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玄往前凑进一些。他隐约生出些期待，直觉告诉他，如果结字诀再一次产生变化，他的修为一定能够更上一层。

蛇妖露出喜悦的神情。

抵达化神近在咫尺，如果说尝试一些就能够获得答案，他并不排斥。

结字诀的力量他这些时日深有感触。按照结字诀的方式去重新整理他之前的修为，蛇妖能够感觉到，他的灵力更浑厚了。

这变化和人类女修身上的类似。只是他修为更深，体内蕴涵灵力的基数远远高于女修，想要完全沉淀下来依然需要不短的时间。

他其实不缺时间，可如果说结字诀能够抵达第二重，灵力变化的速度是不是能够更快一些？

他很期待那一天快些到来。

在这个念头的驱使下，他越发靠近荆瑶瑶。贴贴她，感受红线是否会应为这个简单的动作发生变化，他又是否能能够通过这样的变化感受到结字决的递进。

如果说结字诀变了，尝试贴合她的举动就是有意义的。

焦玄突然一愣。

妖兽不会把这样的行为赋予意义。

他们对于喜爱的认知与繁衍后代的本能混杂在一起。

相互贴合，是为了能够更加方便的延续生命，而不是为了其他。至于为了提升修为……听上去像是曾在人类女修那里看到的双修之法。

他的动作停在半途。近在咫尺的位置，他能够看到女修呼吸时候细微的变化。她的年龄按照人类的标准应该也不大，皮肤还还有细细的绒毛没有完全褪去。

随着呼吸，焦玄感受到她皮肤起伏的频率，微垂眼睛，他够看清她皮肤上细微的瑕疵。她肯定是没法和他比的。他这张脸由灵力塑造而来，根本不存在瑕疵的说法。

焦玄退回到原先的位置。

不好，他想。

他只是想要获得答案，可是如果答案不是他想的那样怎么办？他又该怎么做？

如果女修因此生气，他是否还能从她这里学习到结缘的方式？

她会不会认为这样的举止代表着什么？

修士不需要睡眠，女修却有一床被子，她躲避在其中，渡过了情绪起伏的时刻。

他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上的猎物被抢先，修为精进不顺利的时候。他这种时候，他会找人打架，用暴力的手段宣泄掉烦躁。

她比他想得更多，比他感知的更多，她的情绪变化更加复杂。很多时候，他能够感受到女修的情绪在变化，却无法具体说出她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细小的变化，是什么引起她情绪的变化。

焦玄露出思索的神情，对于他而来，这些都是全新的东西。

除了他怎么想，她怎么想也很重要。

如果说诞生于他自己的疑问还能够获得解答，与她有关的一切都是未知数。

这是前所未有的思考角度。

因为蛇妖天生不擅长动脑，他以前很少进行连续而复杂的思考。可当他拥有人形之后，在思考这件事情上，他能够抵达以前没有感受过的程度。

奇怪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变得冷静了。整个人像是被一种柔和的力量包裹，这种力量与他修行时候吸收的来自外界的力量不同，它诞生于他思考的过程。

焦玄抬起手，覆盖在半人身的胸口。

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精壮的躯体下，他的心跳。

它变了。

是它一直如此，而他终于感受到了。

焦玄抓住这一闪而过的明悟，他退回到最初的位置，蛇尾收拢，双手捏诀，进入修炼状态。

随着他退回到原位，荆瑶瑶缓缓睁开眼睛。

她松了口气，虽然一直尝试着入定，但焦玄离她太近了。

他的靠近分走了她一部分思绪，不够专心就无法入定。

她的视线落在焦玄身上。

她能感受到焦玄产生的疑惑。她或许帮助他，可就像是他第一次遇到类似的问题时候她选择沉默一样，她知道自身的浅薄无法让她扮演好引导者的角色。

涉及到更深层的东西，她的阅历还不足以支撑自己给出解答。

焦玄是转化人形的大妖怪，他是有能力独自观察和感受。

她更在意的是妖兽在思考的事实，他正在展露出属于一种人类拥有的特性——换位思考。

这正是共情力诞生的必要前提。

这种发现太奇妙了，在一个拥有“成年人”外貌的异种个体身上，发生一种“人的诞生”的过程。

人，为万物灵长。

她突然意识到，焦玄总是提起的这句话，真的有更深层的含义。

她一直觉得，他只是感叹天道不公，偏爱人类，所以当日渡劫才高昂头颅不肯服软。

修仙从来不是只提升己身修为的过程，这其中对于心境的考验，只多不少。

妖兽比起人修，心思耿直。若是真的看破世事，领悟到大智若愚的程度也好，可它们是从不曾了解过自身习性之外的事情。

变化人形，比起改变自身形态，更重要的是改变心境。

化形，化心，以修心道。

有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才能真正感悟到修士为何注重心的修炼，为何担忧滋生心魔，道心蒙尘。

化形，不是限制妖兽修行的路途，而是道给予它们更进一步的可能。

这个认知让荆瑶瑶感到诧异。

她突然诞生一个有趣的想法，若真的有人能够逆天改命，那这逆天改命是否本身就是命？

她又一次触摸到玄妙的层次。

女修不敢犹豫，借着机会收心，下沉意识进入修炼的状态。她之前替绝死岛的弟子斩断了容承留在他身体里的灵魂印记，此刻在储存在意识内等待吸收的灵力挤压到快要放不下。

一时间，焦玄创造出的小世界内陷入沉寂，连呼吸声都悄不可闻。

荆瑶瑶从静修后苏醒是已经是三天后。

她睁开眼睛，入眼是郁郁葱葱的绿。

手臂处传来缠绕感，荆瑶瑶知道那是焦玄重新变回了小蛇的状态。

焦玄感受到她苏醒，用灵力压缩声音向她传递消息。

他有所明悟，需要短暂地沉眠一段时间去整理和消化体内的灵力。等到他的修为再一次抵达顶峰，那时候，他需要一个安静不被打扰的地方迎接自己的化神雷劫。

焦玄叮嘱她，在他沉眠的这段时间内不要莽撞。容承的灵魂体依然在秘境中，若是落单，极有可能被他占据躯体，炼化成新的活偶。

荆瑶瑶一一记下。

她原本就计划这段时间在秘境内采摘药草，并尽快找到其他的横塘弟子。

能够进入秘境的弟子都是横塘这代的精英弟子，绝不能随意被人做了活偶。

她起身站定，偏头看去发现几位炼气修士已经苏醒，现在正在打坐调息的是苏念。

正好，她还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情绪面对他。

树下燃着篝火，一男一女两个修士正在篝火旁低声讨论什么，见荆瑶瑶走过来，放纷纷侧目。

男修愣怔一瞬，反倒是女修推了他一下。

于婉儿站起来：“荆师姐。”

荆瑶瑶微微偏头。她记得进入红圈那天她是喊杜落云师叔的。

她和杜落云同辈。

修真界没有什么出嫁随夫的关系。于婉儿按自己的辈分叫她师叔，或者随着杨度喊她师姐都是可以的。

师叔师侄差了辈分，听上去总是生疏，不如师姐亲切。

当日她斩秘法的事情，进了她的眼睛，也落在了心里。

杨度后知后觉，随着道侣向荆瑶瑶作揖。

“师姐。”

荆瑶瑶同两个同门打招呼，她本来想扯个笑容，可想到杜落云的事情，难免有些勉强。

于婉儿看出她的犹豫，主动开口道：“师姐，杜师叔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

荆瑶瑶偏头看她。

“这一次被元婴修士偷袭，能活下来都是命大。师叔的事情，等回到横塘，我会如实向师父师祖禀报，师姐不必忧心。”

于婉儿开口，声音虽然不高，却中气十足。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杜落云身死的事情，但在元婴修士的围攻下，他们依然能够存活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

身为修士，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牌与不可言说，该明白的时候明白，该糊涂的时候糊涂，于婉儿心中有数。

虽然说一直以来绝念岛都被绝情岛压制，但这一次绝念岛四个修士中，两个都拥有看不清的底牌。

按先前从寸弥那边探听来的说法，最后苏醒的只有绝念岛的师兄妹。

苏念与杜落云都是金丹修士，他们两人联手都无法从元婴修士手下讨到半点好处。可临时出现的筑基女修，又能有多大作用？

这才是一般修士的想法。

可事实证明，眼前的筑基女修就是改变了战局。

于婉儿不知道她到底使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只从其是最后赶到战场这一点就能够判断出，她绝不一般。

她见过女修出手，判断她为人不错。

与这样的修士交好肯定没坏处。

荆瑶瑶看出于婉儿有意结交。

她也自然地应下：“这一次的事情，我想绝死岛的师叔也受到奸人隐瞒。”

于婉儿接着话说：“弱水掌门和几位岛主一定会有所判断。奸诈之徒借由假身份潜入内门，妄图夺取我横塘传承，这可不是小事。”

“没见他得到啊。”杨度突然说。

“那我们不能在这里耽搁了，要快些……”他的话语被于婉儿一记眼刀制止。

“……抢在他之前寻到老祖的传承啊。”杨度小声嘀咕着。

“师祖不是说红圈是仙人指路吗……”

“仙人指路？”荆瑶瑶侧目。

“是老岛主？”绝情岛老岛主是最后见过横塘老祖的人，她闭关已经有四十年。

杨度露出困扰的表情。

于婉儿叹息一声，视线定在荆瑶瑶身上。

她想，这位荆师姐肯定掌握更关键的线索，有这样看不清底细的存在，他们获得传承的希望本来就很小，倒不如交换讯息，双方利好。

“是的。”于婉儿看向荆瑶瑶，“老岛主并不知道红圈代表着什么，但那红圈是突然出现在地图上的，六十年前秘境上一次开启的时候并没有吸收灵力的土地。师祖们并不知道红圈代表着什么。”

他们原本是打算绕着红圈探索，是杜落云说没有风险何来收益，他们一行人才决定进入红圈。

“具体的时间没人说得清，但老祖的魂灯熄灭时，它就已经存在了。”于婉儿给出答案，她试探着问，“师姐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荆瑶瑶沉下表情，细碎线索在此刻完全连接起来。

红圈是老祖元婴渡劫失败的碎片散落形成的。

秘境六十年一开启。

化神期以上的修士才能够开辟小世界。

红圈是有人特意提醒。

而放眼整个横塘，只有一个人有这个能力。

桂花仙。

蛇的脑容量很小的。焦玄不擅长动脑，除了没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和他本身是蛇也有关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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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042 心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