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力挤出一句话，荆瑶瑶双腿一软，她说不清是因为被摇晃重心不稳，还是先前这场战力不均衡地战斗抽空了她全部的力气。

她现在只想倒在地上，直接昏过去，然后逃掉接下来要面对的一切。

解释，说明，或许其他之类让她必须耗费心力应付的事情。

她就想装死然后混过一切。

另一道影子比她倒得更快。

荆瑶瑶被突然袭来的重量压倒，这下都不需要她思考倒下的原因了。

从高处袭来的重量不允许她过多思考，等她反应过来时候，后背已经撞在地上，脑袋磕在满是碎石的地面。

荆瑶瑶眼前有一瞬间的昏黑。随着黑色淡去，她被砸清醒了，彻底没有了晕过去的念头。

焦玄压在她身上。

他保持着半人半妖的状态。这家伙儿的肌肉含量远超凡人，精壮的身体对应的是十足的分量。

若是她现在状态稍好些，荆瑶瑶不会觉得这种重量如此难以承受，可此刻她全身脱力，这样一座肉山压下来，让荆瑶瑶恍惚了很久。

女修望着天空，雷劫掀起的红棕色尚未褪去。她的视线定在一点，看着先前的阴云逐渐散开。

荆瑶瑶深吸了一口，胸膛的起伏却被重力压制，十分憋闷。郁结在胸口的那口闷气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

她非常生气，非常。

现在是晕也晕不过去，醒着状态又极差。

她只能胡乱想些其他，可这种转移注意的小把戏在这种时候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她明明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询问容承，摇晃她到底能什么用！

到底能有什么用！

看容承的样子，他分明就是有桂花仙的线索的。她马上就能掌握线索了，晃她干什么？

就算是正常情况下，唤醒昏迷的人也不能这样晃吧！就不怕给人晃出脑震荡吗？

焦玄估计也难以理解脑震荡。

荆瑶瑶闭上眼睛，又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量依然在，憋气的感觉也没有任何消散的意图。

不上不下只知道一半，想要气死她吗？

荆瑶瑶用力砸在焦玄身上。

反正蛇妖意识全无，不砸他几拳出气实在是难消心头之恨。

蛇妖肌肉紧实，砸他疼的反而是她的拳头。

只感觉更生气了。

荆瑶瑶一咬牙，推开焦玄。

重物旁落，她瞬间轻松了不少。

荆瑶瑶深吸一口气，这一次明显顺畅多了，她撑坐起来。

手指黏腻难耐，还有小石头刺入皮肤的细微疼痛。

荆瑶瑶抬手去看，她的掌心沾满了细碎的砂砾。小石子陷在肉里，而黏合着石头与皮肤是赤红的血。

荆瑶瑶连忙转身去看出气沙包。

他倒在地上，平日里过分明艳的脸一片苍白。

荆瑶瑶猛然醒悟。容承的话不一定是对的。那一瞬间，他的意识和她同时被困在那片黑暗里，他怎么能肯定焦玄放弃了雷劫？

她不认为自己和蛇妖之间的关系值得他放弃自己的化神雷劫。

他受了最后一道雷，却是用后背接下了这足以劈开天地的力量。

所以七窍流血，血肉模糊。

荆瑶瑶的视线下移，从焦玄脸上移动到他的尾巴上。

寻常时候，焦玄的鳞片被灵力滋养，在阳光下，黑色也透出五彩斑斓来。

现在，蛇尾无力瘫软着，四周散落着带血的鳞片，那都是从他本体上剥离下来的，每一片都有双手并拢那么大。

对应的他尾巴上的鳞片外翻，露出里头模糊的血肉，有的地方被雷电焦化，是碳一样的颜色。

原本十分有光泽的鳞片粘上血色，一片狼藉。

荆瑶瑶皱起眉。

她昂头看向天际，云层逐渐消散，秘境外的天光缓缓渗透。

荆瑶瑶朝着焦玄的位置挪了挪。若是她此刻有多余的力气，其实应该把他移动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可她浑身乏力，站起来都十分困难。

她从如意袋中取出丹药，先往自己嘴里倒了几颗加速灵力恢复的，顺手取出治疗外伤的膏药，正准备替焦玄上药，女修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上。

血和砂砾混成泥土，连指甲的缝隙里都是污垢。

她闭上眼睛，勉强集中注意力恢复灵力，等灵力枯竭的干涩感缓和些许后。女修施展法术，清洁自己的双手。

凉水拂过皮肤，洗掉血污与泥沙，水聚集在地面形成一小滩脏污。

荆瑶瑶转身，视线落在焦玄的尾巴上。

他成功了。即使最后一道雷劫让他狼狈异常，但蛇妖还是顺利进入了化神期。

荆瑶瑶不担心蛇妖就此死掉，只是他现在的样子过于惨烈。

女修沉着脸，想起刚才的事情她依然生气，可这种时候生气也没有多少用处，焦玄是伤员不能多打，只能骂他几句出气。

“怎么？觉得我是那种看你受伤就会心疼你的人吗？”

“我的良心早就让狗吃了。”

“我这种人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荆瑶瑶嘴里骂骂咧咧，手上的动作还算柔和，将松霄配置药膏涂在焦玄的蛇尾上，看着他黑色的尾巴上涂满了乳白的药液。

荆瑶瑶抿抿唇。

她很难说明品阶低的药物对他这种高阶妖怪有没有用。她只是感觉这样的行为比起替焦玄治疗，更多的作用是安慰她心底生出的那一丝愧疚感。

他们本来就是互利合作的关系，焦玄没有必要付出其他的代价。

这只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情感包袱。

若是她足够心狠，就应该趁他虚弱的时候杀了他，她能够更便利直接的获得报酬。

可她不是这样的人。

荆瑶瑶叹息一声。这些东西难以改变，她便平和地全盘接受。

药膏似乎在起作用，

焦玄逐渐有了表情变化，尾巴也不时抽搐一下，虽然还昏迷着，身体的本能反应无法避免。

“疼着吧。”荆瑶瑶朝着他挥挥拳，却没有想刚才一样真的砸下去。

她不敢浪费时间，原地打坐调息。

在松霄等人发觉异常前，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

荆瑶瑶不敢耽搁太长时间，她知道空中的浓云散开，一定会有人赶来。

一炷香的功夫后，感知传递回讯息，有人朝着山顶的方向赶来。

荆瑶瑶立刻睁开眼睛。

她偏头看向焦玄，他依然蹙着眉头。这一时半会儿的功夫，药膏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荆瑶瑶尝试着将他扛起。在灵力支撑下，她扛着焦玄不算费力，可他的尾巴拖在地上，随着荆瑶瑶迈步，每一步都会留下血痕。

这样不行。

就算是把焦玄藏在安全的地方，这么浓重的血腥味他肯定会被人发现。

他现在气息内敛，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凡人一样，若是来得是人说不定还好一些，万一引来什么饥饿的妖兽，就真的变成蛇羹了。

荆瑶瑶偏头看着焦玄，他的头垂在肩上，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蛇妖的耳朵就在她唇边。

“焦玄，听得到吗？”荆瑶瑶轻声开口，尝试着和他说，“你得变回蛇。”

只要他能够变回蛇，一切就会变得容易起来。

焦玄没有反应，荆瑶瑶移动重心，手勾住蛇腰的尾巴，准备换成公主抱的姿势。

焦玄的尾巴很长，这个姿势看上去很古怪，女修晃了几下稳住重心，慢慢朝前走。

手中的重量是瞬间消失的。

荆瑶瑶还保持双手托举的姿势，庞大的身影却突然消失。

火焰喷吐又消失，小蛇从她胸口的高度坠落，荆瑶瑶连忙弯腰，抢在他落地之前将蛇妖接住。

在碰触到她手心的时候，小蛇自然盘旋着身体，他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只是用本能固定在她手上。

荆瑶瑶伸手调整他尾巴的位置，重新把袖子挽好。

她捏诀施法，驱散身上的血腥味，又祭出桂花枝，任由桂花香味掩盖住焦玄身上的药膏味。

她提剑而行，朝着来人的方向移去。

来人是寸弥和郭振，见他们走到一起，荆瑶瑶知道师兄师姐已经顺利汇合。

速度如此之快只能说明苏念一行人原本就在附近。

他们会来到这里只有一个原因——被容承影响的夏小洁有意引诱。

荆瑶瑶眯起眼睛。

“荆师叔。”寸弥看到荆瑶瑶连忙上前，比起往日平和，荆瑶瑶从她脸上看到了明显的慌乱。

荆瑶瑶眼瞳扩张。

“夏小洁有问题！”

“她呢？”

“死了。”郭振接话。

“边走边说。”荆瑶瑶没有犹豫，“带路。”

一行三人御剑而行。路途中，寸弥说明了情况。

他们原本是朝着西南药谷的方向进发的，苏念说那是之前师祖们专门开辟出的一处地方，算是一个在秘境内的人工草药培育地，以松霄的性格，肯定会在这里采药种药。

是夏小洁突然说她和成双在游历过程中曾见过一只蛇妖。苏念原本有怀疑，但在她的描述中，这条蛇明显和荆瑶瑶口中湖底的不同。

苏念见过蛇卵，他当然也能够想到公蛇的事情。可随着他们靠近活火山，天空中酝酿的雷劫却让众人发现异常。苏念见过焦玄，知道这是荆瑶瑶和螣蛇之王的目的地。

苏念当机立断停下，但夏小洁却生出异变。

“她杀了杨度师兄。”寸弥低声说，“原本那歹徒是要对婉儿师姐出手的，杨度师兄他……”

“我和师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郭振说，“真的有两个夏小洁。”

荆瑶瑶捏紧拳头。

狡兔三窟，可这容承到底有几条命？

她与师兄师姐汇合的时候，周遭寂静无声。

荆瑶瑶靠近松霄，她立在树下，视线落在于婉儿和杨度身上。

荆瑶瑶靠过过去，松霄攥住她的手。

相对无言，但情感无需话语传递。

于婉儿表现的很平静。

杨度的死法和成双类似，是被吞噬灵魂而亡。

荆瑶瑶看不到，一条红线悄无声息断开。属于杨度的一端消散在空气中，而于婉儿的那端红线缠绕手腕而生，一圈又一圈，印刻在血肉里，难以磨灭。

空气中酝酿的崩痛，让人不受控制的低沉。她想起远在另一个世界的爷爷奶奶，他们知道她车祸的时候，是否也是如此无声的沉寂。

荆瑶瑶不敢多想，她拽住松霄的手，小幅度地指了指另外的方向，悄声离开。

另一侧，氛围稍微缓和，却也说不上轻松。

苏念正在整合夏小洁的残躯。他的眼瞳覆盖着一层浅淡的银色，流动之间，无数的灵力从周遭的空间中诞生汇聚到他的双眼之中。

荆瑶瑶靠过来，她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就是空气中怪异的气味，那是脂肪燃烧的气味。

地上分布的残躯，苏念在这处空地移动，拼合着残躯。

他与夏小洁没有什么联系，做这件事情的时候透露着一种无情的冷静。

夏小姐的躯体是在空间与空间的绞杀中被搅成了肉酱。

荆瑶瑶体验过那种感觉。

焦玄的最后一道雷劫还是送走了容承寄居在夏小洁身体里的意识。

苏念看到她过来，眼中汇聚的银色光芒暂缓。

他从空间绞杀中看到很多不曾涉及的新东西，对苏念来说，这些都是灵力。

他朝着荆瑶瑶招招手，小师妹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拒绝了苏念，独自朝着无人的方向走去。

她深深地呼吸。每一下，荆瑶瑶能停清晰地听到吸气与呼气的声音，在寂静的林地，这样的声响让她头皮发麻。

她朝着无人的地方走，心中搅合的情绪明明似滔天巨浪，可实际展现出的却是面无表情。

荆瑶瑶停在一棵树前，背靠着凹凸不平的曲面，她闭上眼睛，意识回到深处。

当她的意识转化成为具体的形态时，荆瑶瑶开口质问二十。

“容承到底什么情况？”

“他还活着。”二十给出了确定的答案。

荆瑶瑶皱起眉头。

对峙几次，双方都是底牌尽出，为什么他还能活下来？

简直不可理喻。

荆瑶瑶咬牙，抱怨了一句：“身负气运的人都和蟑螂一样吗？”

“最后一斩，他本应该死了。”二十给出解答，“他身上的气运替他当下必死的一击。从此之后，他就是普通的修士了。”

荆瑶瑶深吸一口气：“还能这样？”

“他的气运继承到了您身上。”二十解释说，“最后一击气运替死，而因为斩字诀特殊的功效，所以您继承了属于他的气运。”

“这样岂不是说我之后也和蟑螂一样？”荆瑶瑶脱口而出，话音落下，她又感觉这样形容自己很奇怪，“蟑螂一样顽强的生命力。”

“运气方面应该会变好一切。”二十回答，“但在遇到气运子的时候，依然会落于下风。”

荆瑶瑶产生疑惑。

“也就是说，按照正常的世界线发展下去，容承在折楠的故事里扮演的是反派的角色，为了避免反派在主角把他干掉之前提前被干掉，就会有气运保护？”

“是的。”

“气运和灵力是不同，之前斩断的事物会转化成为灵力，但比起灵力，气运是更高概念的东西，它无法转化成为灵力。”

“我会成为反派？”荆瑶瑶想到无辜死去的修士，若是反派真的能够为了自己的利益随意的决定他人的生死，那她又何必费力修什么有情道？

她在另一个世界的所作所为，成了放狗屁不是？

“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荆瑶瑶抬头看着挤压在自己意念浅出的能量，她闭上眼睛。

“容承现在是什么情况？”

“在他身上气运完全消失之前，顺利回到了位于临江府的本体内，但灵魂受伤严重，处于深度昏迷。就算有灵植能够恢复灵魂的力量，想要恢复如常，最少也需要十年 。”二十将最后关于容承的信息传递给荆瑶瑶。

“他既然活着回去，就不会放过横塘。”荆瑶瑶说出了此刻最大的顾忌，“十年对修士不长，他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没能彻底杀死容承，是最大失误。可气运这种事情，她真的难以计算。

“我要尽快离开横塘。”荆瑶瑶睁开眼睛，“容承的报复对象必须是我，绝不能牵连横塘其他的弟子……”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这种话语，她自己都不相信。

一直以来，横塘因为地势偏僻，又有三千水泽作为天然屏障，加上护阵**水连天的保护，在水府独善其身。

她继承了容承气运，横塘也会因为这细微的变化而变化，就像是折楠和降业峰一样，她会牵连其他人。

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她要抢在中洲的报复抵达之前，解决到容承。

没有气运替死，她还有一次机会。

临江府。

“有人来了，宿主。”二十适时出声打断了荆瑶瑶。

她的意识自然地退回到外面的世界。

附近的属下，一道熟悉的声音缓缓浮现。

“夏小洁？”荆瑶瑶下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

她直起腰。

夏小洁已经死了，眼前这个是在容承控制下化形成为夏小洁的蛇妖。

“你来这里做什么？”在她被容承拖进黑色的世界时，蛇妖已经获得了自由，她带走了两枚蛇蛋，突然又出现在她面前……

转化成人类修士模样的蛇妖朝着荆瑶瑶靠近一步 ，桂花枝浮现，荆瑶瑶表现得十分戒备。

眼前的妖兽已经拥有人形，是真正的元婴修士。

她之前能够与其相争，只是因为容承没有完全掌握她的力量。

“我想离开这里。”

蛇妖说明来到这里的目的。

“你能带我出去吗？”

“现在没有人出得去。”荆瑶瑶偏过头。

秘境开启的时间还没到，焦玄的雷劫已经结束，两个世界的裂缝也已经修复。

“那能出去的时候带上我。”蛇妖盯着荆瑶瑶。

荆瑶瑶看向她，妖兽说话直接，毫不遮掩地表达着自己的需求。

荆瑶瑶问她：“为什么非要离开这里？”

“这里水很多，不适合修行。”蛇妖说。

她的理由朴实无华，荆瑶瑶找不出漏洞。

可还有一个现实摆在眼前，她是妖兽，元婴妖兽。

受伤的焦玄都瞒不过师父的眼睛，眼前的蛇妖跟着她走出秘境，第一时间就会被横塘的各位岛主联手攻击。

妖兽和人修难以和平相处，在一十三洲，这样的想法才是正统。

“你出去会被围攻。”荆瑶瑶告诉她事实。

“我能理解你想出去原因，但你保护不了自己，我也是。”

“外面有离开的人类修士？”

“很多。”横塘的几位岛主都是元婴修士，还有其他在闭关的前辈。

她或许能劝说师父枯水道人放过蛇妖，但是其他的岛主和老祖却不会听她的话。

蛇妖点点头。

“我打不过。”她实话实说。

荆瑶瑶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看到修士夏小洁的样子，她叹了口气。

“你能否变成小，就和普通蛇一样？”如果她能够变成焦玄现在的样子，她或许可以将她带出横塘。只要去到一十三洲上，元婴修为足矣避开很多麻烦了。

蛇妖想了想：“其他地方也有我打不过的人。”她转头眺望远方，“这里也有火山。”

之前的火山被一条强大的雄蛇占据，但雄蛇死了，火山成了无主之地。

蛇妖伸出手，两枚蛇蛋出现在她手中。

“人类，你带走它们吧。”蛇妖推出蛋壳。

荆瑶瑶不理解她的行为。明明在之前因为两枚蛇卵的存在逃过了容承的控制，现在为什么又要将两颗蛇蛋交给她？

“我要去火山闭关。”蛇妖说，“它们两个还承受不了火山的火焰，放在外面，就会成为其他妖兽的食物。”

她的视线下落，落在荆瑶瑶的手臂上。

“我能够感受到那位大人的气息，他拥有四爪螣蛇的血脉，我的孩子跟在他身边，肯定比成为寻常妖兽的食物好。”

荆瑶瑶接住两枚蛇卵。

“你变成这样，我很抱歉。”荆瑶瑶往前走了一步，她看着面前这个拥有和夏小洁一样外貌的蛇妖，面对人类无法轻易说出口的话语自然而然吐露。

“我没法代表谁，只是感觉因为人的私欲影响到化形这么重要的事情，感觉很难过。”

因为几位修士的死亡，因为无声的悲痛，因为修真之路的漠然。

她感到很难过，但面对心思复杂的人，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得到了成为“反派”命运，被选中成为气运子的对手，成为了注定会倒在气运子脚下的垫脚石。

她见过折楠，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却是真心欣赏这位可以恣意而活的修士。

她想要成为她的对手，却对敌人的身份没有任何渴望。

她羡慕折楠。她看上去没有任何忧愁，唯一在意的便是手中的长剑。这样的人被天之气运所眷顾，似乎理所当然。

蛇妖歪了歪头，她好像听懂了荆瑶瑶的意思。

“化形是可以改变的。”她注视着荆瑶瑶，这个在秘境中出生修炼的蛇妖没有沾染任何外界的污垢。

她所说的就是她所想的。

她轻轻抬起一只手，周身灵力运转，荆瑶瑶看到一张和她一样的脸出现对面。

“我可以选。”蛇妖用她的脸说出这句话，就像是照镜子一样，可对面的妖修并不像镜子里的身影一样模仿她的动作。

接着，蛇妖又变化回夏小洁的样子：“我只是很喜欢这个样子。”

她回忆沉在湖底时候见到这个女修的样子。

她面对着水中的倒影，露出瞬间的笑容，唇边有一个不对称的小酒窝，弯曲的眼睛弧度简单，却难以复刻。

蛇妖朝着荆瑶瑶露出笑容，她的身影逐渐淡化，消失不见。

-

进入秘境不足两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在松霄的安排下，众人在秘境内的草药园落脚。这里有之前修士前辈建造的临时住处。

因为同门的逝去，修士之间一直弥漫着一种浅淡的悲伤。

各自之间交流减少，更多的时间用来修炼、修炼和修炼。

这其中以于婉儿为最。

她在抵达草药园的当日就进入闭关状态。

松霄看过几次，都被委婉的拒绝。

荆瑶瑶也在之后不久进入闭关状态。

焦玄迟迟没有苏醒的迹象，她体内充斥的灵力压制不住，不得不闭关休整。

这一停，就是三个月。

荆瑶瑶不知道她是不是又一次进入了清静境，她的深层浅层意识中都是累积尚未吸收的灵力。

等荆瑶瑶从闭关状态中苏醒时，秘境之旅即将结束。

她的修为停在了筑基初期圆满。

这已经是前身的最高修为。

她穿越至今一年有余，仔细说起来，她的修炼速度只比原身稍微快一些。

原来的女修虽然是相克灵根，但对灵力的感知力极强，她的天赋更多也是来自这一方面。

秘境再次开启的那一天，荆瑶瑶在最后离开。

她又看到了之前的蛇妖，女修朝着她伸手，如果此刻蛇妖想要离开，还能抓住最后的机会。

转变成为焦玄这样的小蛇，她就有把握带她出去。

蛇妖拒绝了。

她压缩传音，希望荆瑶瑶能够照顾好两枚蛇蛋。下一个六十年，她或许就有实力离开秘境了。

荆瑶瑶能够理解，她后退一步，进入七位岛主合力创造的霞光之内，离开了水泽秘境。

几位岛主站在高台上，看到一道道影子从秘境中传送出来。

七次闪烁后，霞光逐渐黯淡。

荆瑶瑶抬起头，看到了绝生岛岛主铁青的脸色。

这一次绝生岛的两位修士无一人走出，更让人吃惊的是绝情岛的杜落云也永远地留在了秘境内。

之前宗门内就有魂灯闪烁，如今倒是印证了修士身死的事情。

苏念的视线从几位岛主脸上移过，看到他们个个神色变化，他从如意袋中取出一截元婴活偶的断肢，在几位岛主开口质问之前，主动提及了这一次秘境中发生的事情。

当中洲、监察处、指挥使这样的词汇一个又一个从他口中吐出时，荆瑶瑶能够感受到几位岛主间氛围的变化。

若是真是同门相伤，处理起来反而容易。牵扯到中洲势力，秘境中的阴霾扩散，笼罩在了每一位岛主脸上。

关键时候，弱水掌门依然是第一发言人。

她让从秘境中的出来的修士回到各岛休整，单留下了两位金丹修士。

绝念岛依然热闹非凡。水泽秘境一行，绝念岛是唯一没有修士伤亡的岛屿。其他各岛对此有不少说辞，不过没能传入向花间。

荆瑶瑶在水与火的分界线打坐。

她正处于筑基初期瓶颈期，打坐能够起到的作用很小。

荆瑶瑶保持着修炼的状态，等待着从戒绝主岛传来的消息。

她将焦玄安置在地火石上，可时间过去了几个月，螣蛇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荆瑶瑶不知道妖兽的伤要如何治疗，若不是他生命体征一直到很平稳，她真有些担心焦玄就这样死掉。

苏念一直没有回到绝念岛。

大师兄寸锦被临时抽掉到岛外，在水泽巡视。

秘境之后，想象中的轻松氛围没能到来，横塘上下一片肃穆。

但凡听到消息的人都在等，等戒绝岛上几位岛主的商议结果。

秘境开启本是大喜事，但却损失了如此多新生代的人才，其中以杨度为最。

荆瑶瑶托同门的其他师姐探听于婉儿的消息，只是听说她从秘境回来之后就再也没回绝情岛，这段时间在何处没有人知道。

转机出现在七天之后，荆瑶瑶正在打坐。向花间外突然传来熟悉的气息。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风尘仆仆的寸锦。

“小师妹。”寸锦定在她面前，“师父让你快些动身去往戒绝岛。”

“出了什么事？”荆瑶瑶询问寸锦。

但大师兄显然也不知道具体的缘由。

他摇了摇头：“我只是来传话。”

荆瑶瑶想，无外乎就是秘境中的事情，与她有关的，想必就是老祖的传承。

她没有拖延，起身随着寸锦前往戒绝岛。

荆瑶瑶在戒绝岛上看到一个意外的身影。

之前说没有消息的于婉儿原来一直没有离开戒绝岛。

她跪在正殿门外，腰杆挺得笔直。

主岛这些时日一直禁止寻常修士通行，其他人没有她的消息也正常。

荆瑶瑶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寸锦看到她的动作，轻声透露一个消息：“绝情岛与她划分了关系。”

荆瑶瑶蹙起眉。

“因为杨度已死？”

“他们说她的天赋本就不该留在绝情岛，是沾了杨度的福。”寸锦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语气也没有任何的起伏，荆瑶瑶听不出他对此事的态度。

她感觉无力。

“这么说，宗门不打算管这次的事情了。”

“师门能做到有限。”寸锦吐露实情。

这一次容承是以个人的名义来到横塘，他的事情在中洲到底是什么情况没有人知道，若是贸然将事情弄到监察处去，会损失的只有横塘。

丢芝麻，还是丢西瓜，几位岛主和掌门心中盘算的清楚。

现在宗门上下都在等着这件事情的处理结果，可横塘并不能借着性子，拿着其他弟子的性命赌一次满盘皆输。

容承就是知道横塘就算是知道了他的身份也定然翻不出浪花，才敢大摇大摆的来到这里。

目前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老祖的传承依然留在了横塘，但这同样也是最大的隐患，没有人知道他会不会为了这份传承卷土重来。

荆瑶瑶沉着表情。

“叫我来是希望我能躲起来？”

“不是。”寸锦否定了她的猜测，“师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寸锦分明不知道几位岛主为了什么传唤她。

荆瑶瑶侧头看着师兄的侧脸，他还是如常，没什么表情变化，但她看到了足够的信任。

枯水道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管。荆瑶瑶也知道，师父的性子原本就和她很像。

寸锦停在主殿前：“进去吧，不要和其他的岛主争辩，这种时候众人都绷着一根弦。”

寸锦向来不是多话的性格，这次特意多嘱咐了一句，也能看出事有不易。

荆瑶瑶应下，推门走入正殿。

她垂着头往前走了几步，正准备朝着各位岛主行礼 ，抬手的动作却停在半空。

荆瑶瑶抬起头。

大厅内空无一人。

她蹙起眉头。蒲团留有余温，燃香静默燃烧，甚至说师父身上的气息都十分清晰，眼中却看不到任何一个修士。

荆瑶瑶猛地转身，桂花枝悄然浮现。

——昆山片玉。

细小的黄色花朵爆发出幽香，扰乱燃香迷乱。

眼前的幻境悄然而破，几位岛主端坐在两侧，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荆瑶瑶连忙收势，朝着几位岛主和掌门行礼。

动作间，她注意到主位上出现一位不曾见过的老妪。此刻，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停在漂浮在荆瑶瑶身侧的桂花枝上。

是绝情岛的老岛主。

荆瑶瑶的脑海了闪过一个名字。这位老者就是最后见过横塘老祖的人，也是目前横塘内资历最深的人。

她的修为应当于现任的绝情岛主一致，但在威望上，现在的岛主根本无法和她比较。

“师伯，你看这……”先开口说话的是弱水掌门，她遥遥指了一下荆瑶瑶。

“是师祖的剑。”老人偏过视线，浑浊的目光落在荆瑶瑶身上。

“刚才那一招，是昆山片玉？”

荆瑶瑶颔首：“回曾师祖，正是。”

“我记得，我记得。”老妪眼中闪过光亮，年少时候的回忆涌动，“我曾见师祖用过，我记得，这一招是专破灵魂的。”

“灵魂与幻境。”

“这名字，还是桂花仙起得。”老妪露出笑容。

但在桂花仙一词出口的时候，在场的诸位岛主纷纷侧目，各自表情变化万千。

荆瑶瑶惊讶地抬头：“您也知道桂花仙？”

“当然了。”老人眯着眼睛。

“师祖提过几次。”她笑起来，“能在此见到老祖的剑，可真不错。”

她朝着荆瑶瑶招手。枯水道人不停地给自家徒弟使眼色。

这一次横塘的事情确实遗憾诸多，可她私心里依然是高兴的，尤其是听自己的四弟子说，最小的弟子得到了老祖传承，她就觉得高兴。

可当听到这其中的诸多牵扯后，枯水又忍不住担忧。

若是这一次绝情岛的岛主，能够舍下血本，送瑶瑶个灵器法宝的，之后她也算是底牌傍身。

绝情岛的资源一直到是横塘最好的。他们的修士是，他们的法宝也是。

荆瑶瑶靠前几步，离得近了她闻到一股浅淡的桂花香。

不是桂花枝的香味，这种味道是从面前的老妪身上传来的。

“你是绝念岛的弟子？”

“师承枯水道人，行三十六。”荆瑶瑶回答。

“那你不知道也正常。”老妪似乎是猜到了荆瑶瑶心中的疑惑，“你手中的桂枝来自一片不起眼的桂树林，当年的那片桂花树被移植到了绝情岛。”

“您知道桂花仙的来处？”

“也许只有师祖他老人家知道。”老妪说，“只是他曾说，若是有一日真的有人能够从秘境中带出他的剑，便是下一任横塘之主。”

荆瑶瑶睁大眼睛。

“您是说？”

“还不是现在。”老妪压下表情，声音突然变得不容置疑。

“在那一日到来前，你必须拥有自保的能力，还要在七位岛主联手进攻下将其击败，只有如此，横塘才会交到你手中。那时候，掌门便不再是杂役，而是横塘的道标。”

“师父！”这一次说话的是绝情岛主。

“闭嘴。”老人横他一眼。绝情岛主虽然心有不忿，还是坐回到原位。

“瑶瑶？是叫这个吧？”老妪露出笑容，“你可听明白了？”

“弟子明白。”荆瑶瑶意识到，老祖的传承又何止她手中的桂花枝。

他真的留下的是横塘，整个横塘。

“好了。”老人站了起来，“这几天你们吵来吵去，为了什么我也知道。但这一次，秘境之祸，就到此为止。”

荆瑶瑶蹙起眉头。

“我知道你们有人不理解，但我同意弱水的话。在我们年轻的弟子成长起来之间，横塘还要为他们留出一片天空，这口气无论如何也要咽。”老妪话语间不由闪烁泪光。

她是绝情岛的老岛主，自然是清楚这一代弟子的天赋的。

一声冷笑在大殿中传开。

“横塘此举，就不怕门中弟子寒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