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后，卧室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死寂般的沉默蔓延开来，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偶尔身体翻动的响动。

“欸，之前给你发那么多消息，你看了吗？”李卓然躺在床边，翻个身就能掉地上。

程江乐被冷不防一句话问的愣神，反应了好一阵儿才回道：“看到了。”

“生日祝福也看到了？”李卓然又问。

“看到了。”程江乐翻了个身。

突然没声儿了，刚刚的对话像是没有过。

程江乐也搞不明白他问这些话的意义，是没有回复兴师问罪？可又不像，他的态度并不强硬，反倒有些小心翼翼。

他猜不透，也懒的猜。

程江乐睡不着，死盯着天花板，黑暗中，视线逐渐模糊，脑子里的画面像是被投影仪映在了墙上，跟播放小电影似的。

在八年前离开南桥时，他还没有手机，更别说拥有社交软件。

几个月后，张晚斥巨资买了台手机送他，刚注册账号不久，突然收到了一个陌生的好友提示，备注是“我是李卓然”。

起初他还没太想得起这人是谁，就在申请页里放着，直到在徐晚偶然一次与李月的通话得知。

点了同意，随手给了个全名备注，那时候他还笃定，他们这辈子都只会是毫无交集的挂名好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卓然突然开始频繁给他发消息，这一发就是整整八年。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无非是睡了吗，过得怎样，分享心情之类的……

程江乐那时候觉得，既然他离开南桥了，那一切与之相关的事物包括人，都应该忘个干净。

小小的他总是暗念，那糟糕的十年是不属于自己的人生。

尽管他从不回复，可还是把每条消息都看了。

他承认，一开始还挺厌烦对方的打扰，直到后来逐渐趋于平淡，慢慢的甚至变成了习惯。

就好像在很远的地方，有个人始终牵挂着自己，每年都掐点发的生日祝福，即便从未收到回忆，却依旧执着的坚持着……

程江乐被轻微的鼾声叫回了魂儿，他转过头，隔着还能放下两个人的距离，叹了口气。

竟然除却父母亲人，真的还有个人一直记得自己。

刘晓薇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程江乐睡得像打了几管麻醉剂似的，手机连着唱了不知道几次，他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他没有立刻接电话，先坐了起来，保持着这个姿势定了几分钟。

好半天才昏昏沉沉地接起了电话：“谁啊？”

“你特么冬眠了吧，”刘晓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都快到南桥了！”

“你来南桥？”程江乐清醒了过来，口齿不清的反问。

“昨晚不给你发消息了吗？”刘晓薇说。

“我看看啊，”程江乐点开软件，揉了揉眼睛，视线还有点模糊，于是又揉了揉，终于恢复清明了。

【明天下午三点半到南桥，记得来接我。】

还真有条消息，真的是今天到南桥。

“你收拾收拾，等会到车站接我。”刘晓薇没好气的说。

“嗯好，”程江乐往旁边看了眼，没人，又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下午两点四十三，他叹了口气说，“先挂了。”

伸了个懒腰，今天状态很不错，病痛感全消失了，那种别扭到影响情绪看谁都不爽的感觉也没了。

他把身上的睡衣脱了丢在床上，换了自己的衣服。

程江乐急着去洗漱，刚路过客厅快要迈进卫生间门的时候，发现沙发上头好像坐了个人。

往回退了几步，定睛一看，确实有个人在那儿坐着。

“你没去上学？”程江乐犹豫，但还是问了一句。

李卓然面色很差，顶着俩熊猫眼直打哈欠，像是昨夜没睡好一样，他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昨天翘课，班任让我回家反思几天。”

程江乐脱口而出：“这不好事儿吗？”

李卓然抬眼，身上散发着随时都能昏过去的虚弱感，然后哼哼笑了两下。

程江乐留下了一个微笑，匆匆跑去洗漱。

他觉着李卓然的床睡着还挺舒服的，晚上都没中途醒过，还没做梦。

程江乐漱口，把嘴里头的沫都吐了出去，又来回反复几次。

看镜子头发没有特别乱，洗了脸着急忙慌的出去了。

换鞋的时候，他发现客厅里已经没人了，李卓然应该是回屋里头补觉去了。

“你们这儿就一个出站口啊，”刘晓薇拉着个不算大的行李箱，还背着个看起来很贵的包，一见着他就吐槽上了，“还有那看着破破烂烂的车站，有点过于落后了吧！”

“那你还来，”程江乐朝车站里头仰了仰下巴，半开玩笑的说，“现在离开还不算太晚。”

“我可不走，”刘晓薇撇了撇嘴，“我得好好看看你招呼也不打就来的地方有什么吸引人的。”

“没有。”程江乐说。

斩钉截铁，脑子都没动一下，因为真啥都没有。

刘晓薇在他身后慢吞吞的走着，拉着行李箱的车轱辘声儿突然没了，紧接着感觉有人圈住了自己的腰，很用力。

程江乐说不清楚此刻的心情。

暗恋后放弃的委屈，心疼，还是庆幸？

可那股劲儿一过，他发现自己好像不喜欢她的。

刘晓薇抱了好一会儿：“我真挺想你的，我还以为你要和我绝交来着。”

程江乐愣了下，而后抓着女孩的手从自己的腰间拿开，转过身，提着她那粉嫩的行李箱：“别乱想，我怎么可能和你绝交。”

“你当然不会，”刘晓薇吸了下鼻子，“结义那天你发的誓挺毒的。”

程江乐笑了声，无所谓的说了句：“不就是一辈子找不到女朋友嘛。”

刘晓薇也笑了下。

他人缘不差，朋友也不少，像刘晓薇这么铁的还有三个，但这几人里再对比的话，刘晓薇的位置他会排在第一。

对于朋友的定义他其实挺模糊的，平时聚一块挺乐呵的算朋友，可一有事就散没影儿的也算朋友。

但刘晓薇不同，虽然高一下半学期才认识的，到现在都不够三年，但掏心掏肺分开后会难过的只有她。

“师傅，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吗？”刘晓薇刚上了网约车就问。

“我们这边面食一绝，”司机笑着说，“只要是面，就肯定不会踩雷。”

“你还挺会抓重点问的。”程江乐扫了她一眼。

“那是，别的先别管，可千万别委屈嘴。”刘晓薇边说还在包里翻找着什么。

“找什么呢？”程江乐问。

刘晓薇从兜里掏了半天，拿出了个精致的盒子递给他：“给你的毕业礼物。”

程江乐扫了旁边的人一眼，把看着像是饰品的盒子一把揣兜里。

“你不看看？”刘晓薇歪着脑袋问，“我不介意的。”

“回去看，”程江乐捏了捏耳垂，“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没想好，”刘晓薇朝车窗外看了眼，“要我觉着无聊了就立马买票走人了。”

“潇洒姐。”程江乐打趣道。

刘晓薇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程江乐也笑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