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年，方泽生又一次霸占云城大学论坛首榜。新鲜出炉的《美人鱼》图被同学拍照剪辑交织在他古典舞的视频里。前世今生，美轮美奂。

走廊尽头堵满了人，进不去，出不来。方泽生犹如置身于水火之中，同学们将他围成一圈，耳边人声鼎沸。

“方泽生？”沈郁泽在视频里叫了他一声。

方泽生尽量避开同学们蜂拥而来的靠近，他单手握住手机，另外一只手则挡在身前：“停，别过来！”

沈郁泽改画的手微顿，视频里同学们聚在一起，对方泽生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有人甚至还伸手推推搡搡，方泽生躲避不及，挨了好几下碰撞。

一时间现场混乱不堪，有凑热闹的，有对方泽生爱慕骚瑞的，也有对方泽生抱有怨恨的。画展览会来参观的同学很多，他们借着同学相互之间的遮蔽，肆无忌惮地实施目的。

“方泽生——”沈郁泽眉心微蹙，他把笔一扔，抓起手机快速走了出去：“方泽生，你等我，我过来找你。”

也不管方泽生听不听得清，他的语速很快，透出几分焦虑和不安：“你别继续呆在那里，原路退回，我现在就来接你。”

末了，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低声说：“别怕。”

方泽生没见过这种仗势，他的肩膀被撞得生疼，他咬了咬嘴唇，目光冷冷地望向对他施加压抑的男生：“别碰我！”

手机在掌心沁出冷汗，他的指尖止不住地颤抖，属于沈郁泽独有的声音响起，有点失真又有点遥远。方泽生把手机置在耳边，恰巧听见他说的最后两句话。

“你别继续呆在那里，原路退回，我现在就来接你。”

“别怕。”

别怕，从来没人对他说过别怕。画展发生突出事件，让他见识到了同学们的另一面。

可能没有恶意，只是纯粹好奇和**，但都让他感到不适。

手机那头传来闷沉的脚步声，听得出来沈郁泽有点焦急，方泽生试图慢慢挤出人群，对正在往这里赶的沈郁泽说：“好。”

他低着头，一边说着让一下，一边往外面挤。走出走廊尽头后，同学相对少了许多，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他的手背被人抓伤了，鲜红的血液流淌在地面上。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有点惊讶，他们目送方泽生迅速跑出画展，直至消失不见。

他没怎么看路，一楼左边最后一个房间是钢琴教室，他抬头睨了一眼，推门而入。

钢琴房没人，喧嚷嘈杂被隔绝在门后，方泽生脱力般蹲下，将自已保护起来。

视频还没挂断，沈郁泽忽远忽近的声音时不时响起。方泽生有点脱虚，他极少和同学打交道，脑海昏昏沉沉的。

“方泽生？”沈郁泽试探叫了他一声，没听见他的回应，又自顾自低哄：“别怕，别怕。我马上就到了。”

“你现在离开了吗？有没有弄伤哪里？身体有不舒服吗？”

“我已经到了转角这里。”

“你在哪里？”

方泽生捂着手机，双眼紧闭。他的眉眼被冷汗浸湿，睫毛颤栗不停。

“方泽生，你在哪里？”沈郁泽有点失落地说：“我找不到你。”

他们之间隔着网线，通过手机，传达内心的忐忑和在乎。尽管他们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可压抑的感情从来都不是有所保留的。

方泽生用力咬破嘴唇，铁锈味弥漫在唇齿间，血液的气味能让人清醒，也能让人疯狂。

沈郁泽等不到回应，噪音里裹夹着丝丝颤抖：“方泽生，你告诉我，你在哪里？”

“我找不到你。”

终于，方泽生紧绷的身体松软下来，他缓慢地抬起头，注视着屏幕里四处寻找他的沈郁泽。

缄默片刻，他发出沙哑的声音：“沈郁泽。”

视频里的少年停下脚步，安静地看着手机。像是怕惊扰到他的神使。

方泽生又低低地叫了一声：“沈郁泽。”

“我在。”

“我没事。”方泽生说。

沈郁泽喉咙干涩地滚动一下，他尽量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就好。”

“你现在在哪里？”

明明隔得不远，方泽生还是感受到久违的依赖。他说：“我在一楼。钢琴教室里。”

“好。”沈郁泽声音总能令人安心：“你等我。”

方泽生用气音“嗯”了下。

他们谁也没主动挂断视频，方泽生就蹲在地上静静地看着视频里上下移动的背景。

沈郁泽来得很快，快到方泽生怀疑他是跑过来的。

事实证明沈郁泽还真是跑过来的，他喘着粗气，用力地敲了敲门：“方泽生，是我。”

方泽生捡起手机，缓缓站起，他现在情绪稳定，已然看不出任何惊慌。

他从里面给沈郁泽开了门，沈郁泽顺势而入，反手关上门。

“你怎么样？”沈郁泽左手还紧紧攥着手机，声音也从里面同时传出。

方泽生摇头，用食指挂断视频通话。他的神情是淡漠的，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可等他抬手戳手机，沈郁泽一眼就看清他手背上的伤口。心里像是被针扎般难受，他胸膛微微起伏，目光如炬地盯着那刺眼的鲜血看。

方泽生察觉到他视线，不动声色地藏在背后。沈郁泽隐忍地不去看他，他用力闭了闭眼，用朋友的口吻提醒他：“你受伤了。”

“小伤口。”方泽生说：“已经没事了。”

沈郁泽“嗯”了声，低头用牙齿咬了下舌尖，一股钻心的疼痛蔓延至口腔，舌尖刺激性疼到发麻。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语气平平：“怎么弄的？”

他问得太平静了，平静到似是随口一说。方泽生侧过脸，目光投向窗外：“不小心蹭到的。”

话题结束在方泽生的慌言上。方泽生凝视窗外迎风招展的橡树，沈郁泽就用心去描绘他，将他刻在血液里。

钢琴房瞬间安静下来，门外是同学们细微的低语，门内是属于他们隐藏情绪的一方天地。

指针“哒哒”地跳转动着，伴随着两颗明明平行却不能相交的心脏“砰砰”跳动。

“对不起。”沈郁泽突然开口。

他说得很轻，方泽生倏转过头望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沈郁泽神情太过沮丧，只是静静地不说他，看着他，就让他有种自已被珍惜的错觉。

沈郁泽指节掐得泛白，紧绷的手指慢慢松开，最后如妥协般垂下。

方泽生收回视线，一摇头：“跟你没关系。”

“不能和我没关系。”沈郁泽说：“是我的失误，才让你陷入困境。”

“对不起，方泽生。”

方泽生微蹙眉，他难得有点强势，语气也有点生疏：“我说了和你没关系。”

沈郁泽像是听不进去，他淡笑着摇头：“不是这样的，如果我不找你帮忙，不把那幅画展示出来就不会有事。”

“沈郁泽。”方泽生放轻声音：“这是一场意外，谁也没有错。”

同学们玩心和好奇心只是会让人难堪，他也不能随便给别人定罪。

沈郁泽瞬间哑然，他眼前的少年从来都是这样的，什么都自已来承受，自已背。就算遍体鳞伤，他也会选择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疗伤。

“他们可以不用错，但我不行。”沈郁泽低声呢喃：“我怎么能让你受一点伤害。”

他的尾音放得很轻，稍微一点声响就能覆盖。

方泽生仰气起脸注视他的眼睛：“你说什么？”

“我……”

沈郁泽刚想说没什么，后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有人吗？”

是这节钢琴课的老师。

方泽生和沈郁泽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愣。谁也没想到，他们能碰上下午的钢琴课。

他们面面相觑半响，方泽生率先反应过来。他抬脚迈上讲台，拉开钢琴椅坐了上去。

在沈郁泽微讶的注视下，双手放在琴健上，脊背挺拨，坐姿优雅，十指快速弹凑一曲慢节凑《觊觎》。

音符悠扬缠绵，丝丝缕缕的情意暗藏于心，看得见，摸不着，日思夜想。歌曲环绕在耳边，沈郁泽驻足在原地望着讲台上的少年。

老师久没得到回应，只见里面传来缱绻的音调，她便轻轻推门走了进来。

教室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正在演奏，而另外一个则是听众。

听众听见开门声，恍惚着转过头来，老师怀里抱着钢琴谱，欣赏又惊艳地看着正在演奏的少年。

沈郁泽清了清嗓子，喊了声，“老师”

而方泽生犹如被惊到一般，倏地停下弹奏，他从钢琴椅站起来，也跟着叫了声：“老师。”

老师是个中年女人，她带着一副无框眼镜，认真打量他们：“你们不是我的学生。”

“我们马上离开。”沈郁泽说。

方泽生抿唇看了眼沈郁泽，沈郁泽对他笑了笑。

老师走向讲台，把琴谱放在一边，顾左右而言他：“你弹得很好。”

“基础很扎实。”

方泽生低眉顺眼：“谢谢老师。”

“那我们就先走了。”

他和沈郁泽刚要走出门，老师忽然叫住他。

“同学。”

方泽生和沈郁泽同时回首，老师对他们温和一笑：“有没有想要继续学下去的想法？”

方泽生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他礼貌性地拒绝：“谢谢老师，我学的是法。”

画外音就是，我对钢琴不感兴趣。

老师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门缓慢地关上，方泽生垂在身侧的双手小幅度颤抖。他这辈子都不再会碰钢琴。

仅此一次。

歌曲是我瞎编的。

泽泽知道分手倒计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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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