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乐犹豫片刻,问道:“你有她同学的联系方式吗?”
骆文端:“哪个同学?”
万乐说:“有个叫白雪的。”
骆文端马上说道:“我有他们班级的群。”
“你联系试试,”万乐说道,“他们一起去的。”
骆文端掏出手机来,找到微信群,找到白雪的爸爸,申请了添加好友。骆文端不想给张得意买手机,也不全是为了学习,更多是不希望张得意早早地变成网瘾,张得意平时自控能力差,注意力也不够集中,脑袋也不聪明,很容易被网络上五花八门的信息吸引,骆文端不想她看到太多乱七八糟的人。所以张得意大多数时间只能玩骆文端的手机,平时也只会下点小游戏玩,骆文端没给她注册过微|信号,她也没用骆文端的号加过好友。
骆文端说道:“还没通过。”
“再等等,”万乐心里有些不安,但还是说道,“也许没看见。”
万乐心里有一个不太好的猜测,他怕张得意是在学校受了其他小孩的欺负。这事情骆文端还不知道,万乐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万乐看了眼张得意,小姑娘还不知道他心里的焦灼,坐在了骆文端腿上,玩着手指。
万乐:“加你了吗?”
“没有。”骆文端失笑。他刚才说没加,万乐劝他等等,结果话音还没落,万乐就开始催。
万乐说道:“打电话吧。”
万乐真想拎着张得意的耳朵问她到底怎么回事,碍于骆文端在场只能苦苦忍耐。
骆文端根据微|信号找到了手机号,拨打过去,第一次没有接通,骆文端皱了皱眉头,忽然有些火大,然后又打过去,响了几声之后,终于接通了。
那边一个男人说道:“哪位?”
骆文端道:“您好,白雪爸爸吗?”
男人:“啊,是,有事?”
“白雪回家了吗?”骆文端说,“我是张得意家长,张得意说和白雪一起出去玩,她现在还没回家。”
男人说:“白雪在家呢。”
骆文端愣了下,说道:“她回去了?”
男人:“对。”
“方便让我给她谈谈吗?”骆文端说。
“不方便,”男人说道,“她做作业呢。”
骆文端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他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座椅,他看不见张得意,以为张得意坐在那里。
骆文端重复了一遍道:“不方便?”
男人:“啊。”
骆文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对劲,他响了想,说道:“你确定吗?”
“我侄女被你的女儿叫出去,”骆文端说,“你女儿自己回了家,张得意却没回来,你说不方便?”
男人说道:“关白雪什么事儿啊?!”
万乐转过头去看,骆文端脸色非常平静,他看了眼万乐,然后对着电话说道:“你这个意思,是你已经知道张得意遇到危险了吗?”
骆文端丝毫不见愤怒,他冷静地道:“我没有责怪白雪的意思,我只是想问问张得意是在哪里失踪的。你放心,我不会追究白雪的责任,你可以录音,只要你让白雪帮我找到张得意,事情过后我什么都不会追究。”
男人似乎犹豫片刻,骆文端的手放在膝盖上,掰了掰关节,发出一声声脆响。
万乐听得火冒三丈,骆文端却还耐心地等着,他按了免提,把手机翻过来,放在膝盖上。
万乐听见那边男人最终说道:“白雪,你过来。”
白雪把电话接过来,“喂”了一声,骆文端说道:“张得意到底在哪?”
白雪说道:“我不知道。”
骆文端:“知道多少说多少。”
“我们没有一起走,”白雪说道,“她非要上去那个桥柱子上面玩,我们就先回来了。”
骆文端:“你们?”
白雪:“对啊,我和李漫霞。”
骆文端沉默片刻,然后道:“哪座桥?”
白雪:“就是火车道下面那个桥洞。”
骆文端对当地不熟,根本不知道火车道在哪,桥洞又在哪,万乐闻言马上问司机:“哪里的火车道有桥洞?”
司机思考了半天,然后说道:“桥洞?”
骆文端对万乐说道:“你先让宁武雀他们去白雪家,把那个孩子接上,一起去找。”
万乐正要打电话,司机却突然问道:“我知道了,有一个。”
万乐说:“去。”
张得意却忽然坐起来,说道:“她骗人。”
“我想起来了,”张得意道,“不是我想上去的,是他们让我上去的。”
张得意催促万乐说:“你告诉我叔叔,不是我自己想去的。”
万乐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自己告诉他。”
骆文端敏锐道:“告诉我什么?”
“她跟你说什么了?”骆文端问。
万乐说:“没什么要紧的,等你找到了她自己问。”
骆文端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司机说道:“孩子丢了?”
“嗯,”万乐说道,“麻烦您快点。”
司机看他们两个都穿着校服,便问道:“家长呢?”
万乐说:“死啦。”
骆文端:“……”
司机说:“不好意思啊。”
“没事,”万乐道,“这是我们唯一的亲人了,能不能快点?”
司机:“已经超速了,后面那小孩把安全带系好。”
骆文端把安全带系上,司机一个油门踩了出去,张得意说道:“他们非要我上去的,我自己不敢。”
电话那边,白雪说道:“我可以挂了吗?”
张得意道:“你是个大骗子。”
骆文端:“可以,再见。”
白雪把电话递给旁边的男人,男人说道:“抓紧找啊,用不用我帮忙?”
骆文端客气道:“暂时不需要,如果找不到可能还需要白雪的帮忙。”
男人看他这么好说话,痛快地答应了。
万乐确认了下骆文端的神色,看不出什么。骆文端此时才看出来些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平时虽然也有些毛躁的脾气,好像还是半大小子的模样,但到了这个时候却感觉除了骆文端和其他人的不同,他非常能沉得住气。
桥洞离一小车程不远,大概十几分钟就可以走到,但是前面的山路没有办法开车过去,所以几人便在半路下车了。这里是大片的农田,一片漆黑,万乐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照亮眼前的路。
朱小炜说道:“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玩啊?”
万乐和骆文端都没说话。
宁武雀:“我说,学霸。”
没人搭理他,宁武雀说:“第一名。”
万乐说:“他叫骆文端。”
“你昨天都看见了?”宁武雀问。
骆文端“嗯”了一声。
宁武雀:“憋死我了,他都知道了,那咱们随便聊吧,”
万乐:“没心情。”
欧阳雪风说道:“我也没什么心情,骆文端的记忆是要消除的,少说两句吧。”
骆文端就安静地听着他们神秘地讨论着这些话题,没有想插话的意思。
张得意老老实实地跟在骆文端身后,偶尔回头看他们一眼,说道:“我叔知道什么了?”
欧阳雪风说道:“知道这个世上有鬼。”
张得意诧异地看了眼骆文端,又看了眼万乐,万乐点了点头,但却发现张得意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更多是担忧,并没有几分开心的感觉。结合骆文端今天白天的状态,万乐感觉这件事似乎还有些隐情。
万乐说道:“他刚都信我了,你才反应过来?”
张得意似乎真的刚反应过来,她慢慢地说道:“是真的啊?”
万乐:“嗯。”
宁武雀说:“你叔那么聪明,怎么感觉你笨笨的。”
骆文端闻言苦笑了一声,张得意却没什么所谓,她已经习惯自己反应迟钝了,说道:“我妈说过,傻人有傻福。”
宁武雀说:“那你妈呢?”
张得意不说话了。
宁武雀也后知后觉:“我是不是问错话了?”
骆文端说:“你妹看上去挺聪明的,你怎么感觉笨笨的?”
宁武雀:“……”
“学霸,”宁武雀说,“原来你是这种人啊。”
骆文端说:“哪种人?”
宁武雀:“人家都说你不好相处。”
骆文端:“那没说错。”
宁武雀哑口无言,欧阳雪风忍俊不禁道:“我昨天就见识到了。”
骆文端昨天说什么也不让欧阳雪风碰自己,看上去就不是多好相处的人,几个人也没真觉得骆文端有多高傲,打趣一般地调侃起了骆文端。
万乐感觉到了这其中微妙的氛围,之所以会这样打趣骆文端,是因为骆文端对他们的身份没有任何敬畏之心,骆文端就算是知道了他们是干什么的,也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现,对待他们就像是对待普通人一样。如果真说是谁更高傲,是欧阳雪风和宁武雀他们更高傲,骆文端是这里唯一一个看不见鬼魂的人,但还是很得体,所以他们才会对骆文端的态度如此奇怪。骆文端仿佛没听见他们的调侃的弦外之音,神态自若地和几人聊天。
万乐自己有时候也会觉得,行业里确实会存在着一个鄙视链,虽然宁武雀等人有玩笑的性质,但玩笑里也绝对有真心,出身于一些名门的人总是会看不起小门派的人,而小门派的又看不起麻瓜。万乐自己感觉没什么所谓,他从小在棍棒下长大的,他师父是个典型的中国式家长,万乐的基本功都是在鞋底子底下学会的,打完了带他去山下吃驴肉,说两句师父爱你。万乐从小没皮没脸,挨打挨骂,没有几分自尊心,这次下山就做好了被大门派排挤无视的准备了。但骆文端却也消化得很好。万乐感觉骆文端不是没感觉出来,是装糊涂。
朱小炜说:“学霸,明天能借你作业抄抄吗?”
万乐打了个哈气,说道:“他作业很抢手的。”
骆文端却说道:“可以。”
万乐:“?”
万乐马上道:“那我也借。”
朱小炜:“先来后到懂不懂啊?”
“懂啊,”万乐说,“我先转来的,所以我先抄。”
朱小炜:“你先不要脸的,所以别怪我不要脸。”
万乐:“什么意思。”
朱小炜撩了撩头发,风情万种地对骆文端说:“哥哥,你借谁?”
骆文端:“……”
骆文端说:“你没事吧?”
万乐嘎嘎大笑,宁武雀恶心得不行,说道:“我也想问,你没事吧?”
欧阳雪风说道:“哥哥,我也想抄。”
宁武雀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抖了抖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骆文端看着他们三个,说道:“你们干这行的不需要念书吗?”
几人茫然地看着他。
万乐问其他人:“需要吗?”
朱小炜说:“不知道,我一直不及格,没所谓吧,我家有钱。”
欧阳雪风说道:“好巧哦,我家也有。”
宁武雀说道:“你大学都毕业了吧!”
欧阳雪风道:“这么关心我?不会是调查过我吧。”
宁武雀说道:“张玄灵的三弟子,你太小瞧自己了,你小时候尿过几次床道上的人都知道。”
欧阳雪风问万乐:“你知道吗?”
万乐却说:“张玄灵是谁?”
欧阳雪风无语道:“我昨天给你介绍过,那是我师父。”
“很有名?”万乐满不在乎地问道,“我不认识啊,我不懂你们那些道上的事。”
欧阳雪风对宁武雀耸了耸肩,示意:“你看,他就不知道。”
宁武雀说道:“你看他知道啥?”
朱小炜说:“你师父既然已经隐居了,为啥还要掺和征凶的事情?”
宁武雀看了眼骆文端,欧阳雪风却示意无妨。骆文端就算听了他们的对话,也不会知道是什么意思。骆文端走在前面,对他们的视线往来无知无觉。
万乐:“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啊。”
众人一时哑然无语。
万乐确实是这么想的,救天下这种事情,和自己师父隐不隐居有什么关系?师父虽然隐居,但又不是死了。有多大能力用多大能力,师门没几个人,就算只派他出来,尽力了就行呗。
朱小炜率先道:“确实如此。”
万乐说道:“我才不理解,你们财大气粗的这些大门派,怎么就派出这几个人?”
宁武雀一脸你在开玩笑吧的表情。
万乐:“?”
“你才下山不清楚,”欧阳雪风说道,“据我所知,宁武雀和朱小炜两个人在正一派已经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万乐:“……”
欧阳雪风说道:“道教协会主任宁沉的长女嫁给正一派掌门人传人朱家长子朱邵存,生了一儿一女,就是他们兄妹俩,灵气旺盛,道法强劲,十四岁的时候,在考核里拿了第第二名和第三名。”
万乐说:“你呢?”
宁武雀说:“那年他拉肚子,没参加。”
欧阳雪风说:“目前这几年,我们是前三。”
万乐点了点头,说道:“厉害。”
但心里却稍微有些疑惑,他实际上没觉得这些人有多厉害。昨天需要这些人帮忙也是因为万乐自己的准备不足,如果他们就是前三的话,确实不弱,但似乎也没多强?
万乐昨天是一点本事也没露,是以他们也并不知道万乐其实没比他们差到哪去,万乐扮猪吃老虎,说道:“强啊,强啊。”
万乐:“那当年第一名是谁?”
欧阳雪风有些记不清了,问宁武雀:“你输给了谁?”
宁武雀说:“忘了名字了,他只来过那一次。”
宁武雀对万乐解释道:“考核是我们各大门派的弟子为了晋降级才会参与的,不是强制的,有些门派的人不愿意出路费,隔几年才会派人来,那个人后来再也没来过了。”
朱小炜道:“他很厉害,深不可测。”
宁武雀却满不在乎:“还可以吧,现在再比一比,未必是谁输谁赢。”
朱小炜却没给他面子,直言道:“他当年也是年纪很小,没比我们大几岁,我印象很深刻,我看不到他的底。”
欧阳雪风:“真是奇怪,后来再也没听过这号人了。”
骆文端忽然道:“到了。”
众人抬眼望去,黑暗的前方,有波光粼粼的水光影影绰绰地闪烁着,上面是白色水泥的桥洞,在黑暗中非常显眼。
骆文端喊了一声:“张得意!”
万乐说:“喊不醒,张得意的魂儿就在你旁边呢,得找到人才行。”
骆文端小跑了几步,把书包扔下,看了眼浅浅的河水,只到小腿肚,骆文端把鞋脱了,然后淌下河去,往桥洞下面走去,万乐却忽然想到什么,他看了眼张得意的鞋,上面干干净净,万乐说道:“不太对劲。”
宁武雀说道:“哪里不对劲?”
万乐问张得意:“你下河了吗?”
张得意茫然地说道:“我不知道。”
万乐说:“你的鞋穿着呢啊。”
万乐又端详了眼那个高高的桥洞,桥体确实有凸出来的一块水泥,可以承载一个人的重量,但是小学生怎么可能爬得上去?
万乐仔细端详了下周围的环境,忽然从心底生出了胆寒的感觉,他往上看了一眼,火车轨道旁边并没有设置任何铁丝网。
骆文端站在河水底下,仰头望去,看见了张得意迪士尼书包的一角。
骆文端拍了拍手,打算爬上去,万乐却一边脱鞋一边喊道:“我来吧。”
万乐把裤腿挽上去,下了河,河水冰凉刺骨,万乐“嘶”了一声,冲着骆文端喊道:“你别动,我来。”
万乐说道:“我会中国功夫。”
万乐做了做热身运动,然后一个飞扑,抱住了桥身,一点一点往上拱。
宁武雀说:“嘿,真新奇,看过道士下山,没看过道士上炕吧?”
万乐说:“门票三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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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道士上炕(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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