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右回首一看,原来是天璇。有些愕然道:“天璇君,这么晚了,还不散值回府么?”
天璇走过来,盈盈笑道:“詹右君不也才散值么?我瞧北宸帝兄早回府了,詹右君为何忙到此时?”
詹右扁了扁嘴,微微有些叹气,“天璇君,你晓得吗?妖界女君赫连晗玥死了。”
“诶?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没有听说呢?”
“别说天璇君没听说了,我也今日才知道。”
“你……一定很难过罢?”天璇伸出手,拍了拍詹右的肩膀。
“哼……”詹右冷哼一声,“我还没到难过的时候,我只觉得震惊。此时我只觉得震惊大过难过……也许过几日,等我回过神来,我就会感到难过是什么滋味了。说起来,我最近运气可不怎么好啊!”
天璇有些同情詹右,却又不知从何安慰起,便道:“詹右君想喝酒吗?我陪你。”
詹右摇摇头,“多谢天璇君的好意,我还有事去问帝君,改日再约酒罢。”说着作势告辞。
“嗯。好。这么晚了,你有何事要问帝兄?”
詹右摇摇头,叹道:“此事……不适合现在就谈。待我向帝君确认过后,再同天璇君细说罢。告辞。”
天璇目送着詹右洒然飞走,发了一会儿怔。方才她是故意等在这里的,就为了说出要一起喝酒的话。好容易说出来了,结果还是被拒绝。她自然感到有些失落。
她想了想,自言自语道:“还是找小九喝罢。至少小九永远也不会拒绝我这个姐姐。”
詹右来到太虚殿之时,麒云迎接了他。
“这么晚了,星君……所为何事?”
“嗯。有事要见帝君。劳烦麒云代为通传一声。”
“呃……星君,帝君吩咐,任何仙不得打扰。”
“本君有重要的事要和帝君说,今晚一定要见到帝君……”詹右一脸郑重,试图绕开麒云,自己进去。
麒云拦在詹右前面,揖道:“星君,您看这样好不好?星君把事情告诉麒云,麒云伺机告诉帝君,看帝君怎么说,麒云再去星君府上通禀一声。”
詹右沉吟了几瞬,心想: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便道:“罢了。本君明日再问帝君罢。”说完,便告辞了。
麒云送走了詹右,朝了无亭方向走去。她晓得,此刻帝君应该是在了无亭闲坐。
麒云轻轻走近北宸,“帝君,詹右君方才来过了。麒云已按照帝君的吩咐,打发他走了。”
北宸轻轻“嗯”了一声,眼睛仍看向前方,一无所有的虚空。此间连一棵树都没有,只有一些凉风习习吹过来,拂动北宸薄如蝉翼的华美衣襟。
麒云看着北宸用俊美二字不足以形容的绝世侧颜,不禁怦然心动,目光羞涩得不知该往哪儿放。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更怕眼神出卖自己的秘密。她半垂着头,看着地面,眼梢的余光却情不自禁地扫向北宸。
即便如此,麒云仍然觉得,此刻静默的氛围,她再继续呆在这里一瞬间,都是不合适的。只得赶紧离开此处。
绛红色的香烛不断地涌出胭脂泪,散发幽香的睡莲无声无息地往花心聚拢,万籁俱寂。
鸿鹄终于从昏睡中醒来。它坐起身,晃了晃鸟头,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心想:啊……好饿……
想起那粒圆圆的东西可以吃,便起身寻找,但遍寻不到。
鸿鹄用尖尖的鸟喙去掀开那厚厚的十斤重的天蚕丝被,没想到却把自己绕进去了出不来,鸟头裹在被子里喘不过气来,呼哧呼哧地扑腾着翅羽。
北宸在静室打坐,早已听到楼下的动静。又凝了神去感应楼下究竟发生了何事,待知道鸿鹄鸟的境遇之后,他瞬移至了床边。北宸伸出手去,想起了早上被这只笨鸟抓伤的事情,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轻柔地掀开了被子。
鸿鹄重见北宸之时,张开鸟嘴畅快地呼吸了起来。过了一会儿,鸿鹄终于意识到自己姿态不够优雅,便用尽全身之力,一跃而起,双脚着床。不过,还是打了个不小的趔趄。然,为了维持自己丹鸟一族的尊严,鸿鹄使出了最后的劲儿,用爪子死死地抓住了脚底下的寒冰床。幸而寒冰床并非一般的冰块所制,否则,就要留下五道难看的凤爪印了。
北宸瞧见它如此憨态可掬的模样,不仅不恼了,反倒微微一笑。
鸿鹄想起早上他赐给自己的杏花露和紫云膏,便想当面对他道谢。张了张鸟嘴,干咳了几声,“咳咳咳……”
北宸微微一惊,好奇地看着它。
鸿鹄双翅交叠于胸前,揖道:“多谢帝君……救命之恩……”声音清脆婉转,与南瑆先前的声音一般无二。只可惜北宸没了关于南瑆的一切记忆,听不出来。
北宸怔了怔,淡然道:“不是本座救的你……是本座的八弟把你捡回来的……本座只是顺手照看一下你……开阳,也就是本座的八弟,他回来时,便会把你领走的……”
鸿鹄怔了一瞬,道:“嗯。那……搅扰帝君了。”
“你是如何得知本座的身份的?”
“早上有个漂亮姐姐说的……”
“唔……你可有名字?”
“没有……”
北宸沉吟良久,道:“不如你就唤作玉生罢?”
“玉生多谢帝君赐名。”
“你方才……为何会钻进被子里?”
“我在找一粒圆圆的东西。”
北宸微微一怔,随即便明白了玉生的意思。神念一动,天蚕丝锦被飞至半空,定住不动。那粒已经越来越灵活的紫心养元仙丹再无藏身之所,玉生一眼便看见了仙丹,小心翼翼地朝它走过去……
北宸瞧它小心谨慎的样子,料定有故事,便负手看着它。
果然,仙丹又从玉生的鸟嘴下滑脱了……
玉生不死心,用更快的速度去啄仙丹,结果仙丹滑不溜丢,又扑了个空。由于鸟嘴过于用力,啄在坚硬如铁的寒冰上,玉生顿时鸟头冒金星,头晕眼花,几乎站立不稳……
北宸本想出手,但想起早上它抓伤自己的仇还未报,便克制住了。北宸仍是不动声色地看着。
玉生歇了一会儿,重整旗鼓再来。但这回它学聪明了,用脚爪子一把抓住仙丹,仙丹再也挣脱不掉,便成了它嘴下的食物……
北宸淡淡一笑,瞬移至了楼上的静室。
玉生又吃了一粒滋养元神的仙丹,顿觉气满不思食,也就不觉得饿了。它想要钻回温暖的被窝继续睡觉时,却发现被子还悬在半空,北宸却已不见……
只得尖着嗓子喊道:“帝君……帝君……我的被子……被子……”
北宸闻声,唇角微微一扬。神念一动,天蚕丝锦被轻轻着床,盖在玉生的身上。
玉生往上拱了拱,探出鸟头,心满意足地合上双目,沉沉睡去了。
绛红色的香蜡烛熄灭了。
夜渐渐深了。
詹右回到招摇殿,仙侍非白在门口迎了他。
非白长得瘦削,个子中等偏高,五官谈不上精致,看着顺眼罢了。他修仙资质一般,全凭着道缘好,有上师接引,兼之心地纯善,心无旁骛,一心修炼,这才羽化飞仙。
当初詹右看中他,也是因为他心思纯正,没有一丝骄矜之气。一般的仙者飞升之后,褪去原来的肉身,都会变得比原来要白皙一些,可他却不一样,成仙之后仍旧有些黑黝黝的,这在天界并不多见。一般这种情形的,多半是人界、鬼界飞升上来的小仙居多。这种的,一般没有机会到上仙身边服侍。但非白运气不错,碰上詹右,愣是破格要了他。詹右给他取名为非白。
非白自来招摇殿伺候后,那是相当尽职尽责。詹右不回来,他就不睡觉。一定要等到詹右回来后,伺候他梳洗毕,方才去睡,从无怨言。
“星君,今夜为何回来得如此晚?”
“嗯。非白,你去备酒。”
“呃……府上的酒,方才都被上生星君借走了。”
“什么?十坛桃夭醉,全都拿走了?”
“是。”
詹右怔了怔,心道:瑶光要喝酒,她不去元和那儿买酒,却趁本君不在,来本君府上偷,是何道理?作势就要去瑶光的上生殿。
“星君息怒。上生星君说,问过星君了,星君今夜不饮酒,她和司禄星君要大醉一场,酒不够,便来借点酒。还说改日必还的。”
詹右想了想,天璇是找过我喝酒,她后来又去找瑶光喝酒了?詹右以手扶额,思考了一会儿,道:“罢了,明日还有正事要办,今夜不宜饮酒。洗洗睡罢。”
非白伺候詹右泡完澡之后,詹右穿着一身干净的中衣,坐在庭中看月亮。月亮显得又大又圆,詹右看着自己的影子,想起赫连晗玥和伏凤的事儿,心内不觉一抽,有种心痛的感觉。
非白瞧出詹右神色不对劲,便拿出一瓶私藏的二锅头,道:“星君,这是非白的私家珍藏二锅头,您要喝吗?”
詹右手还捂在胸口的位置,又不自觉地顺了顺,忽然一笑,这一笑,眼睛中噙着些许泪光,“要。当然要。非白你小子,不错嘛?也学会喝酒了?”
非白笑道:“星君,您等等,我搬张食案过来,再准备几个佐酒的小食。”说着,麻溜搬了一张食案,从厨房备了些清爽的小食过来。给詹右倒了一杯酒,“星君,请。”
詹右拈起酒杯,一气喝下,辛辣呛喉的滋味一下子涌上来,“啊——”呛出了眼泪来。
“星君,您慢点儿喝。这酒粗劣,后劲大,不比酒神酿出来的桃夭醉醇香细滑,回味绵长。”
詹右笑道:“这酒味道是怪了些。”又给自己斟满一杯酒,“不过,喝起来也很解愁。非白,你坐下来,陪本君一起喝。”
非白化出两张蒲团,塞给詹右一张,自己跪坐在另一张上。“星君,非白陪着您,非白酒量浅,就不喝了。”
非白给詹右斟酒,詹右喝了半瓶二锅头,上头了,脸也红了。有些醉意道:“非白,你在凡间可曾爱慕过谁吗?”
非白想了想,道:“有过。可她也是修仙的,根本不愿搭理我。从头至尾,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呵——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
“噢……”詹右垂下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玥儿也死了。”
非白伺候詹右这么久,是知道詹右口中的“玥儿”的。因此愕然道:“好端端的,怎么就——?”
“是啊。本君也想不通,玥儿都已经是上神了,怎么可能生个孩子就难产死了呢?本君不信……不信……”
“伏凤殿下呢?他现在怎么样?”
“鬼晓得他死在哪里?玥儿要不是和他在一起,玥儿就不会遇到生孩子难产这种破事,更不会死!”
非白捂住詹右的嘴,道:“嘘——星君,小点儿声,当心隔墙有耳。”
“就是玉帝听到了,本君也不怕。”
“好好好,不怕。星君,不早了,该睡了。”
非白扶着詹右到了寝殿,詹右一挨着床就睡着了。非白关上房门,收拾了一番,自去歇息了。
忽然,寝殿内出现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她走到床前,拉住詹右的手,紧贴在自己脸上,动情道:“詹右君,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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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情断锦心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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