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建在不知不觉中如期而至,这天凌晨,庄赫和方轻茁挑灯夜战,整栋实验室只有他们这一间亮着灯。
庄赫更是一口气咕噜咕噜灌下大半瓶红牛,抱着键盘跟打了鸡血似的目露精光:“今晚必须加班加点搞定这前端部分。”
方轻茁敷衍地“嗯”一声,脑袋后仰枕在椅背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放空,电脑屏幕显示的报错小窗也成功被他忽视。
瞧他心不在焉,庄赫推来瓶红牛适当安慰:“放心啦,就咱哥俩的能力,一个通宵,信手拈来。”
方轻茁充耳不闻,拨弄着饮料拉环,没开。
他担心的不是这档子事,而是旭日初升后即将到来的团建,虽然打心眼不想承认,但自从那天突然得知段然准备告白的消息,他每天都笼罩在一股无名情绪中备受困扰。
骆姝喜欢谁要和谁在一起关他屁事,即使答应谁的告白也不关他的事,可对象是段然的话...…
他是不是得管管?
成功自我一番洗脑后转念一通分析,骆姝在车里说过不喜欢段然,所以断不会随便接受。
起身摸上鼠标,敲下几串代码,重新运行。
脑子里紧接蹦出个反驳,她有说过吗?不对,她没明确说过,只是说了没有吊着人家。
不可能,她亲口说了喜欢他的。
可依她撒谎成性的嘴,保不齐.....
加上上次球场的事,他不敢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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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吃过早餐,学生会全体人员校门口集合,井然有序地上了辆大巴车匀速朝目的地驶去。
骆姝和唐棠坐在中间一排,段然好几次欲搭话,不是让她听歌装睡躲过就是拉着唐棠说悄悄话插不上嘴。
作为旁观者,段然这副热脸贴人冷屁股的画面,程欣雨嫉妒得牙直痒痒,暗暗发誓今晚一定要给骆姝留下深刻记忆。
团建地点是在临海的网红露营地,段然费尽心机并自费包场了这热门浪漫圣地。
下了车,所有人玩得不亦乐乎,除了怀着秘密惊喜的唐棠和久久无法自愈的骆姝。
一晃眼夜幕降临,骆姝和唐棠外加些学妹扎堆在一块聆听草地live。
一首抒情慢歌,主唱深情吟唱,副歌**扣人心弦引发共鸣唐棠却魂不守舍。
骆姝看向她:“怎么感觉你今天不对劲?”
唐棠欲言又止,说实话她早不拿骆姝当普通学妹来对待,而是好朋友。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今晚有场精心策划的告白,唯独她这个当事人不知情,重要的是,她好像不喜欢段然。
“那个,你觉得段主席怎么样?”
一首曲终,掌声不断,骆姝没太听清楚:“什么,谁怎么样?”
唐棠:“就是段……”
话音未落,被观众席突如其来的骚动先声夺人。
两人顺着耳边的纷纷扰扰发现,一道道炙热眸光不约而同指向天幕帐篷下的同一个男人。
男人宽肩窄腰,一身黑衣黑裤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地站在背光处,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点燃嘴里别人殷勤递来的香烟,火光从孔里蹭出的一刹那,将他的面容映得尤外清晰。
一目了然,毋庸置疑的帅,是方轻茁。
骆姝心念:他不是不来吗?
群里的最终团建名单里就压根没他的名字。
而方轻茁的惊喜亮相,如同一张网,密密麻麻地缠住了在场所有人目光,同性好奇,异性吸引。
不乏有新进会的学妹按耐不住小心思问:“学姐,那帅哥是谁啊?”
唐棠平静答道:“大四计算机系,方轻茁。”
方轻茁这个名字在深工大可谓是如雷贯耳。
闻言,周围全是小声议论,男生女生皆有。
骆姝打眼望去,方轻茁叠着长腿靠在椅背上垂眸,没有焦点地拢在某处,指间的烟雾冉冉上升,大概是听到了女生们的动静,漫不经心地投来慵懒一眼。
抑制过的尖叫兴奋声随之荡漾展开。
他没看骆姝,躬体力行上次不认识言论,骆姝也没有凑去他跟前刷存在感想法,正色转身一边和大家准备晚餐,一边腹诽:还真是狂蜂浪蝶。
光线有点暗,方轻茁一只手扣在太阳穴,吐出的大片白色烟雾掩盖眉眼的疲意。
桌上有人打趣他:“不愧是深工大行走的金字招牌,一如既往的受欢迎。”
桌面烤盘烤着食物发出嗞嗞冒油声,段然憋了半天从果盘里捻起颗葡萄:“你这个大忙人不在计算所尽心尽力为校争光,居然有空出来玩?”
意思就是你方轻茁不务正业,不招自来。
方轻茁淡漠撩眼:“听说这次团建一为欢迎新成员,我得来吧,二为欢送段主席卸任,我更得来。”
短暂地停顿留白,“难道我不请自来,让段主席不开心了?”
话落,往烟灰缸里碾灭剩下的最后一小截香烟,果然仍抽不惯别家牌子香烟。
当着这么多人面,段然肯定不会傻到承认:“自然不是,就是总忘记你还在学生会,占着宝贵的一个名额。”
你来我往的对话,句句带刺,夹枪带棒。
“那不正好,今晚我就和段主席一起,告老退休。”
段然有些气极败坏地别开脸,恰好,有人小跑过来神神秘秘地在他耳侧说了什么将他喊走。
少了他这只烦人苍蝇嗡嗡嗡乱叫,方轻茁清静许多,捏了捏眉心,视线轨迹不自觉飘向不远处忙忙碌碌的骆姝。
她有时候和谁聊天打招呼,无论男女,对谁言笑晏晏抑或无意中多看谁一眼,方轻茁都会追随着望过去。
还真是相谈甚欢。
他熬了一宿跑来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心中恶劣地冒出个念头,她凭什么比他开心,真想把她弄哭。
忽地,段然召集大家集中,骆姝被女生们簇拥着围坐上来。
段然顺势挨她坐下热络地给她递碗送筷,恨不能亲手把烤肉喂进她嘴里。
期间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助兴,莫名其妙地玩了一轮兜兜转转又到衰神骆姝。
“这次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骆姝保守起见:“真心话。”
“在座的男同胞里有你喜欢的吗?”
同桌十五人有十一个男生,骆姝抿紧唇线犹豫,似在斟酌什么。
没等她斟酌出个结果,对面一条腿不安分地抻过来,跟强占他国领土的无赖似的踢在她脚上,还是两下。
无论对方有意无意,骆姝掀起眼帘斜他一眼警告,可无赖就是无赖,本性难移干脆不挪窝了。
显摆腿长是吧?骆姝反脚狠狠踩在他那限量版球鞋上。
这一脚下去多少夹杂些私人恩怨。
方轻茁笑出声同时:“等得黄花菜都凉了,游戏还玩不玩了?”
之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脚端起面前果汁,抵在唇边时,眸光一转落在对面的骆姝身上,摆明了在看她。
好似在说,别妄图说谎,他盯着。
骆姝被他盯得不自在,硬生生漏掉一拍心跳。
“有。”
反正这张桌子又不止有他。
众人起哄不嫌事大,不谋而合地齐齐看向段然,谁都不曾设想将骆姝喜欢的人和方轻茁联系在一块。段然喜上眉梢,统统照单全收,上赶着对号入座,又是夹菜又是嘘寒问暖。
用完餐少不了玩游戏消遣,骆姝手气背,蒙眼捉迷藏,她抽中捉的那个,要在规定时间逮到全部的人才算过关。
倒计时三秒,包围圈里的人乱作一锅粥地四处逃窜,骆姝戴着眼罩,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凭着感觉张开双臂摸索着踟蹰前行。
场内热闹非凡,场外也不遑多让,他一嘴她一舌,有的人甚至使坏借着提醒让骆姝反着来,唐棠夹缝生存双手比作喇叭状大声指挥:“骆姝,背后有人,都在你背后。”
可惜骆姝接收到的全是场外乱哄哄的干扰信息,她的提示愣是一个字没听见。
反观另一头的方轻茁恪守局外人置身事外的本分,全程守在段然这心机**左右,眼珠子瞪得简直能冒出火星。
装,太装了,不仅装还俗,怀里抱着束玫瑰花,在游戏中猝不及防表白,别以为他猜不出这货安得什么祸心,笃定了人女孩子不好在一群人面前拒绝他这个主席,道德绑架。
在各路好心人士的引导下,骆姝一步步朝他们靠近。
四米,三米,两米,一米……
段然深呼吸,已然做好了送花的预备动作,全场噤声,下一秒意外发生了,众目睽睽下,一双罪恶之手抵在了方轻茁身上,准确来说是他小腹上,位置正对他一处刺青。
就连方轻茁本人也懵了,乱摸了他半晌腹肌后似不确定摸到什么奇怪东西便好奇往上一路攀爬,方轻茁从未有过如此复杂,心绪起起伏伏的体验感,蹙着眉,喉结上下滚动,摸到最紧张的时候她向上摸了,摸到最爽的时候她嫌弃地哼一句“什么这么硬”,硬是推开了。
背后的程欣雨和几个小姐妹交换了个眼神,拿起水枪突突地射向骆姝:“我们在后面。”
骆姝被吸引过来,程欣雨一伙人立即兵分几路,从四面八方围攻全往她身上招呼。
饶是骆姝再好的脾气,也无法接受无缘无故被人滋一身。
摘下眼罩:“够了,我不玩了。”
“可由不得你。”阴测测说完,程雨欣变本加厉,现在求饶,晚了,她非要骆姝在大家伙面前原形毕露,泄愤似的对准她脑门又是几下。
水流进眼眶,骆姝条件反射地拿手挡了挡,怒视罪魁祸首:“你存心的。”
软柿子也有硬气的一天,气得她提起一桶水礼尚往来地泼了回去。
程欣雨防不胜防,瞬间淋成落汤鸡,假睫毛要掉不掉地挂在上眼皮,短暂地失神反应过来,红着对杀人眼怒不可遏地指着骆姝:“你敢泼我。”
骆姝义愤填膺:“只许你们几个人欺负我,就不许我反击?”
“欺负。”其中一同伙女生站出来,“游戏而已,玩不起别玩。”
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骆姝:“滚,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另一女生看不下去:“说谁呢?我们可是你学姐。”
骆姝无差别对待:“说的就是你,天天背个假包出来晃,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真虚荣。”
团灭……
就当大家震惊于她的火爆脾气,计划表白的段然也定在原地神色复杂时,方清茁首先发现了重点,剑拔弩张的僵持,让水浸湿而勾勒出的曲线。
眼见战火一触即发,骆姝一挑三,却无一人上前劝架。
方轻茁叹息低语:“真是疯了。”
几步迈进漩涡中心,跟堵背景墙一样立在气鼓鼓梗着脖子不肯退让的骆姝身侧,然后在全体同学的注视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头就再也没有其余动作。
熟悉气息裹挟的霎那,抚平了一切逆鳞。
骆姝一扭头就对上他被缱绻灯光点缀的极为明朗瞳孔,像是潮汐退去的海边,各式海底生物无所遁形。
有点不真切但她读懂了,要打要骂,随她,他会撑腰。
骆姝拉上外套拉链,腰板挺直,底气十足的:“道歉。”
程欣雨几人面面相觑,在层层低气压的作用力下权衡利弊,的确没必要因为一个骆姝而得罪方轻茁。
“对不起。”除了程欣雨外的两个女生异口同声垂首道歉。
一个段然不够,又来个方轻茁,程欣雨威武不屈,索性破罐子破摔,无所畏惧道:“我没错,不道歉……”
尾音未全部脱口,方轻茁一瓢冷水兜头:“不会没关系,我不介意教教。”
秋夜瑟瑟,程欣雨打了个寒颤,犹如坠入冰窟。
终于,段然丢掉那缕魂魄归位,三步并作两步地抱着玫瑰花奔赴一线表现但还是让方轻茁抢先一步,带着骆姝跑了。
戏外的观众纷纷倒吸一连串凉气,先是小宇宙爆发的骆姝,后是英雄救美的方轻茁,叫人难堪的行为,不可一世的口吻,在搭配方轻茁的所有字眼里陌生却异常和谐。再是这两人什么时候认识的?最后是段然精心准备的告白吹了。
营地外,方轻茁大步流星走在前头,手上牵着个状况外的骆姝不放。
形象这么快崩塌,骆姝很自闭,导致这一路如个提线木偶安静乖巧。
猝然,接二连三的打雷轰隆声搅动如墨夜空,要变天了。
方轻茁却像听不见般坚持一意孤行。
电光骇人,骆姝没忍住提醒:“方轻茁,要下雨了。”
握在腕骨的温度消散,男人回过身,同时头顶一道银白色闪电骤然袭来,划亮他喜怒难辨尚且算不上平静的脸色。
雨水说下就下,劈头盖脸地往二人身上砸,雷声与心跳齐鸣,方轻茁凝神敛思片刻,才领着骆姝跑到附近搭有遮阳篷的店门口避雨。
门头稍窄,空间有限,方轻茁虚贴墙面,额发湿成一绺一绺,本来戳在眼皮上的长度此刻挡住眼睛,略显狼狈,但难掩英俊。
用手胡乱拨了拨头发,有几滴水珠甩到隔壁骆姝脸上。
起初他并没察觉,直到余光里的人频频闪躲的动作,瞄过去,没比他体面到哪里去,罩着大几号的防风外套,被人欺负拿水枪喷射过的惨白脸蛋,扎着高马尾露出的湿漉漉发际线碎发,有一成语形容他俩再合适不过,狼狈为奸。
想帮她擦一擦,觉不妥,想问她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挺能骂的?觉不妥,想调侃她如果他不出面,是不是真一挑三,胜算多大?也觉不妥。
到底为什么啊?
可想不通的问题何止这些。
天地间一时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各怀秘而不宣心事。
裤兜的手机在不断震动,骆姝掏出来,段然的名字明晃晃地占据整个屏幕,她左右有难,细不可闻的半无措半求助:“要怎么解释?”
方轻茁也看见了:“该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
“那我们算什么关系?依旧不认识吗?”
滴雨的屋檐氤氲着专属深秋的凉意,与一串无关紧要的来电铃声互相交织。
他答非所问:“我衣服在你身上。”
骆姝误理解为他冷,欲将衣服还他,手刚碰上拉链。
“我想根抽烟。”
“啊……”
“我烟在你穿着的外套口袋里。”
这人话老说半截,骆姝无奈地揣进衣兜,确实有盒烟和枚一块钱一个的塑料打火机。
消费水平咋还降了,递给他,他先从烟盒取出根烟衔在牙关,偏头,骆姝已经摁亮打火机在等他,是要帮他点烟的姿势。
细雨抚过的潮湿空气中弥漫着烟草燃烧气味,火焰浮动映亮双方的眉眼。
对视几秒,方轻茁取下烟,情不自禁地深深注视她,清澈见底的眼眸可太能藏了,险些让这对眼睛糊弄。
他喜欢观察别人的眼睛,尤其是对视瞬间的表现,有低下头不敢看他的,有野心勃勃暴露自己的,有面对面露出敌意色彩的。
占有欲作祟,这般好看的眼睛在有了他影子后就不该允许有其他人存在。
他和骆姝,主动的人一直是她,虽没有摆在台面上说喜欢他追他,但从不吝于主动,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主动而不卑微,这很危险,因为主动的人才能把控感情的节奏,聚散由她。
郑重其事地叫了一遍她的名字:“骆姝。”
“嗯?”
他在雨势最急最响的那一刻凑过来,骆姝没有选择回避。在鼻尖相对的距离方轻茁悬崖勒马,缓缓勾起一个耐人寻味笑容,他故意压低声音:“就这么喜欢我?”
耳畔雨声倏地大了起来,他的问题和磅礴雨幕双双将她困在这一隅角落,严丝合缝。
突兀且直白,随着方轻茁肆意妄为的逼近,骆姝感受周身无一不染上他的灼热气息,浑身上下的骨头酥酥麻麻,没有抵抗力靠在墙壁。
而方轻茁自始至终保持处变不惊运筹帷幄姿态不变,当着她的面啜了口烟,一眨不眨地捕捉她一举一动。
在这种近乎压迫感的直视下骆姝很难承认,慌忙将目光挪开,口不对心:“没有?”
“说谎。”
他脸上并无波澜,话里的情绪也不重,却叫她呼吸窒了一瞬。
这人好像会读心术。
吞云吐雾间,迷糊了彼此的五官轮廓,说了句“没意思”后,方轻茁作势要走,还未彻底转身,传来一道不施伪装的急促。
“怎么样才有意思?”
“问你。”被烟浸过的嗓音透着几丝沙哑,宛若颗颗沙砾碾压在耳膜上。
话说到这份上,装傻充愣没什么意思,管他赶鸭子上架还是气氛使然。
“是,我喜欢你。”骆姝陡然拔高音量。
坦率中不失一种置死地而后生的老娘豁出去了,因为她擅作主张加了一句方轻茁没问的答案,“想和你谈恋爱。”
方轻茁被动地愣在原地,久到夹在两指间的香烟燃至烟蒂,烫了手,他才后知后觉,顶着那好比从打火孔窜出的摇摆不定火苗般的微漾眸心重新打量她。
良久:“那就谈恋爱,我和你。”
下一章是衔接第一章来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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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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