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夕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皮肤上冒了一层薄汗，他下意识想要掀开棉被散热，却发现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没有戴眼镜，视线一片模糊，只看见一个坐在床沿的人影，手臂越过自己的身体撑在另外一侧床上。

那人的手上拿着沾了水的毛巾，正在轻轻擦拭自己的额头。

“醒了？”许辛曜把毛巾拿离他的脸。

“好热……”江夕凌含糊应道，又一次试图掀开棉被，这次许辛曜没再拦着他，起身移开。

江夕凌伸手往床头柜上摸，摸到自己的眼镜后取过来戴上，这才发现许辛曜满脸倦容，微微眯着眼睛。

“你没睡？”江夕凌问。

许辛曜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有，我有睡。”

江夕凌知道自己有踢被子的习惯，尤其是觉得热的时候，这天直到睡醒，被子都还好好地搭在身上，只能说是有人一直守在自己身边，帮他把被子盖得好好地了。

骗子。

江夕凌坐起身，看见床头柜摆着早餐，许辛曜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帮他把杯子拿了过来。

“我有手。”江夕凌皱起眉头，却还是伸手接过了许辛曜递过来的杯子。

“我知道。”许辛曜牵起他的另一只手，还用拇指在他的手掌心轻轻蹭了几下。

有点痒，江夕凌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回来。

“我帮你请好假了，晚点我带你去看医生。”许辛曜倾身靠近，在江夕凌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吻。

虽然理智上知道这次陪自己去医院的人是男朋友，知道他不会像妈妈一样责备自己没有照顾好身体，但江夕凌仍旧下意识觉得抗拒，他浑身僵硬，开口就是拒绝。

他伸手抓住许辛曜的衣摆，说：“我不想去。”

许辛曜原本正准备从床沿起身，闻言又坐了回去，他不清楚为什么江夕凌会这么说，明明这才是以最快的速度康复并继续练好好练竞技啦啦的方法：“你得去，这样才能快点好起来……不然我看着也心疼。”

最后那句话，许辛曜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

昨天晚上，江夕凌的身体一直在冒冷汗，到了半夜，搂着他的许辛曜又被怀里那人的温度给热醒，看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许辛曜便拿了毛巾帮他把汗擦干，然后就这样坐在床边，直到窗户玻璃外的景色被一片浅得近乎泛白的蓝笼罩。

“好吧。”江夕凌敛下眼眸，像是内心那两个正在交战的小人，终于有一方获得了胜利。

许辛曜也松了一口气，如果江夕凌坚持拒绝，他都已经想好要用什么样的姿势把眼前这个人扛出家门了。

一直到走进医院，许辛曜都搂着江夕凌的腰，深怕他脑袋昏沉，一个踉跄就栽在地板上。两人都带着口罩和帽子，自然地遮蔽了来自周遭的目光和视线，许辛曜在完成挂号后，回到坐在椅子上的江夕凌旁边。

上次两人一起出现在医院，还是因为许辛曜在全国赛的赛场上咬破了自己的嘴巴，那个伤口早就已经彻底愈合，但当时的记忆却鲜明得像是轻轻一碰就会感到刺痛的伤口。

不过不一样的是，当时充盈在许辛曜内心的更多是酸涩，他坦白了自己的心意，并认为两人可以相处的时间开始进入倒数，当江夕凌想清楚后，就有可能选择离开，或许连竞技啦啦队的队友都当不成。

所有可能的情况，许辛曜可是想过的。

当时明明也在医院，但江夕凌却不像这次表现得那么排斥，现在的他坐在许辛曜身边，头靠在自己肩上，手紧紧攥着任何能抓到的东西，呼吸粗重，泛红的脸颊不断散发高温。

“你不是陪我来过医院吗？”许辛曜问道。

他原先并不期待能得到回应，却听见江夕凌闷闷地说：“嗯……又不一样，那次是你，这次是我。”

许辛曜将手轻轻覆上去，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江夕凌才稍微放松下来。

“那我们一人一次，扯平了。”许辛曜在他耳边轻声说。

从医院回来后，江夕凌在许辛曜的威逼利诱下换了衣服，准备回到床上继续休息。然而，他的手机却在这时候想了起来，而且萤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正是自己的妈妈。

江夕凌觉得心虚，以他现在的状态，要是接了这通电话，八成会被发现自己正在生病。但在这之前，他已经因为没有心情，而狠下心来用各种方式躲避来自家里的讯息和电话，就这样过了好几天。

江夕凌瞥了像今天早上一样坐在床沿的许辛曜，他的眼神坚定，轻轻地点了点头。

虽然江夕凌没有说过，但许辛曜隐约能够猜到他为什么不想去医院，也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死盯着手机画面，迟迟没有接通。

好奇怪，在一起之后，他们好像不用说话就能沟通。

江夕凌在看了许辛曜一眼后，点下接通键。

“……真的没打算回家了是不是？”电话里，江夕凌的妈妈劈头就是一顿骂。

江夕凌听得头昏脑胀，一连串下来只听懂了最后一句。

“有。”江夕凌还没想好一个完整的攻防计画，就只是下意识吐出在这样的对话下应该要有的回答。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并不买单，他操着江夕凌从小听到大，熟悉到不行的语气，说：“你再这样下去，我只好请司机去把你带回来，到时候你连赛都不用比了。”

明明距离大专杯还有好一段时间，江夕凌的妈妈却已经知道这场比赛对他来说很重要，还学会用这场比赛来威胁他了。

四周很安静，许辛曜离得很近，他隐约能够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用不着问，便能猜到那个人是谁。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江夕凌努力睁着快要闭上的眼睛，一手撑在自己身侧的床上，思考该怎么回应，才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妈，”江夕凌张口喊道，却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喊妈妈了，“你希望我回家，没有必要这样做。”

吃过药后，江夕凌只觉得昏昏欲睡，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深思熟虑，也没有打任何草稿的情况下和妈妈说话。他的心脏跳得厉害，一下又一下的，仿佛要冲破胸腔。

但他看着静静坐在那里的许辛曜，竟然觉得很安心，毕竟眼前这个人，可是连自己在妈妈的要求下提了分手后，都默默扛了下来，最后甚至真的成为了自己男朋友的人。

“我现在和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在一起，你应该不知道我住在哪里，所以司机也不会知道。”江夕凌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会回家，只是不是你希望的日子，也不是现在。我也有我的人生要过，希望你尊重。”

许辛曜瞪大双眼，看着江夕凌说完这一串话，一直到他挂断电话后，都还没能回过神来。

“你这样……好吗？”许辛曜在脑中搜寻适当的词汇，最终仍只能问出这个只有五个字的，短短的问句。

“不知道。”江夕凌老实地耸了耸肩，听见他的回答，许辛曜坐直了身体，张嘴就想说话。

江夕凌没让他把话说出口，张开双臂，倾身向前抱住许辛曜，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光是说出刚才那些话，仿佛已经花上毕生的力气。

“大不了就是再被关起来一次，”江夕凌的声音听起来像隔了好几层布幔，虽然近在咫尺，却仿佛很遥远，“反正你会来找我的。”

许辛曜轻声笑了出来，这句话他还真没办法反驳，早在两人意识到对彼此的心意之前，他就已经冒着碰壁的风险找到庄辰宁，问到江夕凌家的位置后，还大老远跑到那里去，送了手机和江夕凌最喜欢吃的东西。

甚至在在一起之前就先被迫分手，这种特别的经历，世界上大概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想到这里，许辛曜抬手摸了摸江夕凌的头，又揽着他的肩膀和后腰将他轻轻地在床上放下，就像在摆一个珍贵又漂亮的瓷器。医生说，江夕凌之所以会发烧是因为过度运动且休息量不足，只要多休息就可以恢复。许辛曜很开心，因为这代表他还是可以亲自己的男朋友，不用担心江夕凌因为不想传染给自己而抗拒，就像现在。

许辛曜伸手抓住棉被边缘，拉上来帮江夕凌盖好，同时俯下身去，舔吻他的双唇，身下那人配合地张开嘴巴，任凭许辛曜把舌头给探了进去，轻轻扫过敏感的皮肤。

“嗯……”江夕凌闭上眼，不由自主地从喉间发出声音，对许辛曜来说却像是某种鼓励。

许辛曜知道江夕凌刚才迈出的那一步，耗费了他多少精力与勇气，竞技啦啦队的队友们只知道他实力坚强，但没有人知道他是为了证明自己能比庄辰宁做得更好。那个愿望是如此强烈，强烈到他自愿做额外的训练，甚至逼自己适应，好别再那么怕高。再厉害的人都有弱点，而江夕凌的弱点，只有许辛曜知道。

许辛曜用舌头划过江夕凌的硬颚，没想到的是，怀里那人忽地绷紧身躯，攀着他背部的手也紧紧抓住那里的衣料。

许辛曜维持着唇舌纠缠的状态，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般，满意地笑了出来。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