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被带走了。
不是作为人被带走的，也不是作为真凶。
而是“交代”。
秋收年纪尚幼，但是也看出事情无法挽回，在春生被押走的那天哭得撕心裂肺。
洪师傅似乎已经见惯了，第二天该喝酒喝酒，该掌勺还是掌勺，毕竟也没有一个细心的学徒会来嘘寒问暖、夺他酒杯了。
……
看着苗芝巧苍白的面孔，来迎接她的车队，和一旁衣衫褴褛的春生，楚于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手里攥着一个素色的香包，布料已经被手汗浸湿了，楚于看着里面粉紫色的小花，沉默许久，还是系上了绳。
至于那张写着“楚蕴灵，你猜，我还在哪里下了毒？”的纸条，楚于只能找个火炉烧了。
……
寒山会武的半决赛，因为特殊原因后推三日，这几天寒山显得格外冷清。
第二日，楚于带着一点薄礼去看望蓝免——他恢复的不错，看来苗芝巧没舍得下太重的毒手。
手里领着蓝免给的回礼，楚于垫着茶包，想着回去就试试味道，却被云巍抓住了头发。
见楚于转头来看她，云巍像做贼似的，低声问：“所以苗师姐喜欢蓝免？”
厉殃似乎也对此兴趣盎然，也看向楚于。
“你怎么也跟她胡思乱想啊。”说完这话，楚于才想起来，厉殃其实比云巍年纪还小些，尴尬地咳嗽一声，抛回问题，“你们认为呢？”
“我认为她喜欢。”云巍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不然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甚至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做江湖公敌，只为了帮蓝免争取更多时间呢！”
“所以喜欢一个人，证明方法是为了他做江湖公敌？”厉殃对云巍的发言进行了二次理解。
逆天，这理解能力。
“当然不是。”楚于看着厉殃毛茸茸的脑袋，犹豫片刻，还是遵从本心放了上去。
“苗芝巧在寒山会武下毒，说大了就是宗门之间的谋害，如果真的被查出来，是要被……”楚于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确实，那个送饭的春生小哥也被镜门带走了。”云巍摇头叹息，问楚于，“师哥，你当时为什么不揭穿她？”云巍的语气并不带着责备，只是浓浓的不解。
“苗芝巧可是南玥、苗太傅的独女，生母是南玥皇后的姊妹，自幼在宫中长大，及笄之年入镜门内门修行，身份高贵。”楚于用折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揭穿她？”
云巍蔫蔫地闭嘴了。
“幸亏她把蓝免看的足够重，而且本身对夺魁没有兴趣，不然我们还送不走这尊大佛。”楚于看了一眼厉殃，心里补充一句：
在苗芝巧活着情况下。
几人默不吭声地回到竹林尽头的小院，楚于将茶包往茶几上一扔，人往软炕上一坐。
“春生到了镜门，就是到了苗芝巧的地盘，下毒之事就算翻篇了。”楚于认真地盯着云巍，“我们还是接着准备寒山会武吧。”
云巍不在言语，盯着茶几，顷刻间夺门而出，快成一道闪电。
说实话，楚于是个怕麻烦的人，他会管一些闲事，前提是在他的能力范围内。楚于已经吃过大亏，得出结论：在一个没有法律规范的玄幻世界，先活着再善良。
对此，楚于还是打算……
先尝尝蓝免送的茶好不好喝。
厉殃在楚于的对面坐下，其间一直盯着楚于侍弄茶具，盯着楚于心里发毛。
“你怎么看？”楚于问得很含糊，他知道厉殃能听懂。
“不知道，我很少想这些……”厉殃盘腿坐在楚于对面的软炕上，带着护甲的手臂撑着茶几，灰蓝色的长卷发有几缕掉在楚于手边，还有些被桌案上的茶水打湿了发尾。
男人似乎因为回答不上来楚于的问题，有些不知所措。
楚于自第一眼起，就觉得厉殃很奇怪。他就好像一团雪，可以随意搓圆捏扁，成为你想要的样子。
当然，楚于会在不久的将来，狠狠打脸自己今天的想法，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很好奇，你怎么当上轻鸿的主干。”想到什么，楚于就随口说了，“并不是质疑你的实力，但轻鸿作为反鸢的组织，每日刀尖舔血，成员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目的吧。”
“你为什么加入轻鸿？”楚于想问这个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或者说他一直对这个塞给自己的搭档，怀有强大的探索欲。
一个强大且不苟言笑的，性格古怪却实力超群的，还能在月下飞翔的。
楚于突然共情了一些少年漫的主角，他们会追着流星，然后发现神奇的小精灵，从此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楚于不喜欢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他确实想要追逐流星。
厉殃浅色的眼睛追随者茶水中的波纹：“我一出生就在轻鸿，没有离开的理由。”
楚于笑不出来了，这越听越像拐卖呢。
“真要说理由，柳双儿告诉过我。”厉殃将手搭在一边肩膀，那是羽翅的位置，“曾经有很多与我一样的人。”
“后面他们消失了。”
虽然对这句话里的信息充满了疑问，但是楚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顺着他道：“所以给轻鸿做事，或许可以找到你的同类。”
厉殃摇摇头。
“是家人……”
这两个字刺痛了楚于。
比起同类，自然是家人这个词更加温暖。楚于不知道厉殃是单纯转述了柳双儿的话语，还是他潜意识想要找到一个能陪伴的人，但这不妨碍楚于鼓励他，“你能找到的，一定。”
至于‘和厉殃一样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楚于不打算杀死自己的脑细胞了，留着下次问柳双儿吧。
“家人么？我也想要找到家人呢。”楚于第一次谈起前世的亲人。
“我有个妹妹。”看着厉殃的眼睛，楚于改口，“我以前有个妹妹。”
“我需要学着照顾她。”楚于看着手边的灰发，几根手指灵活地一转，单手就将那缕头发编成了一股细细的麻花，“经常是我一边忙手边的事，一边还要帮她扎头发。”
“只是现在，技艺生疏了。”楚于一松手，发辫就慢慢散开。
“那她现在……”厉殃捏着茶杯，问得很含蓄。
“走丢了。”楚于闷了一口茶水，没尝出咸淡来，他现在无比希望杯中装的是酒。
不过是我走丢了。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谈心。”楚于忍不住笑出声，“在下以茶代酒，祝我们最终都得偿所愿。”
厉殃也学着楚于的样子将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就盯着茶碗发呆。
“怎么了？”楚于问道。
厉殃拿起茶碗，非常认真地问：“要摔碗吗？”
……
“你跟谁学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