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练Toe Pitch 360，按名单分组。”霈霈教练捧着平板电脑，一一念出上面的队员名称。

周璟树这组的底层是方绍恒和陈子森，两个底层都是队上实力坚强的学长这点让他感到有点困惑：“我的底层不会太强了点吗？”

“强一点好啊，到时候比赛可能就没有这么强的底层给你用了。”方绍恒一边说，一边面对着周璟树蹲下，让他把右脚踩在自己的手掌上。

陈子森站在周璟树身后，抬手扶上他的腰：“听说你和林品毅这次比赛想自己编流程？”

方绍恒抬起头看向站在上层身后的陈子森，点了点头：“我们已经在研究各种比赛影片了。”

陈子森挑起眉毛，眼中流露钦佩的神情。

“Ready, one two down up.”

周璟树起跳后，陈子森顺着起跳的方向用力朝正上方施力，方绍恒在起身的同时一边带着周璟树的脚改变方向，让他在上升的过程中旋转三百六十度，最后在回到正面时让两人分别接住双脚。

但陈子森没顺利接住周璟树的另一只脚，还没回到正面便朝方绍恒那边歪斜过去，被他抱了下来。

“好厉害啊……可以自己编流程，你们都要可以当教练了。”陈子森继续刚才没完的话题。

这让周璟树觉得奇怪，明明这次尝试Toe Pitch 360没有成功，却没有人告诉他哪里应该调整，眼前这两人径自继续聊起天来，后保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默默听着。

“说是教练还差得远呢。”方绍恒说，“你不也在外面上翻腾课程？”

“对啊！”提到这个，陈子森就来劲，他双手插腰，抬起下巴，“目标是在大专杯上出转体。”

周璟树抿了抿唇，自从第一阶段寒训结束，大家从知大回来后，好像所有人都变得更强了。许辛曜和江夕凌学会了目前钦大还没有人会的Rewind，方绍恒和林品毅学会了比赛流程的编排，陈子森的翻腾进步不少，现在还在外面上专门的翻腾课程。

好像只有自己在原地踏步。

在不知道自己哪里没有做好的情况下，周璟树又试了一次，这一次底层是成功接到周璟树的脚了，但他转得太猛，差点超过一圈。

“轻一点，你太用力了！”陈子森抬起头对周璟树说，勉强把这次技巧给救了回来，勘勘稳住。

换另外一组操作多底层技巧时，周璟树站在旁边，注意到隔壁组传来的对话。

“你就不能再用力一点吗？我的高度根本不够转一圈。”江夕凌对许辛曜说，句子的内容听起来满是责备，但语气听起来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许辛曜笑着答应他，转头就对另一个底层叮嘱道：“听到没？方向控制得稳一点，不然我丢到二楼去都不会成功。”

那个底层听了学长的叮嘱，只得点头，他的作用是控制上层旋转的方向，好让江夕凌可以顺利转完一圈；许辛曜的位置则是负责把上层往正上方丢，再在完成旋转时接住上层的脚，好让他稳稳站在自己向上伸直的手上。

周璟树觉得，就连许辛曜和江夕凌之间的互动模式都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回想起数个月前，他坐在学院中庭听江夕凌诉说自己的过去。那时候，这两人之间仿佛还隔着一堵墙，此时此刻，却早已能够互相斗嘴。

除了技术之外，就连和队友之间的关系都在原地踏步。周璟树心想，紧咬自己的下嘴唇。

“换你了，小树。”方绍恒喊他过去，继续接下来的练习。

这个称呼也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了。

“Ready, one two down up.”

似乎是被心理状态影响，周璟树接下来练的Toe Pitch 360，一连好几个都没有成功。随着口令，他将右脚用力向下踩，并紧双腿向右旋转，然而，却没有朝正上方上升，而是朝保护薄弱的侧后方歪斜。

方绍恒为了保护上层，很早就放开抓着右脚的手，伸出手臂去拦住周璟树下坠的身体，却也顾不得自己的重心，双双一起摔在蓝色体操垫上。

“有没有怎样？”方绍恒立刻坐起身，检查周璟树的情况。

所幸方绍恒的保护经验丰富，对于技巧失败时的判断与处置也做得很即时，虽然姿势称不上美丽，但万幸没有任何人摔伤。

霈霈教练正好在此时宣布进入休息时间，周璟树低着头从蓝色体操垫上起身，往练习场地门口的方向快步离开。

“他怎么了？”陈子森问。

“我去看看。”方绍恒也跟着起身，追了出去。

“唉，小树又在内耗了。”陈子森一边说，一边走到练习场地边缘，拎起放在地上的水壶，抬头灌了好几口水，“还得是方绍恒才有办法。”

“他也是会内耗的人？”许辛曜说，平时周璟树看起来总是开开心心，没什么烦恼，没想到竟然也是那种会内耗的人。

听见这句话，陈子森瞪大双眼看向许辛曜，许辛曜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也瞪大眼睛看了回去。

“你知道小树为什么会加入竞技啦啦队吗？”陈子森在许辛曜旁边坐了下来，正好卡在许辛曜和江夕凌之间的缝隙中。

许辛曜微微蹙了下眉，但陈子森并没有注意到他脸上那细微的表情变化。

“我应该知道吗？”仔细想想，许辛曜发现自己除了江夕凌之外，并不知道其他人之所以会加入竞技啦啦队的原因。

“应该啊！他跟很多人说过的。”陈子森说。

“我也知道。”江夕凌淡淡地附和道。

“好吧，”许辛曜重新把背靠上墙壁，“所以他为什么加入竞技啦啦队？”

陈子森挪动身体，转过身面对许辛曜和江夕凌，又向前倾身，轻声说：“方绍恒原本是不打算加入大学的竞技啦啦队，打算直接去社会队深造的。”

以方绍恒的实力，确实能够去社会队练习，那里的资源更丰富，比赛机会更多，甚至还能让国家队选手进行指导。但他却选择加入钦大竞技啦啦队，一个没落的大学社团。

“那后来为什么来这里？”许辛曜问。

“因为小树以前一直对自己的身高很不满意，虽然他看起来总是开开心心地，但一方面又没什么自信，挺矛盾。”

江夕凌在旁边听了，点了点头，他还记得周璟树刚加入钦大竞啦时的样子，明明平常是个喜欢说话的人，但在练习不怎么熟悉的新动作，尤其是技巧失败时，经常被不安和慌乱笼罩，在每次练习前量体重时更是如此。

而在心态不够稳定的情况下操作技巧，却只会让失败率越来越高。

“当时方绍恒觉得他很适合练上层，就带着他来钦大竞啦，还和他一起留下来。”陈子森盖上水壶的瓶盖，把水壶摆回旁边的地上。

周璟树的身高确实不高，但正因为不高，所以体重也不算太重，很适合担任竞技啦啦队的上层。他在钦大竞啦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价值和意义，也就这样待在这里，直到现在。

“别看他这样，其实也是常常因为竞技啦啦的事而心情不好的。”陈子森说，“但是只要有方绍恒在，就会没事，所以我们都不担心。”

※

练习结束后，林品毅找霈霈教练讨论队务去了，陈子森留下来等他，许辛曜和江夕凌便先行返家。练了一整天，算下来整整六个小时，两人此时都累得筋疲力尽，他们沿着柏油路走下山，两人安静地踩着落叶前进，没有人说话。

此时新学期尚未开始，一路上杳无人烟，走着走着，许辛曜悄悄牵起江夕凌垂在身侧的手，他原先以为那只手的主人会用力挣脱，或用气音警告他这么明目张胆会被其他人看见。

但那只手的主人却安分地任由许辛曜牵着。

“你不担心吗？”许辛曜试探性地问道。

江夕凌先是愣了愣，片刻后才意识到许辛曜指的是什么，他用力捏了捏那只牵着自己的手：“都是去年的事了，大家只是当下嗨一嗨，过一阵子就没兴趣了。”

话是这么说，但又有多少人没能挺过，又有多少人在那之中饱受折磨？

许辛曜对于江夕凌会说出这种话颇感意外：“你好像很清楚舆论和风向之类的事？”

“嗯……”江夕凌犹豫了一下，似乎不太确定该不该开口，“庄辰宁很擅长经营这些，他当时就认为自己的卖点除了颜值和身材之外，还有……呃…… ”

“还有什么？”虽然许辛曜大概能猜到江夕凌接下来要说出口的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不说了，我怕你不高兴。”

“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许辛曜笑了笑，“除非你还留着他的照片。”

江夕凌仿佛被戳到什么开关似的，转过头，激动道：“我留着他的照片干嘛！都说了分手了！全删了！”

然而，他突然想起几个月前被翻出来的那些照片，至今仍不清楚来源：“只是，有些地方我管不着，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去求我爸，借用一下公司的公关团队，我……”

“江夕凌。”话还没说完，便被许辛曜打断，“我不介意，逗你玩的。”

走着走着，两人已经到了钦大校门口的那条马路，他们现在的租屋处就在附近，那里来来去去的人比刚才还多，许辛曜松开牵着江夕凌的手。

“所以卖点还有什么？”

“还有CP。”

这个答案一点都不令许辛曜感到意外，但听见的当下，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那你现在会怕吗？”

怕被大家知道我们在一起的事，怕又像上次一样，被迫公诸于众。

江夕凌想了很久，像是想摇头说自己不怕，却仍旧有所顾虑。在这个年纪，谁不想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向全世界说身边这个人是我最好最爱的人呢？

但他在怕什么？在担心什么？

许辛曜知道，他喜欢上的是一个对什么事都很认真的男孩子，只要是江夕凌份内的事，就不会想给别人添麻烦。但他们现在在一起了，许辛曜希望他能再多依靠点自己，练习的时候能多依靠一点队友。

一个人虽然能冲锋陷阵，但他们现在是两个人，是两个人就能打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