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率最快的吧。”因为三日后学院就要开学,时亦也不想到时候再为别的事情分心。
“好,那我们这边走。”少年在前面小心带路。
万福楼是左宁最大的一处租赁交易场所,名称为“楼”,但却是一处占地百余亩的圆形回廊建筑群,乃官府出资所办,不仅占地巨大,而且里面多有官兵当差,治安相对较好,并不像一般的伢行鱼龙混杂。
而在景朝,所有的人口买卖也只能在万福楼中进行。
进了万福楼,远远看见一群人被官兵拖着往万福楼深处走去,那群人身穿白色的囚服,身上被鞭打过的痕迹严重,囚服上血迹斑斑,头发脏乱,个个如行尸走肉,时亦虽一直对奴隶买卖有所耳闻,也见过一些卖了身的家仆,但这样的场景还是有一瞬间击中了他的灵魂。
“这样的罪仆要么是本身触发了刑法,要么是家里犯了错,被抄家灭族发罪过来的,因在牢里受了刑,所以看着是惨了点。”看着时亦几人注视那群刑犯,少年解释道:“在这万福楼最里面,就是一些奴隶买卖的行当,总共有两种人。”
“一种就是这样的罪奴,他们犯了刑法身上被烙了印,一般主人家嫌晦气,多不愿意采买。还有一种是家里贫穷实在过不下去的,他们自愿卖身为奴,不过现在风调雨顺的也没有什么天灾,自愿为奴的倒是不多了。”
巨大的冲击过后,时亦定了定神,社会大环境如此,也不是他这个小人物现在能改变的,他点了点头问道:“若是这些罪奴一直没人买,是关回牢里,还是有别的处置?”
“公子说笑了,怎会关回牢里呢,他们就在这边关着,一天给几口清水,一碗稀稀的米粥,能勉强活着就行,若实在撑不住死了,就扔在乱葬岗里了事,这边罪奴那么多,也不差三个五个的。”
这少年说的随意,可见这样的事情在万福楼应是见惯了的,时亦听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装作不在意的道:“知道了,继续带路吧。”
接下来的时间,那群人被奴役的画面,一直未能从时亦脑海中删去,直到到了张伢人的商铺,那种心痛却又无力的感觉才有一些缓解。
“客官里面请,请问您是租房还是买房?”有伙计前来招呼。
时亦几人顺着他的指引到里面落座,却是福叔出面道:“你们这里青桐书院附近可有什么房子出售?”
“有的有的。”一听是买房子的,伙计脸上笑容更多了几分:“青桐书院附近的房子可不好买,那边的房子是这左宁府里最抢手的,一有出售的,立马就被抢完了,今儿几位客官可是来对了,我们家昨日刚刚得了三套,让客官您挑挑。”
伙计脸上堆着笑,他拿出一套厚厚的本子掀开了其中一页,“您看这套,虽然远了点,但地里位置极好,虽不在青桐书院附近,但驾车两刻钟也就到了……”
福叔抬头看了看时亦,时亦皱眉摇了摇头,那处地方他知道,虽说离青桐书院也不算太远,但附近多是一些小摊小贩,生意买卖的人聚拢成堆,平日十分吵闹,并不适宜居住。
福叔会意,立马打断了伙计的介绍,让他再换一套,伙计点点头,然后立马翻到了另一页,“这处宅子倒是不小。”
他抬头看了看时亦几人:“而且离青桐书院也近,是青桐书院的一位教书先生所有,只是他有个条件,买他宅子的人必须要有秀才功名,或者是青桐书院兰院弟子才行。”
福叔皱眉:“怎会有这样的条件?”
伙计:“这,我也不知,只是猜测这教书先生可能是对这宅子比较喜爱,虽有原因出售,但又想托付良人吧。”
“第三套呢?”没多纠结,时亦听后暗暗摇头开口问道。
“第三套要小一些,它本来是一所两进的大宅子,后来由于主人家里有两个儿子,就把宅子改成了两套,现在其中一套宅子已经出售,还剩下这一套,不过这宅子虽小,但依旧是两进的样式,住起来也是十分方便。”
时亦听后抬头朝着那伙计手中的图纸看去,果然见到一细长模样的宅子,只按图纸所看,房间布局和地里位置都能满足时亦要求,因此他也没有再挑,就不着痕迹的对着福叔点了点头,福叔会意,就开始与伙计商讨看房之类的琐事。
忙前忙后,几人看了房屋又跑回来谈了价格签了文书,只等官府文契一下,这所房子也就属于时亦了。
时亦准备要走,福叔却伸手拦了一下,“时少爷既然已经到了万福楼,何不再买几个仆从在身,也好为以后新房打扫,伺候少爷饮食起居做准备。”
时亦正要拒绝,福叔又道:“我知少爷仁善,想要雇几个扫洒婆子做活,不愿碍人自由,但是少爷身边小厮和管家还是要握着籍契在手,才能用的放心。少爷若是不忍,只需不用过于苛刻他们就好。”
这个时代普遍如此,时亦内心诸多念头一闪而过,他本就不是死板固执的人,况且自己身上秘密又颇多,确实应该留心一二,就像福叔说的,自己到时候不必过分苛待他们就是了。
这样的想法一出,遂就点了点头。
福叔笑笑吩咐引路少年继续带路,少年领命前行,只是此刻眼中却是多了些惊涛骇浪般的思绪,不复先前的机灵。
这少年名叫石头,家就住在左宁府内,一家六口人挤住在两间小屋内,先前家里过的也算幸福,只是近来几年,他父亲病重花光了家里积蓄,病好后也不能再干重活,所有压力都落在了他母亲身上。
他在前面走着,有些紧张的偷偷看了眼后面的时亦,先前只听几人对话他就觉得这些人都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尤其是在知道这个老管家和后面的武祥都是卖身到家里的仆人之后,他就认真观察过几人的言行,现在听到时亦的话,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往日灵活点口舌此时却有些干燥,他有些干巴巴的道:“买卖奴隶的那边有些脏乱,一会公子们过去注意掩住口鼻。”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注视着时亦,好几次都想直接开口求这位公子将自己买下,这样他得到的银钱就可以帮自己的母亲多负担一些,可以让自己的弟弟妹妹过上好一些的生活,他是家里的长子,这是他应该做的,一种慢慢滋生的责任在他背上越来越重。但他忍住了,因为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刚刚来到奴隶市场的时候,几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愣住了,唯有福叔与石头依旧面色如常的在前面走着。
“悲凉。”这是时亦看到眼前场景后脑海里的第一印象,这第一印象不是奴隶身上的伤痕,也不是一旁脏乱差的卫生,甚至不是空气中弥漫的屎尿臭味,而是一种悲凉,一种看到同类人格尊严通通丧失的悲凉。
“这边上的罪奴年纪都颇大了,所以摆在这最前面,他们一般都不会有人再买,所以伢行里也很少给他们吃食,就是放在这边等死的了。”石头回头看着身后的几人道:“不过少爷也无需可怜他们,他们自身肯定是犯了大罪才会被放到这边,能多活几天,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时亦听后摇头笑笑。
福叔:“时少爷这次应该买一个管家一个小厮,再买两个扫洒婆子,至于厨娘倒可以到时候在外招两个,这样也尽够用了。”
这样就是和宋元家里的配置一样,时亦想了想在家的院子大小,就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几人又往里走了一些,空气中的臭味稍微小了一点,冲击过后,时亦才认真观察起这些被关在笼子里的“货物。”
大多数“货物”都面如死灰,他们呆呆的跪坐在地上,在边上来往的人丝毫引不起他们的目光,他们就像没有灵魂的躯壳,如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几位想要点什么“货”?”
在市场里走了一会,一位抹着艳丽腮红的伢人挡在了众人面前问道。
“这是刘伢人。”石头走到福叔身后轻轻说道:“她手里好货挺多,就是要价偏贵,大叔您一会要是有中意的,砍价要多砍一些。”
福叔听后默默点头,然后朝那伢人开口道:“你这里有什么好货色?”
“这就看几位老爷想要什么了。”那伢人嘿嘿发笑:“我这里读书的写字的,长的好的,长的丑的,只要你们想,那都是有的。”
福叔想了想:“先带我看看会认字的吧。”
“好嘞。”那婆子也不磨叽,扭这肥胖的腰肢就走在了前面,“客官这边来。”
到了一处昏暗的厅堂,伢人停下,掏出火折把蜡烛点了起来:“客人别见怪,这烛火钱贵,咱这小本生意,能省还得省一点。”
借着烛光,几人也看清了厅内的场景,厅内空无一物,五道厚重的铁门拦住了所有目光。
刘伢人向前用钥匙打开了一扇门,然后手指对里面轻轻一点:“你,出来。”
“是,是。”随着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从里面跑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男人骨瘦如柴,杂乱的头发和胡须遮了满脸,他看见时亦几人,扑通一下就跪俯了下去。
“这个怎么样?身体是有些瘦弱,但是回去养养也差不多了。”那伢人用木棍挑了挑男人的衣服,展示着她的“好货”,“读过书,一手行书写的很好,可还满意?”
福叔皱眉,他们是想挑个管家回去,这般没有一点点骨气,怎能撑得住门面。
那伢人仿佛看出了福叔的犹豫,“这读书人刚来的时候各个都有傲骨,若不用一些非常手段调教,他们怎会听话?而且诸位放心。”她一脚踩在了男人手上,用力拧了拧,男人疼的抽气却不敢有丝毫动作:“这罪奴虽什么都怕,但绝对不会背主,您就放心吧。”
福叔还是皱眉,“不行,要一个老实本分的就行。”
那跪在地上的男人听后面如死灰,脏乱的脸上竟有一道泪痕闪现。
刘伢人笑了笑:“不识货,你先回去吧!”
那男人连忙磕头退下,酿酿跄跄的往后又回到了那昏暗的铁皮屋子。
福叔还要再看,时亦却摇了摇头,出声道:“回吧,不看了。”
福叔张了张嘴,到底把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然后一行人就慢慢走出了万福楼。
临到门口,时亦回头望了望这座巨大的令他心悸的囚笼,穿越十一载,漫长的岁月让他渐渐把自己代入到了《破晓天光》中那个病弱的时亦当中去了,现在他却突然惊醒,原来不止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他所拥有的二十年的现代记忆也是真的。
站在门口的时亦眼睛渐渐清明,回想这十年当中发生的事,他为了让自己过的好一些,与时润远斗智斗勇,出过点子让自己家挣得一些钱财,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也为了担心时润远报复,花费些心机进了青桐书院,然而此刻当他醒悟过来却发现,这些年自己一直落在一个巨大的囚笼之中。
若是穿越之后,没人告诉他是时亦,没有人为他规定好人生路线,没有人告诉他自己会有一个一生之敌时润远,他相信他能做的要超过现在百倍。
“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不止是那一本书中的内容,而我能达到的成就,也绝对不止是现在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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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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