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吃过饭，秦亦桐接上颜湘开往郊区，上了高速，车子切换模式后推背感更强，声浪充斥在耳边。

颜湘问起这车，秦亦桐说是朋友的，颜湘就没再说话，秦亦桐再说什么她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颜湘把视线投向车窗外，偏僻的荒草地，淡灰色长空，怎么看都不算是好天气。

她想起自己某个夜里在网上搜索的问题，【希望朋友只有自己一个朋友正常么？】

答案大多是说提问者自私又缺乏安全感。

果然……是自己的问题呢。

没一会儿，秦亦桐就看到颜湘靠着椅背睡着了，抬手关掉了音乐。

到地方颜湘还没醒，秦亦桐就自己在一旁静静玩手机。

杨青发给她一个文档，说写了篇网文还没发表，让她帮忙看看，这会儿得了空的秦亦桐打开文档。

文风古色古香又不装逼，能说人话，一副天空草原的纯净之地如画卷徐徐展开。

主角是男的，看起来写的是男频修仙，看到第五章时，秦亦桐整个震惊住，男主和师妹就直接……完全没有前……

这种感觉就好像悠哉悠哉在内蒙骑马，突然一道闪电炸马屁股上，一路策马奔腾不能停，蓦然回首，人已经在俄罗斯了。

浩浩荡荡的千字长车啊……杨青她不会是发错版本了吧？秦亦桐微蹙眉头，抿着唇。

“抱歉啊我睡着了。”软糯微哑的声音冷不丁从耳边传来，吓得她手机直接从手里飞出去，又顺手接住锁上屏。

颜湘身上盖着她的外套，只露个脑袋，正好偏向她这边，而她刚才那种反应让人很难不怀疑。

“你……刚才在看什么？”

她两眼微微圆睁，一脸天真无辜如懵懂少女：“……小说。”

“……什么小说？”

秦亦桐正气凛然：“朋友还没发表的小说。”

颜湘不大相信地眨了眨眼，把视线移向窗外。

几栋东南亚风格建筑浸在深蓝发紫的暮色中，天边一缕赤阳如梦似幻，刚开业人还挺多，停车找了好一会儿车位，门口游客络绎不绝。

雕塑下喷泉伴随灯光跃起，两排细条白色路灯依次展开，不远处连着一个葡萄酒酒庄，风景还算怡人。

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走进大厅，开房登记的时候秦亦桐特意往后退了退，等登记完颜湘的身份证，交押金的时候才主动上前扫码。

她偷偷加钱升级把普通票升级成豪华套房，但似乎躲不过颜湘的眼睛，没一会儿脑袋就从后头冒出来，“你加钱了？加多少？我给你。”

她把颜湘的脑袋摁回去，“没，我跟前台聊天呢。”

前台美女笑而不语。

豪华套房带私汤，院子里可以烧烤，有vip独立的休闲区域，不至于和外面公共娱乐区域的那么吵。

秦亦桐叫了一些肉和菜，两人一块儿烤的都还不错，这次颜湘比鸟吃的多点，她十分欣慰，吃完两个人头发上都是烟味，她佯装随口一说：“你先去泡吧。”

颜湘看了一眼汤池，又看了一眼透明的阳台推拉门。

她不动声色的把颜湘那些微动作都看在眼里，没等颜湘说话便笑道，“舍友她们聚餐，我去露个脸，你泡完了叫我。”

颜湘望着秦亦桐进屋的背影，心口温温的，唇角有一些抿不住的笑意。

秦亦桐到的时候几个舍友已经在自助餐局域的长桌上坐了一圈，有的带男朋友来的，有的带闺蜜来的，李诗琪旁边坐了个跟她长得有六分像的美女，给秦亦桐介绍道：“秦亦桐，这是我姐李诗宁。”

秦亦桐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她之前在挤眼软件上聊得很火热的一个网友，就差约见面。

对方也认出她了，礼貌性地点头笑，又别有深意的瞧她几眼。

“哎秦亦桐？你没带朋友来？”

“带了，她困了就先睡了。”

“对象么？”李诗宁似笑非笑地当着所有人面问。

秦亦桐笑道：“不是。”

“哦……”李诗宁悠长的应了一声。

饭间几个人小酌了几杯，秦亦桐去上洗手间，听到身后有高跟鞋声跟上来。

她在门口停了一下，果然接住了摇晃进洗手间的李诗宁。

李诗宁穿着高跟鞋比她还高一点，但两只手搭在她肩上，弯着身子，像只讨人抱的小狗，香水尾调撩人的麝香气味迎面笼罩住她。

万万没想到世界这么小，网友居然以这种方式见面了。

她垂着眸瞧着李诗宁笑，话音却冷的像风，“你甚至都没上脸。”

李诗宁闻言直起身子，也不装醉了，撇嘴道：“你跟照片上不一样。”

“嗯？”她在回忆自己也没p过照片啊。

“照片上可温柔多了，我还以为是个温柔姐姐。”

“不好意思喽，让你失望了。”她轻笑一声，抬脚要走，却被叫住，“你带过来的真不是对象？待这么一会儿看七八眼手机。”

她瞧着李诗宁勾了勾唇，“你说呢？”

说完她就走了，不出意外的话晚上回去就要被这姑娘拉黑了。

套房里，她一进屋，看到颜湘靠在床头看书，下半身盖着被子，上身穿的是酒店发的烟粉色polo衫，醋酸面料在灯光下显出柔滑光泽的质感。

两条永远藏在格子衫里的手臂这会儿从宽大的短袖袖口里露出来，看起来更加细□□致，腕骨像用羊脂玉精心雕琢出来的，灯下有莹润的光泽。

黑发随意挽在脑后，几缕微湿的碎发贴着脖子蜿蜒进颈窝，才泡过温泉的缘故，皮肤白里透红，嫩的简直可以掐出水来，唇更是红润的动人心魄。

直接给她看懵了，面对颜湘本就忽高忽低的道德底线瞬间漏了底，无限下坠。

颜湘一抬眼，氛围灯里淡蓝色眼睛的波光潋滟，亦幻亦真，“这么快就回来了，还以为你们要再聚一会儿。”

“她们想唱歌，我懒得动。”她说着去浴室把吹风机拿了出来，走向颜湘，颜湘放下书睁大眼睛，又是受宠若惊的模样。

她把插销插在床边，“头发不吹干睡觉容易头疼。”

“谢谢，我自己来吧。”颜湘柔声说。

秦亦桐没给她，径自撩起她脖子后面的头发用热风吹起来，“没事，你看书吧。”有些潮湿的头发把她的领口也沾湿了，秦亦桐连带领口也吹了吹。

脖子后面温热的触碰确实让颜湘不适应的抖了一下，颜湘不太好意思地拿起书，目光落回在书上，却像是不大认识书上的字了。

这就是闺蜜么？颜湘陷入沉思，怪不得从小到大，看到那些女生都要手挽着手，什么时候都要在一块，连上厕所都要一起，甚至还要因为谁抢了谁的闺蜜吵架哭鼻子。

想到这里，脖子后面滑过的指腹似乎也没那么不能接受了，牵动发梢时带来的微痒甚至让颜湘觉得还蛮放松的。

氛围灯里秦亦桐的骨相显得更加立体深邃，颜湘抬眼望了一会儿，“你的头发居然长到那里……”

秦亦桐有些疑惑的应了一声，嗓音低地很好听：“嗯？”

“就是这里……”颜湘指着自己耳朵前面，“你的是一直连下去的，我就没有。”

“……长到这里，怎么了？”她摸了摸颜湘的头发，确定全吹干了，关掉吹风机。

“就很英气。”颜湘说。

她微怔，长这么大听过不少夸奖，从这个角度说的倒是头一个，又或许是听颜湘夸自己，她有些心乱，转了话题去问颜湘这本书讲了什么。

颜湘把书合起来，给她看封面，指尖婆娑着《过于喧嚣的孤独》几个字，讲起书里的内容，嗓音在暖光里缓缓的漾，像是在讲睡前故事。

直到最后，颜湘总结说：“我觉得绝对的精神自由，应该是和绝对的贫穷相伴的。”

她理着吹风机的线，若有所思地看颜湘一眼，这么美好的女生，一直以来却这么孤僻，“你说的贫穷包括人际关系么？”

颜湘眸光微动，顿了一下道：“嗯，他人即地狱嘛。”

她看了颜湘一会儿，启唇：“他人对于你的意义只有这个？”

“或许不是吧，但我作为人有人的局限性，我没办法判断其他人的本质。”颜湘意识这个话题过于沉重，微扬声：“时间还早，要不要看个电影再睡？”

“好，我先去冲个澡。”

等秦亦桐从浴室出来，颜湘也把电影找好了，用的是她自己的手机。

秦亦桐：“不投屏么？”

颜湘摆弄着手机支架，“投屏还得戴眼镜，用手机看吧……你觉得呢？”

投屏可以各自在自己的床上看，用手机那不得在一个被窝？

她一边答应着，一边相当‘不好意思’地坐上颜湘的床。

颜湘看起来非但没有不适应，还很自然地往她肩上一靠。

她屏住呼吸，狂压嘴角，肩上传来脸颊那种柔软嫩滑的触感……简直让心塌陷一方。

但很快，她心底的声音就响起来，直女，人家是直女！人家只是把你当闺蜜！你**冷静一点。

这是部长达两个半小时的慢节奏文艺电影，看了不到半小时她就无聊的不行了，又是在这种氛围之下，太难不想别的。

她索性装睡，颜湘见她困了就放她去睡觉了，她回到自己那边床上，这才感觉能喘上一口气。

看到吃不到太痛苦了，她背对颜湘，眉头紧皱，不行就直接凑过去吧？

体内的空虚化作巨兽在咆哮，随时都要冲破牢笼。

现在关系还不错，说不定就接受了呢？

可……要是不接受呢？那不就再也没法靠近了？兽脖子上的项圈猛地一拽，它一头撞在栏杆上，泠泠作响，粗声呜咽。

不敢想，想了就得忍着，可又忍不住不想，她好长时间都没睡着。

后半夜，奇怪的声音把睡梦中的她吵醒。她蹙着眉睁开模糊的眼，看到颜湘不安分的动着，那声音也逐渐清晰，是急促的呼吸，恐惧的声音被喉咙压得破碎，显然是做噩梦了。

她翻身下床，快步到颜湘身边，轻轻晃颜湘。

伴随着一声尖利的吸气声，颜湘猛地睁开眼睛，犹如落入水中濒死的人猛地上岸，紧接着伴随而来的就是低低地啜泣声。

她伸手在颜湘鬓角摸到了很多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一时心酸地不知怎么开口。

“我做噩梦了……”颜湘哽咽地说，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死死攥着她的短袖衣角。

明明想要陪伴，却不敢触碰，甚至不敢开口……颜湘只敢抓住秦亦桐的衣角，再不敢有任何别的动作。

是自己的问题，颜湘眼中蓄满泪水，更加看不清那女人的轮廓，像自己这样胆小懦弱的人，根本配不上好运和善意。

秦亦桐拉开颜湘的手，颜湘的指尖直到被完全扯开的最后一刻还抓住那衣角不放，但紧接着，秦亦桐掀开被子进来抱住了她。

霎时间眼泪决堤，颜湘把头埋进秦亦桐怀里，有片刻恍惚回到生命开始的地方，背上传来温柔的轻抚。

每一次触碰，都击碎一层心酸的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