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间流逝,就这样过去了半个月。
无人岛的沙滩边上,横七八竖得停满了各样的小木船。红色顶棚、破烂不堪,被火烧过,船身有焦黑的伤痕。
柯淮兀与陶笙看起来异于常态的疲倦,黑眼圈布在两人都十分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一连半个月的每天夜里都要应对一群拿着弓箭的袭击者,除了体力之外,对于精神也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他们尝试过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把黑影打倒也好,把船炸了也好,逃过小屋在其他地方过夜也好,都无法逃离这种循环——就算他们坐在深林的岩石上,保持清醒的等到天亮,也会在一个不留神之际,面前出现一个单独立着的门,打开门之后,他们再次相遇那艘邮轮,以及朝它们直指的冒火的弓箭。
往外逃也是一样——他们曾试图离开这条海域,但是无论行驶多久,海域的前方除了海就是海,要么就是回归起点——这座无人岛。
陶笙坐在沙滩上,精神状态有些恍惚。他随手用树枝在沙滩的地面上画了一个圆圈。
柯淮兀端着烤好的鸡肉——就算他再怎么会做菜,十几天了,只有这样一种食材,他再也没法做出花样。他到了陶笙的身边挨着他坐下,一只手搭在陶笙背上,将餐盘递了过去。“吃一点。”
陶笙漠然地看了一眼那盘鸡肉,“现在不用。”
柯淮兀揉了揉陶笙的头发,哄他说:“不行,你瘦了好多。乖,吃一点,看你精神都不好了。”
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呢。
陶笙轻轻摇头,眼睛仍看着手里的木枝。
“我还在想事。”他道。
柯淮兀把烤鸡的盘子放在沙滩上。
“在想什么。”
“抛开内容不说,”陶笙指着地上画出的圆圈,“你觉得这里像是什么?”
柯淮兀看着他:“你说整体?”
“对,包括这种场景,森林里飘飘忽忽的白雾,漫无边际的海平线。”陶笙等柯淮兀回答,他想知道柯淮兀的感觉是不是和自己一样。
“像是个…虚影,或者说是梦境。”柯淮兀道,“你是指这个意思吗?”
“没错。”陶笙点点头。
无论是场景,还是那种偶尔不经意间被转移到小屋内的情形,以及意识深处一种奇异的麻木感——让他有一种置身梦境的感觉。
“问题是我们应当怎么出去。”柯淮兀道,“是一场梦也好,是一关游戏也好,总要找到它的钥匙,从而打开隐藏的门再从这里离开。这个关卡的最大问题就是…找不到他的‘方向’。”
没有方向。
没有宝藏、没有敌人、没有对手、没有奖励。他们一致在绕着同一个圆心点转圆圈。
到底应当如何定位他们的位置?
陶笙抬起脸,看着那排一模一样的废弃小木屋。
“另外让我在意的还是那里。为什么每经历一次深夜,一切都会刷新,唯有这个船的残骸却一艘又一艘留了下来?”
他们其实已经讨论这个问题许多次了。
每个夜晚整个世界观都会刷新一次,他们来到海上,追捕海盗的人影会出现。他们打过海盗上邮轮,邮轮就会带他们来到这个岛——或是任邮轮自行漂浮,很久以后他们所在的竹筏也会顺着海流漂到这座无人岛。然后一到天明时候,邮轮就消失了。前一天捕过的山鸡什么的骨头也一并消散,都像那些黑影人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甚至连手表的电量,氧气瓶里的氧气量都一并会刷新,唯独只有竹筏上的小红木屋,一艘又一艘的废弃在了海岸边。
为什么只有小屋和其他的不一样呢?
他们认为小屋一定是破局的关键,于是在这上面下了很大力气弄明白小屋的秘密。
可是从结果来看,他们并没有找到小屋里藏着的秘密。
陶笙神情显得有点黯然。他略带烦躁的用木枝在地上戳着,觉得有什么要想起来了,可是无论怎么思索,就是与那个“答案”隔着一层掀不开的障子。
“好了好了。”柯淮兀抱着陶笙的肩膀安慰他,“没事的,慢慢来,我们总能找到破局的方法。最重要的是别让自己累倒。”
陶笙想得头脑发胀,歪过头去,把太阳穴抵在柯淮兀的肩膀上。
这天的下午,他们同往常一样巡回在山林里,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线索。
山林过于单调乏味,所有能看到的动物只有三种,乌鸦,山鸡与蚂蚁。按照生态学来说,这种状态肯定是不正常的。但是眼下生态多样性什么的怎么都无所谓了。
虽然知道下午不会发生什么,柯淮兀还是觉得陶笙和他不要走的太远。他们分头找,彼此却没有隔着太远的距离。陶笙登上山峰顶端,眼睛环视整座岛屿。岛屿上整体都显得十分寂然,几乎没有动静。
陶笙踩在岩石上,眺望着海平线。
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海面远方,有一艘小小的竹筏,承载着一个红顶木屋,在缓缓向着无人岛的方向漂行。
这是很正常的场景。
前一天晚上,他们第n次打败那些黑色人影之后,直接跳上了邮轮。竹筏就被抛在原地。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些竹筏不用管也会自行漂回岛屿。
今天也是一样。
竹筏飘飘悠悠朝岸边靠近,接近那一片停的横七竖八的竹筏的残骸,发出一声撞击声。
它也上了岸。
可是看到这一幕的陶笙的神情却与平时不同。
他的瞳孔里反映着几只竹筏相撞的画面,眸光一闪,忽然跳下岩石,往山坡地方向跑过去。
山很陡峭,柯淮兀就在不远处的山坡上从树的年轮辨别方向。柯淮兀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结果借着向下跑的惯性,陶笙整个人栽到他怀里。
柯淮兀一把接住了他。
他笑笑,搂着陶笙的背。
“着什么急呢?”
陶笙抬起头,“我想到可能能行的方法了。”
柯淮兀惊讶。
“真的?”他问,“是什么?”
乌鸦从树枝的高处飞起,发出悠长的啼鸣。陶笙敏锐地往后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空无一物,他还是能感觉到一种凝视感。他贴近柯淮兀,脚尖踮起,单手掩着凑到了柯淮兀的耳边低语。
不知道究竟说了什么,但柯淮兀的嘴角扬起了一个笑容。
*
又是夜晚。在最近一段时间里,他们最讨厌的就是夜晚。
每个夜晚的静谧与浓稠都在被打破,不得不面对一伙怪异的黑影,不得不战斗,不得不弄得满身硝烟。
他们一只在试图躲避夜晚的邮轮的突袭,所以海滩上那堆破损的小屋,他们都住在里面试验过。在坏掉的小屋里同样可以开启循环,只是小屋里的装备不会像以往一样刷新,除此之外并无分别。后来他们觉得,与其这样那还不如换一间新的屋船。
但今天,他们并没有在屋里等待循环出现。而是在沙滩上——拆卸这些破碎的小屋。
墙上的猎具里没有斧子,只有猎|枪。所以他们索性就拿着这东西当刀使,折断了房子上的木片。
可是奇怪的是他们没有用同一间屋子拆,而是这个拆几下,那个拆几下。最后,柯淮兀和陶笙的手里都摞满了一大堆的木板。
他们还用白色的床单遮挡了拆下来的木片,然后一齐抱到了山中的红顶木屋里。
他们在壁炉附近坐下,等待时间到来。
木屋屋内的圆形挂钟滴滴答答的响着。秒针一节一节的跳动——
十二点。
陶笙与柯淮兀目光同时一利。
小屋又开始摇晃——不出所料,他们已经置身于海上了。
屋外是呐喊着的人影。但是与以往不同,这一次的声音并不只出自一个方向。
地上的木板片之中也穿出人声。
陶笙一把掀开改在地上垒得高高的东西上面的白色床单。地上放着的都是门———从各个小屋里拆下来的门。
他与柯淮兀交换了一个视线,二人一齐动身,弯下身子,把门立起来。
木门延着现在的小屋内的大门的周围,围成了一个圈。
陶笙和柯淮兀从圈的中心退出来,站在门的背后。柯淮兀的手越过门楣,冲陶笙比了三个手指。
陶笙点头,将手从几个门之间的空袭穿过,同时握着两个门的把手。
柯淮兀手上的动作开始变化。
三……
二……
一!
在手指变向全的同时,陶笙和柯淮兀快速的在一圈门旁蹿过,身影像一阵风一般快得同时打开了包围着的门。
打开门的瞬间,叫骂声震耳欲聋——而后无数弓箭想象而飞,在圆心中间撞击落地,颓然落下。
喊着杀死海盗的黑色人影要冲陶笙与柯淮兀攻击——他们本来没有心灵与感情,并不会惊讶。但是在此刻,他们手中的弓箭却无法离弦,他们茫然的四下顾盼,可是眼前出现的全部都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黑影人,以及邮轮。
仿佛在照多面镜一样。再第一批箭飞出之后,过了很久很久,第二批箭才胡乱的放出来,交叉地飞入另一空间里,他们再自相残杀。
嚓一声。
站在一旁的陶笙和柯淮兀闻声一同扭头。屋内的门楣上裂开一条大缝,屋外邮轮的画面仿佛电视信号故障一般,闪烁几下,后而变得全黑。
门楣彻底塌下来,紧随其后的是整个小屋。台灯掉落,木壁横倒。
这地方要塌了,柯淮兀一把揽过陶笙,两人赶在屋子坍塌前离开了红顶木屋。
出来之后,他们发现整个无人岛变得明亮起来。
幽黑色的天幕仿佛被颜料推开一样,橘红色的天朝黑色推进,完全吞噬了这片黑暗。四周仍是海,但海平面的尽头却不是空无一物的海平线,他们看到了岛屿,许许多多的岛屿,一并环绕在这片海域。
青绿色的小翠鸟从他们眼前飞过,这让他们注意到无人岛的模样也不一样了。迷雾退散,树上结着硕大的果实,一片欣然。
陶笙舒了一口气:“梦终于破裂了。”
梦里出现了太多原本没有的元素,它就失去了承载力。
柯淮兀眼睛回望坍塌的小屋,眯着眼睛道:“我的宝贝是个天才。”
虽然远远看着这些岛屿就知道关卡远远没有结束,但是能从这个循环的噩梦里跳脱出来,已经让他们感觉到非常高兴了。
他们顺着小径走向沙滩,如果要去那些岛屿,他们还需要准备一艘新的、好用的船。好在他们有足够多的木头和竹子。
沙滩此时被阳光照射的十分温暖,踩上去松软舒适,还颇解乏。
他们一面眺望着远方,一面在沙滩上漫步。
忽然,他们听到了身后有人的叫声。
陶笙奇道:“难道这不是个无人岛,还有npc么?”
柯淮兀笑说:“说不定终于有人要过来给咱们颁布任务了。”
结果,从沙滩的尽头跑过来的却是两个身影。
意外的眼熟……
方廷一马当先,风风火火地往陶笙与柯淮兀的方向冲过来。后面跟着的则是赵腾,手里还拿着一把手|枪,跑两步还折身往身后的空气开抢。
“别他妈追了!我说了!别追了!”赵腾忿忿喊道,看上去十分焦虑也十分紧张。
柯淮兀一脸凝滞,在方廷跑过他与陶笙的身边的时候,他伸手一把要拎住方廷的胳膊。
但是他的手却穿过了方廷的肩膀,什么都没有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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