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祟大概是离开了，房间外重归宁静，男人松开手，把掉落在地的蜡烛捡起来点上，摆在烛台上，昏黄的灯光瞬间照亮房间。

触手早已消失，烛火摇曳，老旧的房间落满了灰，角落处尽是蛛网，偶尔能看见几只虫子爬过。

也怪不得管家那么轻易就相信了他的说辞，庄园的环境确实堪忧。

燕枝刚站起身，便听见脚底“咔嚓”一声。

什么东西碎了。

他抬起脚，是一节烧焦了的木头，被他踩得稀巴烂。

“踩着木头了？”秦不渡又点燃了数根蜡烛，灯光变得明亮：

“小心点儿，别不小心绊倒，摔了。”

言语里不是关怀，只有调侃的意味。

燕枝：？

他看上去像是那么容易摔的人吗？

那人背对着他，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思，轻笑：“没有任何攻击力，防御力为1的小可怜，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他哼着小曲，转身走向少年。

燕枝看清楚了眼前人，最亮眼的必是那刘海前的几抹红色挑染，张扬，抓眼。

这人长得凶，剑眉压眼，眼尾上扬，鼻梁高挺，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属于痞帅又带有攻击性的长相。

可燕枝的关注点不在对方的长相上。他的记忆力极好，过目不忘，更别提这人放到人群里扎堆也是极为惹眼的存在，他不可能对这人没印象。

可事实就是，这是他第一次见这个人。

天道在他衣袖里动了动，冒出小脑袋：“看到这么一张帅气逼人的脸，你就没有一点反应？”

燕枝没有用神识，直接张口道：“你没出席晚宴。”

他是对着男人说的。

没下楼的人都会被怪物锁定，可这人却安然无恙地活着，要么是他躲起来了，要么他就不是个善茬。

少年嗓音淡淡，没什么情绪，偏生带着点少年人的稚嫩，听上去就不怎么有气势，反而有点奶凶。

秦不渡笑了：“那么多人，谁有没有去，你就记得这么清楚？”

少年看向他头顶那撮挑染，在一片乌黑中显得格外显眼。

秦不渡明白了，顺了顺有些翘边的刘海，“唉，怪我太帅太迷人。”

燕枝：......？

小鸟嗑瓜子：“是他没错了，顶着那几撮小红毛，整本小说里最自恋的小伙子——秦不渡！”

燕枝面无表情：“所以他也是帮助白清舟的男配？”

“不，他不是！”小鸟哼哼一声，故作高深：

“他可是本文前期就出现的重要反派！唯一一个喜欢对着主角干，不为美色所动的男人！”

天道又缩了回去：“其实就是，这人很反感那种又弱又菜，还要依附别人的保护才能活下去的人啦。”

他打量着燕枝：“像你这种的，他怕是已经误会你了。”

燕枝：......

所以......他看上去就真的这么柔弱吗？

天道偷偷摸摸补充：“其实也不算反派吧，他不坏，就是老喜欢欺负主角，平等地讨厌每一位娇弱玩家。”

天道话音刚落，反派已然发话，效率高得可怕。

“小朋友，面对救命恩人没点表示吗？”

小鸟：“这不就开始欺负上了。”

燕枝略作思忖，把刚才逃跑时顺走的一块雕像碎片放到对方掌心，径自绕过他，来到桌台前，烛光打落在发黄的报章上，渡上一层老旧的滤镜。

应该是放了有些年份了，竟没人丢弃。

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但不影响阅读——

【莱斯庄园主自杀事件】

他拿起报章，身后传来那人掂石头的声音：

“你就拿一块破石头搪塞我，好没良心的小家伙。”

燕枝眼皮都没抬：“所以你不要了？”

他借着烛光认真阅读着报章。在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天道就给他看过大量这个时代人们常用的几种文字，其中也包括英文，此时阅读起来并不困难。

【诸神时代219年，十二月十九日，莱斯庄园主人安格列先生，被附近居民发现死于庄园中，执法者抵达现场后，于莱斯庄园后花园中发现在树上上吊的安格列先生。经调查后确认安格列先生死于自缢。】

莱斯庄园的主人并非是管家口中的夫人？

那人笑了笑；“那倒不至于。”说着，随手把碎片丢到床上。

“抽屉里还有一份。”他好心提醒。

燕枝闻言拉开抽屉，果然还有一份，不过报章都是残页，并不完整。

【莱斯酒业没落：继莫贝特夫人意外去世三个月后，安格列先生也自缢身亡。执法者指出，他们在庄园中发现大量刑具，确定安格列先生对其家人进行过家暴行为。】

【邻居梅西老太太表示：“这一定是来自神明的赐罚，安格列简直是罪犯，不容饶恕！”】

再往下看便是被火烧焦的黑糊糊一片，残页内容有限，不过带出了不少关键线索。

根据系统对雕像的描述可见，莫贝特夫人十分敬仰这位唤作“井毕女”的神明，所以在这座堡垒中，雕像随处可见。

从进入副本开始，管家一直都没提及过安格列，每一次叫的都是“夫人”，这代表着现在的莱斯庄园大概是易主了。

但报章上上分明写着“继莫贝特夫人去世三个月后”，代表安格列实在莫贝特死了之后才自杀的。如果莫贝特夫人早死了，现在这位当家的夫人又是从何而来？

秦不渡打了个哈欠，在房间里踱步：“你说，管家口中的莫贝特夫人，现在还是人吗？”

这人好像总能够猜出他的心思。

燕枝将报章放回原位，“它是什么都不重要。”

他注意避开脚下的木头渣子，余光瞥见不远处，地面上的雕像碎片。

碎片比较小，密密麻麻的，但很好认出来，雕像的颜色很像青铜器，又有些泛黑的裂痕。

看掉落痕迹，应该是从墙边的衣柜掉出来的。

“重点是，它想杀玩家。”

那个雕像明摆着针对玩家，信奉神明的莫贝特自然也不会对玩家有利。

燕枝缓步走向衣柜，秦不渡看见了他的动作，有些意外。

他没下楼，却在楼上目睹了不少场面。燕枝等人被雕像针对过，不可能不知道雕像的威力，若不是这少年运气好，又那么多老玩家拼命相护，怕是早死了。

燕枝不可能认不出这是雕像的碎片，既然认出来了，竟然还敢靠近？

只见少年一脸淡然地打开衣柜，发现那座碎裂的雕像，没什么剧烈反应。

“你杀的？”

秦不渡仰了仰下巴：“必须的。”

他勾唇，笑起来给人感觉坏坏的：“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救你了吗？”

燕枝：？

“当然是报答帮我引走了仇恨值的倒霉蛋啊。”

燕枝：......

敢情当时的管家注意力全在他们六人身上，秦不渡也击杀了雕像，却在阴差阳错之下躲过了这一波追杀。

男人知道他这是反应过来了，笑得更是猖狂。

燕枝不理会他，默默收走那颗被随意丢在床上的雕像碎片，却被秦不渡伸手拦下。

秦不渡抚摸着碎片：“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好小气，我不笑你了。”

他擦宝贝似地对着雕像哈了口气。

这会儿倒是宝贝起来了，燕枝收回目光：“杀人的神，还算是神吗？”

秦不渡擦石头耳朵的动作一顿：“没有谁规定过神明不得杀人。”

“不过嘛......这种‘神’也不值得让人类去爱戴。”

他缓步走向房门，嗓音幽幽：“比起真正的神，祂更像是只披着皮，虚伪的怪物，不是吗？”

披皮的怪物？

燕枝神色微动：“什么意思？”

秦不渡恢复笑意，转过头来看着他，食指关节敲了敲身后的门：

“先不聊这些神不神鬼不鬼的东西，你的同伙好像来找你了。”

话音刚落，门外果真传来呼喊声。

“燕枝！你在吗？”

听上去应该是白清舟的声音，随着他的这声叫喊，其他人的声音也逐一传来。

“燕枝！你在哪？你还好吗？能听到的话回应一下！”

他们的声音很大，即便关上门也听得一清二楚。

秦不渡：“不开门迎接一下他们？”

出乎意料地，少年没有开门，而是专心在房间里寻找其他线索。

他举着蜡烛，蹲着身子，捻起木灰：“他们不会这么蠢。”

“刚被管家锁定，现在不过是仇恨拉脱了，这个时候大喊大叫，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秦不渡挑眉，这人也不算一无是处，至少关键时刻是冷静的。

燕枝观察完，拍了拍指尖的灰。

外头的呼喊声更大了，相当频繁。

这东西无非是想骗他出去，良久都不见什么动静，更是不耐烦了，语气也开始扭曲。

燕枝冷笑：“吵死了，这都不死心，它是笃定我没被砸死，还活着了？”

他用祁野给的手帕擦着手，动作不急不慢，神色慵懒，像只矜贵的小猫。

实际上，那隐忍的杀意就蕴藏在幽蓝的眼眸底下，蓄势待发。

秦不渡感叹：“这是有多讨厌你啊，那么多个人里，就喊你一个。”他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凑近少年：

“这年头连npc都懂得柿子要挑软的捏这道理了？”

燕枝：......

“那它还挺没眼力见儿的。”他说。

六挑一都能精准挑到最惹不得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