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沈吟洲偷见李义已经是个众所周知的秘密,现在他出良室根本不用偷偷摸摸,连元青看到了也会当没看见。
今日沈吟洲要去留池池畔、甘棠树下、比翼亭里见晏旭,出门就碰上了元青。
元青不经意地抬眼:“小洲,出去啊。”
沈吟洲心慌慌:“是。”
元青:“还是见上次那个人?”
沈吟洲:“嗯。”
元青摆了摆手,沈吟洲刚吐出一口气就又被叫住。
沈吟洲声音略微不稳:“怎……怎么了。”
元青望向远方,虽然远方没什么好看的,大概是这样做能让他看起来高深一点:“没什么,就是告诉你一声,好久没吃糕点了,尤其是那种香甜软糯的糕点。”
沈吟洲:“……哦,好的。”
沈吟洲加快脚步,身后元青欣慰的目光如影随形,隐含期待,让他觉得如芒刺背。
晏旭已经提前扫清了皇宫众多耳目,比翼亭里除了他只有一个贴身的侍从。沈吟洲过来时晏旭正擦着剑,额头上隐隐有汗珠附着,像是刚练完剑。
沈吟洲走过来行礼,晏错没看他,手拿一块布巾缓缓擦过剑身,擦过之处,泛出更剔透的金属光泽,确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剑。
晏旭:“我这把剑怎么样?”
侍从道:“梁将军赠殿下的这把宝剑自然是气贯长虹、吹……”
话未说完,被晏旭一脚踹上心窝倒在地上:“我没有问你。”
……你没说问他,也没说不问他,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踹人呢,沈吟洲看了在心里直摇头。
侍从吃痛却又不敢叫出声,双手捂着心口告饶,冷汗从额边划下道道,像是疼得厉害了。晏旭眼睛一看,他却连声音都不敢再发出。
晏旭转向沈吟洲:“你觉得我这把剑怎么样?”
正确答案究竟在哪里?沈吟洲后背一凉,低着头:“小人不懂剑。”
晏旭面无表情看了他很久,也不让他起来,猜不透在想什么,忽地,放声大笑,笑声直贯云霄:“李义说你为人憨直,如今见了确实有趣。”
他走过来,掐住沈吟洲的下巴。
沈吟洲给他掐得一愣,不大高兴,暗自思索晏旭这个动作符合他们这本小说的调性吗?
认认真真地从上到下打量着沈吟洲,晏旭的眼神让人不适,沈吟洲看着他的眼睛,没躲。晏旭的目光似有阴云笼罩,鸦羽低垂,一点点暗下来:“只是我在想,你这样的人,真的能狠心去下手吗?”
晏旭不傻,看得出沈吟洲和宫中那些贪图荣华富贵的宫人不一样,用那些人做事他习以为常,用沈吟洲这样的人做事他反而多有顾虑。
沈吟洲准备发挥他的“一字真言”糊弄过去,晏旭却快速地收回手,继续擦剑:“不过事情容不得你来选。这把剑是我十五岁时舅父所赠,舅父用这萧心剑征战南北,所向披靡。还用这把剑砍下了乌桓王的头颅,一举收复乌桓。听说李义是你的师父,从你进宫起对你就有诸多照拂。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只要知道,不听话,这把剑就会出现在李义的脖子上。”
沈吟洲想起李义那张老脸,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反派果然擅长用这几招,功名利禄诱惑、至亲至爱威胁,巫蛊毒药控制……李义,他确实不能不管。
沈吟洲缓缓道:“是。”
“很好,我喜欢你这么听话的样子。”晏旭把一个药瓶放在亭中石桌上:“把这个放在晏错的膳食或茶水里让他吃下去,每日只放一点就够了,这是一个月的量。晏错此人深不可测、心有七窍,做事的时候小心一点。”
沈吟洲:“这是什么?“
晏旭:“你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怎么做就可以了。“
沈吟洲心里七上八下,他终于要步入剧情线了吗。
见他没动,晏旭眉眼一横:“还不快过来拿。”
沈吟洲站起身,在晏旭的催促中只得快步上前,手碰到药瓶时突然一顿,脑海中自动播放起原著中沈吟洲之死那一段文字。
绿色衣衫已被血浸透,人却还有……
打住。沈吟洲停下手,脑袋里的文字不见了。
他继续用手拿药瓶。
脑海里又自动浮现那段记忆深刻的文字:绿色衣衫已被血浸透……
打住!
都是心理作用,他和原来的角色不一样,他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沈吟洲停下手,定了定心神,鼓足勇气一鼓作气。
绿色衣衫已……
有完没完!
晏旭看他状态不对,皱了皱眉头:“你怎么了?”
沈吟洲飞速把药瓶揣到怀里,摇了摇头,眼睛瞟向了旁边放着的一盘——马奶糕。直言:“这盘马奶糕殿下还吃吗?”
晏旭挑眉:“你想要?”
沈吟洲头点得像捣蒜。
还没有人敢这么在晏旭面前要赏赐,晏旭先是莫名其妙,片刻后恍然大悟,心情大好:“良室生活确实辛苦,看来晏错那小子也是在嘴硬,这盘马奶糕就赏你了。只要事情办的好,以后生活上有什么短缺的,都可以来找我要。”
沈吟洲谢恩,带着一瓶毒药和一盘马奶糕离开了比翼亭。亭中练剑的身影复又起,剑啸声过后,一道剑痕砍于亭柱之上,晏旭盯着深刻的剑痕,眼神越发狠戾。
比翼亭,好名字,商王为留吾妃所盖。整个含章宫中处处留下商王当初情深意重的印记,曾经谁都知道只要留吾妃笑一笑,商王可以把世间至珍至宝捧到她面前。至于他和母妃,商王从不曾留意。但是没关系,现在一切都没关系了,他终有一天会让商王明白,只有他才是真正值得被寄予厚望、被看重的好儿子。
带回马奶糕,沈吟洲俨然又成为了良室里的大功臣。几人围着桌子像上次一样坐下来。
之乎吃了一口:“唇齿留香。“
晏错接道:“珍馐美味。”
元青:“回味无穷。”
沈吟洲:“回……我的词被说了。”
其余三双眼睛看向沈吟洲,元青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给予认可的微笑:“做的不错小洲。”
沈吟洲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夸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又尴尬地放下手。元青吃完东西就去忙了,之乎振臂一飞,也不知飞到哪里。
沈吟洲和晏错面对面坐着,沈吟洲想着毒药的事情没说话,晏错看着沈吟洲缓缓露出一抹笑容,手托着腮,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偶尔又似觉得他专心想事情的模样很有趣。沈吟洲没察觉。
“小洲。”晏错把这两个字咬得很轻,舌头一动就从嘴里一个个跳出来。他的手摸着茶杯的杯沿,茶壶里已经空了。
“去帮我泡壶新的茶水来吧。”晏错微笑。
……这不是送上门的机会吗。
沈吟洲没想到机会来的如此快,心情复杂之余多嘴问了一句:“我去?”就这么信任他吗。
晏错眯了下眼睛:“不然我去?”
沈吟洲看了一眼晏错,欲言又止,站起身去烧水泡茶。周围太安静了,没有人,就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下手好机会。晏旭说晏错深不可测……
所以晏错到底哪里深不可测?他根本是毫无防备。
一边是李义,一边是晏错。在良心的双重夹击下沈吟洲还是拿出了药瓶,手一抖,眼一闭,药粉就落在了杯中。
沈吟洲端着茶给晏错:“殿下,喝茶。”
这句话和“大郎,吃药”有什么不同,沈吟洲在心里唾弃自己。
晏错没接,抬眼盯着沈吟洲看:“你怎么了?”
沈吟洲:“没……有。”
晏错微微笑着,把手搭在沈吟洲的手臂上:“你抖得跟筛子似的。是不是……”
沈吟洲心提了起来。
晏错认真问:“天气太冷了?”
沈吟洲:“……是。”
晏错又指了指杯口:“上面怎么有白色粉末,是不是……”
沈吟洲低头一看,大惊失色,星星点点的白色粉末沾在杯口,就差把“我下毒了”这四个字贴在杯子上了。
他第一次干这种事,不够专业,果然还是漏了马脚,难道这次要被逐出良室了吗……或者要被抓去严刑审问……
没等沈吟洲想下去,晏错的话已经出了口:“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吃东西了?”
看着晏错清澈明亮笑意盈盈的眼睛,沈吟洲忽然间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全是多此一举。
晏错慢悠悠拿起茶杯,垂眸放在手中旋了小半又停下,眼尾抬起瞥向沈吟洲:“我喝了?”
沈吟洲嗓子一紧:“嗯。”
晏错顿了顿,红润唇角就快碰上去,在碰到杯子的前一刻复又停下,直勾勾看沈吟洲,道:“你就不叫我停下?”
沈吟洲:“我应该……叫你停下吗?”
晏错沉默片刻:“那我继续了?”
那茶杯就拿在晏错的手中,随着晏错几次三番的动作,水面摇摆不定上下起伏,和这杯茶水一样摇摆不定的,是沈吟洲的心。
茶水就要入口的千钧一发之际,沈吟洲把杯子从晏错的手里夺走。
晏错一愣:“渴了?”
“不是,”沈吟洲摇头:“水里有虫。”
晏错愣了愣:“什么虫?”
沈吟洲轻轻叹了一口气,却也如释重负一般:“四万八千虫。”
他抬起眼睛,终于敢直视晏错:“我忘记把水烧开了,不能喝。”
顶级拉扯。
很抱歉上次说要双更结果卡住了!这两天大概率会疯狂码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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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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