从天而降,缓缓落在一处坡地上。
这两个男子,皆是万中无一的好身板,好样貌。其中,着一身玄色的锦衣华服,头顶束着白玉冠的那位,比旁边穿紫色纱袍、束紫微莲花冠的男子,身量上,虽稍稍矮上寸许,然他临风而立,亦自有一番傲视凡尘的松雪气质。举手投足间,尽显从容与果敢。
紫衣男子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搭在腰间,脚上穿着黑色的靴子,踩踏在厚厚的落叶堆上面,发出沙沙的闷响。溶溶清辉下,他的模样竟比玄衣男子还要俊朗三分。
紫衣男子突然用清澈浑厚的嗓音道:“詹右,此番下界,你可知所为何事?”
玄衣男子抬眼看向说话之人,抿了抿他不薄不厚的嘴唇,轻轻一笑,似乎是在沉思该如何作答。
实则是在心内腹夸夸腹诽道:呵!帝君……您难道忘了,片刻之前,詹右还在北斗司老老实实当值么?您临时抓我下界执行任务,事先并未透露半个字,我又如何得知此番是来做什么的?况且,您老也忒会挑时间了罢?再过半柱香的工夫,我就要散值回府了,您却抓我来加班,简直是枉顾天理好嘛?
这紫衣男子便是天界的紫微帝君北宸,而这位叫詹右的男子,则是紫微帝君座下的招摇星君。北宸看向詹右,似乎知晓詹右在腹诽自己,却并不介意,唇角微微含笑,眼神则直逼詹右的意识深处。
詹右忽然心头一凛,立时收起吐槽的情绪,凝神思索了一会儿。望着北宸冰肌玉雕般的绝世侧颜,徐徐道:“帝君,詹右记得,五六年以前,天界曾出现北斗九星连珠,天河众星尽摇之异象,预示着混沌魔神不久将重返三界,毁灭三界。尔后,帝君又一连五六年闭关不出,这甫一出关,便带着詹右来此下界。莫非……帝君是找到化解之法了?”
北宸微微颔首,眼神中透出一丝赞许之意,肃然道:“本座连日来夜观天象,用星命盘推算出,混沌魔神止苍已转世三界。”
“真的吗?可……正常来说,止苍在毁灭三界之前,不是会藏身于第二十九天么?”
“嗯。是以,本座亦觉得此事颇有些蹊跷,故特带你前来查探。”
詹右点点头,突然有种受重用的感觉,于是揖而诚恳道:“詹右多谢帝君器重。”
北宸只微笑颔首而已。
此间人迹罕至,却住着一户人家。这仅有的一处宅院,与此处的原始丛林景象颇有些显得格格不入。
正值八月未央时节,这家三口人,正在宅院中间的荷花池塘旁纳凉。荷花开得正好,夜风拂过,散发出阵阵清幽的香味。荷塘里面传来阵阵蛙声,还有咕噜咕噜的水泡声。
一只毛皮乌黑发亮的公猫,蹲在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身旁,尾巴左摇摇,右晃晃,甚是安然、闲适。
少女一袭藕粉色衣衫,她身形秀丽,肤白貌美,可堪与这溶溶的清辉相媲美。天生一对酒窝,只浅浅一笑,便犹如镜湖中的漩涡一般徐徐荡漾开来。嘴唇红润饱满,比之晨曦中的蔷薇花,更显娇艳欲滴。一双浅碧色的眸子,更似那晶莹剔透的暖玉,水汪汪,亮澄澄。
少女一边轻摇着团扇,一边听一旁的父亲和母亲谈天说地,不时插上几句,眼角总是带着和煦而灿烂的笑意,有如三月暖阳下的春光,沁人心脾。
说话的老汉,五六十岁模样,显得有些孱弱。肤色偏白,不是牛奶白,倒像是地狱里走出来的阴间使者般,看着令人有些瘆得慌。摇着团扇的手却显得格外有些粗糙,瘦骨嶙峋,筋骨分明。只听他轻和淡远地说道:“今夜月色颇美。最适宜饮碧荷酒。正所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坐在一旁,五十岁出头,肤色同样惨白得有些过分,手摇团扇的老妪笑了。她偏头看向女儿,用手中的团扇指向老汉,宠溺笑道:“瑆儿,你听出你阿爹话里话外的意思了么?”
少女眉眼一弯,娇憨浅笑道:“阿娘,阿爹这分明是馋酒喝了。可咱们家的碧荷酒昨日才煮上的,今夜是喝不上了。且有段时日才能开封呢。”
老汉神色温柔地笑着否认道:“你们娘儿俩不懂我老汉的心思,我只是……”
话未说完,宅院的门外传来三声清脆而又骇人的敲门声,“咚、咚、咚。”
这声音突如其来,把院中的人唬了一跳。自打他们住在这里以来,还从来没有人来敲过门。夜里敲门,更是没有的了。
慵懒的黑猫顿时霍地爬了起来,侧耳谛听,迈出沉着有力的步子,现出它膘肥体壮的优美体格来,款款往院门方向踱去。
叫瑆儿的少女忽然晃了神,瞅着黑猫光油油的后腿子,心道:我到底是把乌流养得过于肥厚了些。是该紧着点它的吃食了。
转瞬,瑆儿立起身,沉静道:“阿娘,我也瞧瞧去。兴许是山里成了精的东西。”
老汉也拄起了拐杖,粗着嗓音喊道:“等等,瑆儿,为父同你一起去看看。”
老妪虽支起身子,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她早已习惯了家中的事交由他们父女俩去处理。她悬着一颗心,望向父女俩一前一后移动的身影,耳边忽然闻得一声长长的蚊子叫嚷声,赶忙扇了几扇,口中不住咒骂道:“该死的蚊子,快飞走罢。”
乌流紧跟在少女身旁。
少女见乌流尾巴竖起来,脊背弓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颇觉得有些可爱,便轻笑道:“乌流,放心。没事儿。”
乌流似听得懂人语,便渐渐松弛了一些。只是两只碧绿的眼珠子依旧睁得溜圆,并没有彻底松懈。它悄悄地踱到少女的右前方,十分警觉。
瑆儿心内虽有些惊恐,但面上仍自镇定。
她见老父亲终于跟了上来,轻唤了声“阿爹”,以不经意的姿态隔在父亲和院门之间,贴门脆声问道:“敲门者何人?”
门外站着的,正是方才从天而降的詹右和北宸二仙。
只是他们的着装却变了,不再是流光溢彩的锦衣华服,而是普通的棉布衣衫。颜色倒是未变,仍和之前一样。头上的玉冠,也成了普通的桃木簪子。
詹右右手扶着左臂被撕裂的伤口,嘴角沁出一丝鲜血,躬身在门外温和应道:“姑娘,在下黄山。和好友来此处打猎,不成想遭到猛兽袭击,我俩受了重伤。想在贵府借宿一首,不知可否?”
瑆儿迟疑了一刹那,脆声应道:“可是可以……只不过,我家只让好人进门。只要你们能证明自己是好人,我就放你们进来。”
詹右愣住了,张了张嘴,本想说“我们当然是好人,我们可是仙,又岂会不好?”然转念一想:不能透露我们的真实身份,只得郑重其事道:“姑娘放心,我们从不滥杀无辜,是以,我们是十足的好人。”他着重强调了“无辜”二字。
瑆儿却嫌恶道:“你们这种公子哥,闲得没事干,专门跑到深山老林里来打猎,还敢说自己从不滥杀无辜,岂不可笑至极?”
詹右一怔,委委屈屈道:“是,我们错了,姑娘,我们不该出来打猎。实不相瞒,我俩也是第一次……不怕姑娘笑话,我们连一根野鸡毛都没有打到,自己却被猛兽咬伤了……求姑娘大发慈悲,救救我们。”
詹右游刃有余地编完这套说辞,自鸣得意地瞥了一眼北宸,北宸给詹右竖起了大拇指。
谁知瑆儿听了,并不同情他们,反而冷笑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请恕我们帮不了二位,请罢。”
瑆儿转身欲扶着老汉回去。
老汉心里却颇有些迟疑。他听门外这声音,猜测对方的容貌和年纪,似乎正好可与女儿匹配。这里荒山野岭,经年不见人影,更别说,可堪与女儿匹配的俏郎君了。
老汉一把拉住女儿的手,语重心长道:“瑆儿,这荒山野岭的,咱家是这方圆百里之内唯一的住户,如若我们见死不救,二位郎君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家岂不是白白作孽?不如与人方便,许他们借宿一宿,明日早早地便赶他们出去,可好?”
北宸听见老汉的话,知道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便用传音术向詹右密语道:“你让开。”
詹右求之不得,忙揖而退至一旁。
突然,砰地一声,地面震动。
詹右大惊。詹右定睛一看,发现北宸右腿上突然多出了一道长达半尺的殷红伤口,鲜血浸透了他的白色中衣,就连外面的浅紫色衣袍也沾染了一大团血迹,凝成了暗黑色的阴影。左肩上也有一个偌大的伤口,鲜血淋漓,任你心肠如铁,也不忍直视。北宸脸色苍白,看起来像是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詹右心里怔了怔,这实在是刷新了他对以往那个威风八面、叱咤三界的紫微帝君的认识。
他心想:帝君他……何至于用这种糟践自己的手段来骗取小姑娘的同情呢,还不如穿门而入,杀她个片甲不留呢?不过,这小姑娘声音这么甜美,定然不是混沌魔神转世罢?莫非是这个老汉?但他好心收留我们过夜,也不像是一个要毁天灭地的魔神能干出来的事儿……若这二人皆不是,那帝君这戏演得……可不就白瞎了么?
北宸仍躺在地上装死,又密语传音于詹右道:“还愣着作甚?”
詹右回过神来,忙俯身冲着院门方向高声叫唤:“蔺左,你怎么了?你、你醒醒啊。你若就这样死了,我回去可怎么跟你家人交代?我也活不成了。蔺左……”叫得撕心裂肺的,甚是凄恻。
老汉父女一听,心下一惊,对视了一眼。老汉欲扒开门栓,让他们进来。
乌流跳到院墙上,探出头去,打探了一番。
少女仍不放心,拦住父亲开门的动作,又扭头问乌流道:“乌流,他们确实受伤了么?”
乌流扭过圆乎乎的脑袋,一双溜圆的碧绿眼睛看向少女,发出“喵呜”的叫声。听声调,少女听出来是肯定的意思。
门最终还是打开了。
老汉站立一旁,借着满院子溶溶的月光,打量了一眼门前的两个人。
地上躺了一个穿着浅紫色衣衫的年轻郎君,虽陷入昏迷,脸上血色全无,可容貌却极其俊美,世所罕见。
旁边蹲着一位着玄色衣衫的后生,生得也是一表人才,说是万一挑一也丝毫不为过。身量颀长,五官周正,双目清澈有神,内含光辉,嘴唇厚薄适中,显出一丝机智的神气。
老汉暗暗大喜,忙拄着拐上前走两步,温言道:“老朽适才不知二位郎君受了如此重伤,着实怠慢了。勿怪。勿怪。来,瑆儿,快帮阿爹把这位郎君扶到房中去休息。”
詹右趁机打量了一眼老汉和瑆儿,暗自心惊。心道:这老汉的神色与普通凡人有异,虽是个活人,却没有丝毫生机,怪哉。这位小娘子好生俊俏。如此脱尘出俗,竟一点也不输给有八荒**第一美女称号的花神素瑛。三界之广,果然无奇不有……
詹右忙揖而谢道:“多谢老伯。多谢小娘子。”
方才,为了掩饰身份,北宸和詹右都收敛了身上的仙气,化作凡人的模样,所以,虽只隔着一道木门,北宸却并未瞧见瑆儿的样貌。再有,北宸自打金莲化生之日起,便最讨厌别人碰他,尤其是女子。
是以,当北宸听到老汉让女儿来帮忙时,已然悔之不及,心想:失策了。应该直接杀进去的……詹右这厮明知本座不喜被女子碰,还由着他们父女俩胡来。
“詹右,她若碰到本座一根头发丝儿,本座就罚你当值一百年,不得休沐。”
詹右原本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在听到这句密语之后陡然变色,迅速找补道:“啊,不必劳烦了,不必劳烦……黄山自己来就可以了。”詹右一边说,一边奋力扶起地上横陈着的北宸。
老汉以为人家只是客套,和蔼笑道:“黄郎君不必客气。”边说边怂恿女儿去帮忙,“瑆儿,愣着干啥?还不快去帮把手?”
瑆儿看着眼前极其俊美的男子,怔了怔,犹犹豫豫地应了一声:“噢……”
唔,第一次写玄幻类题材
写得有点吃力……
希望有热烈的反馈哇(翘首以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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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云木夕躬身作揖,以示感恩(虔诚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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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北鲜山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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