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的夜晚,一辆绿皮火车从江边行驶而过。水面映着黯淡的橘色桥灯,从小窗看出去只是一片微茫朦胧的光影。
车厢内人声嘈杂,林霁就坐在某个靠近过道的位置上,耳机里放着的是一首旋律和缓的外文歌曲,把其他噪音都隔绝开来。
在这样闷热的环境里,他却穿着一件白色休闲款的长袖外套,衣领耸立着遮掩住了脖颈处白皙的皮肤。
头上戴着鸭舌帽、脸也捂得严严实实,低头动作间可以透过黑色口罩的缝隙,看到他挺翘的鼻梁上布着一层细密汗珠。
手指滑过手机屏幕,点开了自己的邮箱,里面正静静地躺着一封白天时发来的邮件,发信人一栏里写着刘律师的名字,信件内容是三小段文字。
【林霁,今天是你的十八岁生日,首先祝你生日快乐。虽然再三确认过,但在这一天到来的时候还是要再来问你的意愿。
你是不是真的要进行无条件捐赠,捐赠款项内包含着你母亲的全部遗产。
过了今天你就是个成年人了,有绝对的民事行为能力,也有自由支配自己名下财产的权利,希望你再慎重考虑,然后给我回复。】
在邮件的下面,还有一条林霁的回复,那是他在几秒钟之内就已经做完的“慎重考虑”。
【是,我的意愿没有任何改变,下周我会回国一趟,到时再和您面谈这件事。】
林霁就是为了这个,刚刚坐了十个小时的飞机从国外回来,在长途的飞行和倒时差中就差不多过完了他这个生日。
手指按下锁屏键,瞬间暗掉的屏幕上映出了他的样子,仅露的那双眼睛漆黑而明亮,虽然看不出憔悴感,但至少不是个好状态。
过去的两个月他都躲在陌生的国度里浑噩享乐,试图以此甩掉脑子里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但是最后他失败了,仅仅是甩掉了几公斤体重和一大把钞票而已,其余什么都没有得到。
手机忽然又传来叮的一声。
邮箱里收到另外一封来自姜律师的未读邮件。
姜律师是外婆生前最信任的律师,在两个多月前的外婆葬礼上曾经要过自己的联系方式,但在今天之前,他都没有发来过任何讯息。
点开邮件,只有寥寥数字,却足以让压抑了很久的林霁直接洒泪。
【阿霁,外婆的心肝,祝你生日快乐。
首先替赵女士传达这条祝福,其次如果方便的话希望可以约时间面谈。】
林霁暗叹,已经是成年的人了,居然还这么爱哭。刚想抬手抹一下,却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戴着口罩,低着头时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眼泪。
手上快速地回复了和上一封一样的内容,正欲关掉页面时却发现邮件还有附件,好奇地去点开,才看到一条音频。
林霁一怔,冥冥之中感觉到这个小小的播放键点开之后会听到外婆的声音。
已经天人永隔的外婆。
自己的手竟颤抖了半晌都没有勇气去碰,在视线再一次扫过“外婆的心肝”字样时,才敢点击播放。
耳机里面的音乐声骤然停止,代替响起了一些沙沙的杂音,进度条走到6秒时才传来了外婆熟悉的声音。
“阿霁,如果你听到这条音频了,那么说明外婆已经不在了。”
那个苍老而又和缓的声音,让林霁再也压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眼泪夺眶而出,瞬间就打湿了口罩,冰凉的液体附着在睫毛和脸颊上,让人不舒服。
“让你在生日当天听到这条音频,外婆很遗憾也很抱歉……因为,外婆没能陪你成人。”
“人老了,总有要离开的一天,外婆只不过就是早了一点,所以别哭,也别难过……外婆见不得自己的心肝掉眼泪。”
听到这里,林霁才反应过来,那个沙沙声应该属于呼吸机。这条音频是外婆在病危时候录好的,她早已经将生老病死都看开了,却唯独放不下自己。
“阿霁这个名字,是你妈妈取的,雨雪放晴,怒气消散。她希望你一直做个乐观又温和的人……但是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让你遭受连番打击,我们很心疼,也很抱歉。”
“外婆知道,过去的几年,妈妈一直对你很严格,因为她对你有太高的期许,太多的渴盼…或许是这些太沉重了,都压得你喘不过来气了,但这些都因为你是她唯一的牵挂……希望你不要怪她。”
林霁的手已经紧握成了拳,外婆说的这些,一字一句,都让他想起妈在世的时候和自己的点点滴滴。温馨也好,冷战也罢,都已经是再也不会重现的回忆。
音频里的声音虽然疲惫但还在继续。
“现在,妈妈和外婆都再也不能做你的保护伞了,阿霁自由了,却也要独自面对很多很多的困难……成人后的阿霁,想走什么样的路,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都可以由自己去决定。”
林霁狠狠地咬着牙齿,在满员的车厢里没有哭出半点声音。
即便是这样,也实在太没出息了。
“外婆没有什么能留下的,唯一能想到的,你们小孩子肯定都觉得俗气……就是一笔钱,它不多,不足以让你衣食无忧,但可以解你燃眉之急。”
“你不要把它当成遗产,这个词或许对于你来说是负担了,就看做是外婆送给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吧……这样至少会心安一些。”
“从此以后都要靠自己了,想要的一切,就努力地去拿吧。别怕摔倒,更别怕孤单,你要记得,妈妈和外婆,永远在看不见的地方陪着你,我们永远爱你……”
音频到此处就完全播放完了,而林霁却在其中久久不能回神。
过去的几个月,他经历的苦痛和离别都太多了,远远超出了自认为能够承受的范围。而事实上,每当新打击到来的时候,他都会发现自己不得不更坚强一点。
所有的眼泪都慢慢干涸后,仿佛一场大梦初醒。
这么远,这么久,自己一直都在逃避。以为离开了熟悉的地方,就不会再被从前的事缠绕,但其实自己还是那个林霁,没有任何改变。
也没有任何长进。
林霁再次点开手机,退订了回程的机票。
他不打算走了,那种糜烂的留学生活是时候终结了。
虽然亲人都不在了,但她们的希冀仍然留存,自己的人生也在继续,他可以消沉一时,但不能消沉一世。
列车到达某一站点,停车晃动了一下。
对面座位的小姑娘没拿稳手里的咖啡杯,黑褐色的液体泼洒而出,立时把林霁的白色外套溅得污渍斑斑。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年轻的女孩连忙站立起身,摸遍了衣兜也没有找到纸巾之类的东西,只能慌张地用手去擦拭。
咖啡液在林霁的衣襟上滚动,越抹越脏。
小姑娘无所适从地站立着,不知道是因为窘迫还是闷热,她的脸涨红得厉害。
“没关系。”林霁随手拂了一下衣袖上的污迹,语气中没有半分责怪,反而带着些自嘲的意味,“是我自己运气不好,不怪你。”
小姑娘闻声茫然地抬头,目光瞥到这件白外套的商标时表情更加愧疚,好贵的牌子。
犹豫半晌,怯生生道:“要不…我赔给你吧。”
林霁轻轻地晃了晃头,站起身时,额头几乎要碰到了车顶的行李架,抬手拎下了自己的黑色拉杆箱。
他原本没有打算在国内停留很久,所以箱子里只有两件衣服和一台电脑,提起来相当轻巧。转身朝着姑娘说了句“以后要小心”,然后就从最近的车门走了下去。
原本就是随意搭乘的一趟列车,在哪里下车也没有什么区别。反正他早已没有家了,目的地根本不重要。
夜风轻凉。
林霁虽然穿着长衣长裤,却仍感觉到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寒意。冷,身后空无一人的冷,但同时他又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林霁抬头,迎着灯牌看了一眼站名:云岛。
乍将云岛极,还与星河次。
很惊艳的名字,只一听就觉得要羽化登仙了。
打开手机百度了一下这个地名,看百科介绍是个典型的北方小城,县级市,在整个省的最北端。
林霁把手机揣回衣服口袋,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就先在这里安顿一阵子吧。
因为胃口不佳,他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再加上二十个小时不眠不休的的长途奔波,已经耗光了所有体力。
拎着行李箱从车站里面疲惫地走出来,衣服也满是咖啡渍,林霁都觉得自己很像是个要饭的。
这个城市的火车站很小,一天到晚都通不了几趟火车,所以人流量也不多。晚上八点多,即便在夏至刚过,天最长的时候,也已经是暮色沉沉了。
沿着疏客的铁围栏一路向前走着,目光所及都是一些低矮的店铺,招牌杂杂乱乱地亮着灯。道路两旁有不少推车卖吃食的小商贩,倒是平添烟火气。
云岛第一印象,并不是个适合修仙的地方,与繁华也没什么关系,顶多算是热闹吧。
“需要住店吗?”
“小兄弟,坐车吗?”
“饭馆,旅馆,看一看?”
……
林霁刚走到栏杆尽头,就有好几个短袖短裤的旅馆商家和出租车司机围上来,看见他像是看见猎物一样眼睛放着光。
“住…”林霁刚一个字出口,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就已经抢着拉过他的行李箱往路边去了。
“来我家住,价格便宜。”
“XX宾馆,小伙子来我家住吧!”
……
周边还不断有人围上来,拎着行李的男人大手一挥驱赶道:“去去,来晚了。” 说着还加快了脚步,只时不时地回望着林霁有没有跟上去。
林霁实在是太累了,虽然反感但也没精力去跟他抢行李箱回来,只插着口袋默默地跟着走。
“小伙子,你这箱子不沉啊。”那男人走到马路边,觉得没有人来跟他抢生意的时候才停下脚步。
这人微胖,却长着满脸的精明相,普通话不大标准,还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
林霁没理他这茬,口罩戴了太久,刚才又哭过,喉咙间有点干涩的不适感,轻轻吸了吸鼻子,沉声问句:“多远?”
中年男人又拎着行李开始走,指了指一条巷子里面,“不远,一会就走到。”
接着他又问了一大堆,哪的人啊,多大了,来干嘛啊……无非就是一些用来熟络的八卦问题。
林霁没仔细听,更不搭话,他太累了,没有力气去满足别人的好奇心,只想找个地方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来倒一倒时差。
这个所谓的“不远”却也没有多近。
这条巷子里挤着许多的旅馆,甚至同一栋楼边挂着好几个牌子,看起来档次都一个样,差到难以描述。
中年男人七拐八拐,终于停在了一家很破旧的旅店门口,名字叫吉什么的,另外一个字的牌灯不亮了,林霁也没仔细瞅。
一进店门就是一张小木头桌的吧台,里面站着个身材丰腴的老板娘,见到有客人来时一脸明显的假笑。
“小兄弟住店啊?一个人?住几晚,要什么样的房间啊,我们这儿有便宜的也有环境好的……”
林霁没有在意她说了什么,只是视线顺着幽暗的走廊看进去,一条不大干净的过道连接着几个看起来就不怎么结实的木头门,里面应该就是客房了。
连接待厅的门面环境都差得很,让人丝毫没有再往里走的想法,手边一扇客房的门半开着,里面也亮着昏暗的灯,是个双人间,林霁只瞥了一眼就看见了脏兮兮的床单。
虽然有心理准备了,但这样的条件还是让他沉声叹了一口气,“不住。”说着便要拉着行李箱出去。
刚刚拿行李进来的中年男人一听便不乐意了,腾的一下从被压出坑洞的皮沙发上站起来,带起一层四下跳舞的花生碎屑。
“怎么就不住了?!”
“不想。”林霁回应。
男人一皱眉,满脸的精明变成了横相,粗声质问,“我说你这年轻人怎么这样?说不住就不住了啊!那我白把行李扛过来了啊?”
“对啊,你不住了也得给搬行李钱吧?”公鸭嗓的老板娘也跟着附和。
“我没说让你搬。”
受家教影响,林霁从小就习惯对人温和,但这阵子以来,他的心情都相当烦躁,没什么耐性和这些黑店商家讲道理。
本来就够累了,还来这套。
“搬行李钱,三十!”男人嚷声。
他大嗓门说话时,脸上的横肉都在颤动,仿佛连表情都在表达:给钱,你爱住不住!
林霁拧眉正准备开口,插在上衣口袋里的手忽然摸到了什么东西,是张面额20的纸币,不知道什么时候揣到衣服里的。
刚好有现金,今天又太累了,算了吧。
少年深呼吸稳定情绪,把20块拍在吧台木桌上。
就在横肉男想再次开口说是30的时候,林霁双手抱合在一起,把拳腕指节都掰得咔嚓轻响,垂眸低沉道:“我如果是你,绝对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大噶好,提前两天开文啦。
虽然存稿就像脑袋上的头发一样少,但只要我码得够快,秃顶就追不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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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新开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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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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