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信任和选择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荆瑶瑶感受着自己心中滋生的喜悦,暗自发誓一定要竭尽全力去帮助以银杏为代表的修士。
她朝前迈出一步,在情绪的驱使下,动作都显得轻快。
“我是医修。”她说,“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银杏打量着荆瑶瑶,十分郑重地从上到下看了两遍才点点头。
因为他者的规训,她的外在看上去像是个利索的男修。此刻展现出于外在不一样的特性,组合起来有种怪异感。
这很正常。
自我改变从来不是一劳永逸的事情而是是一个缓慢变化的过程。
参天大树也不会一日长成。
当束缚被斩断后,属于她自己的一星半点溢出来。
荆瑶瑶观察着这份怪异,想象着它褪去之后的美丽的姿态。
“我有些不舒服。”银杏小声回答。
荆瑶瑶知道她的不适来源于何处。
束胸对她身体的压迫使得皮肤和骨骼都产生了变化。就算是修士,这样的伤害也是不可逆的。
“我可以帮你。”荆瑶瑶没有任何的犹豫,在听到银杏的话语之后,立刻给出了确定的回答。
她如此利落的允诺出乎意料。
她展露的直接善意,就像是无法回避的阳光,转入常年潮湿的角落。
银杏感到阵阵恍惚。她不会拒绝,无论是善意还是恶念,她都无法拒绝。
今天之前,因为恐惧,她不得不做那些事情。
她不经常说话,无法用言语准确的描述这种变化。
她抬着头,视线不受控制地被眼前的修士吸引。
她和她差不多,或许比她更加年轻。
听门内的其他修士说,她帮助他们解决了很多身体上的小毛病,是个很好的人。
她的修行天赋应该也很好吧?肯定很好。
只有这些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才能够如此自信的朝着陌生人散发善意。也许,只有她一样的人,才能够有力量从泥沼中走出来,而不是像是她一样每天活在无穷尽的痛苦之中。
银杏突然诞生了很多陌生的情绪。她突然感觉到特别的伤心。
她年龄不小了,自从被发现有修行的天赋之后,就一直在断门内修炼,可这么多年的时间里,她到底做了什么?
和眼前的修士比起来,这一切好像都毫无意义。她打不过贺泉清的跟班,只能被他们欺负。
那些人嘲笑她。长得这么丑,有脸叫做女人。他们要是她,早就找个河跳了。
他们笑她,一个丑八怪,胸脯上吊着两坨那么大的肉,就好像是在邀请人品尝一样。
得蒙上脸!有人喊。
要不然下不去嘴!有人应和。
她没有跳河,可现在的生活,不也是水深火热?
真的找一条河跳下去也许会好上很多。
她没有。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支撑着她,她没有选择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痛苦没有消失,只有听他们的话才能好一些,那就听他们的话。
她没有其他任何的方式,就只能如此。
不需要更多复杂的理由。她不想死,这一条就足够了。然后她逐渐改变,成为了听话的傀儡,成为了僵硬的木偶。
木偶也会挨打,被辱骂。木偶是不在乎的,不会痛的。
她靠这样的方式存活。她知道自己变成了被线条控制的木偶,成为了顺从的奴隶。
紧绷的线一根根崩开,线条在阳光下变成不值一提,被炙热的光线点燃消失不见。
木偶总是高高举起的手被放下来,然后,她感觉到了疼。
她喘不上气。一圈圈捆缚着的裹胸布缠绕住的不只是她的血肉,她的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这么多年,她到底是如何忍受的?如何能够就这样忍受着?
好疼。真的好疼。
如何缓解这种痛苦?她要结束这种非人的折磨。
不要再继续痛下去了。
这么多的念头,只有这个最清晰。
这就是她此刻最想要的事情。
银杏低着头,她从未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产生过这么多想法,一直以来,她都只需要听话。
这种感觉如此的奇妙。
她感觉到一个叫做银杏的女孩在她的心中再一次苏醒过来。
尽管她回忆起的经历让人愤怒,可她没有感觉到害怕。
她已经度过了最最黑暗的时候。
她用不算勇敢的方式保护了自己。
荆瑶瑶不知道她此刻涌动的情绪。她往前走了一步,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语:“我可以帮你。”
“我可以帮你,银杏。”
熟悉的名字牵动了本能。
银杏抬起头,与荆瑶瑶对上视线。短暂一瞬,她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只是本能退散后。
她逐渐意识到,她们之间存在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银杏慌乱地躲开荆瑶瑶的视线。
可又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
她为什么要躲?她没有答案。但她不想躲了。
现在有人站在她的面前,她能够解决她身上这无穷尽的痛苦。
她为什么要躲避呢?她分明不想继续疼了。
“帮帮我。”银杏抬起头,主动朝着荆瑶瑶伸出手,拽住了荆瑶瑶的袖口。
“我的胸口很痛,你能帮我吗?”
荆瑶瑶重重点头。
“当然。”
短促有力的话语,最真挚的视线。
银杏点点头。
“这里不方便。”她说。
或许之前,在羞辱之中她可以在一众人带有羞辱意味的眼神之中脱到□□。
可现在不是当时,也绝不会是当时。
她不是在取悦谁,而是要治疗身体上的痛苦。
她要在自己选择的地方解开衣服,而不是这里。
荆瑶瑶自然允诺。
两人结伴前往了荆瑶瑶暂时居住的厢房。
银杏和荆瑶瑶保持着半个身位。这已经是她最后的小心翼翼。
迈入陌生的地方,荆瑶瑶明显感觉身边的银杏更紧张了。
“不用担心。”她解释说,“这里被阵法包围,从外面看就是一处死地。”
银杏点点头,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
“那我们开始吧。荆瑶瑶保持着友善的笑容。
银杏点头。她依然很少说话,刚才几句脱口而出的话语,已经消耗了她太多的勇气。
她还需要再积攒新的勇气,才能够做出更多的变化。
视线从银杏身上移开,荆瑶瑶的视线定在垂落的床帏。
她一直在安慰银杏,引导她接受治疗,可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她根本不是医修。
她知道银杏的信任建立的并不容易。身体健康也和其他的问题不一样,她这种外行不能不懂装懂。
她能做的十分有限。
银杏不知道这一点,她环视周围一圈确定没有威胁后就解开了自己的上衣,裸露出身体。
今天她没有裹厚重的绸布。
原本她只有在夜晚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才会摘下胸口厚重的绸布,白天的时候再重新带上。
前几天,她按照往常准备带上裹胸的时候,却罕见地犹豫了一下。
然后她放下手。
这东西带给她的只有羞辱和疼痛,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非要使用它不可。
她摘下了裹胸,可长久被束缚压迫的骨骼已经被变形,就算是没有裹胸束缚,一种疼痛也早已经无法摆脱。
银杏本来以为摘一下裹胸之后最多只要疼几天就没事了。可这种痛是从身体内部传来的,难以忍耐。
也是这时候她听到了其他修士的议论,说是那位外面来的女医修真的要去为断门的小公子诊病了。
来找荆瑶瑶是心血来潮,也是长久压抑的爆发。
她缓缓解开衣物,皮肤因为骨骼的变形形成层层褶皱。
荆瑶瑶见过一次。她有心理准备。
即使是这样,近距离看到银杏变形的骨骼后,荆瑶瑶还是倒吸一口冷气。
她看着扭曲的皮肤,沉默了几秒:“我先帮你缓解疼痛。”
用斩字决斩断银杏身上的疼痛并不是难事,困难的是要如何将变形的骨骼修复。
她准备去找谢青尧商量一下。他肯定比她有更多的办法,如果谢青尧愿意出手相助,情况肯定比她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瞎琢磨帮倒忙要好。
之前小葫芦的事情她已经明白,谢青尧是外冷内热的人,他也许愿意帮忙。
荆瑶瑶抬起手,双手比做长矛的姿态,朝着银杏的后背,斩出一记手刀。
黑色的丝线从她的手指溢出,朝着银杏席卷。只看架势,颇有一副气吞山河的感觉。可当黑色的波涛逐渐褪去,一切都如同之前一样。
荆瑶瑶微微颔首,问:“还疼吗?”
银杏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环境。
她眨眨眼睛。
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她微微挪动身体,依然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不疼了!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那种从骨头上钻出来的疼痛消失了,在她身上不停碾压的怪物也随着疼痛的消失彻底被根除了。
只是……
银杏低下头,观察着自己的胸口,长期束胸所造成的骨骼变形依然狰狞。
荆瑶瑶知道她的想法。
“我会想办法的。”她说。
毕竟,疼痛其实是最弱的症状。扭曲的骨骼若是压迫到脏器神经才是真正的麻烦。
“也不着急。”银杏移开视线,重新将自己的衣服穿好。
能够缓解疼痛对她来说就足够了,至于其他的……
平日里有衣物的遮蔽,她又不起眼,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的。
“这与你的身体有关。”荆瑶瑶摇摇头,“我暂时还没有很好的办法,不过相信我很快就能治好了。”
银杏转向她,用眼神询问着荆瑶瑶她是否可以相信这句话。
荆瑶瑶重重点头。
送走银杏后,她没有任何的迟疑,直奔谢青尧的住处。
谢青尧坐在书室翻阅一本医术。见荆瑶瑶匆匆而来,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轻轻放下手中的书册,他朝着荆瑶瑶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可会处理骨头变形?”荆瑶瑶没有任何的铺垫,直接告知谢青尧她此行的目的。
谢青尧上下打量她。
“你看起来没什么事。”
“不是我。”荆瑶瑶摇摇头,“先回答我的问题。”
谢青尧点头:“会一点。”
荆瑶瑶顾不上仔细思考他这句话是谦虚还是说真的只会一点点,继续开口说:“有个人我需要你帮忙看看。”
谢青尧微微蹙起眉头:“是上次的那个……”
“不是她。”荆瑶瑶打断他,“是其他人。情况很复杂。”
谢青尧的视线移在她身上。来到这里才几天时间,她弄出这么多事情。
谢青尧站起来。
“走吧。”他说,“我看看你说得情况复杂。”
前往银杏居所的途中,荆瑶瑶简单地向谢青尧说明了情况。
听到位置的胸口,对方是女修时,谢青尧沉下表情。
荆瑶瑶注意到他的变化。
他来自古代世界,是传统的文人,就算是医者,恐怕也是有些介意的。
“有些麻烦。”谢青尧没能亲眼见到情况,只是听荆瑶瑶描述,这情况有些复杂。
“听上去要触诊。”谢青尧回答,“对方,能不能接受?”
虽然修真界男女之别不如凡尘世界,可他这个来自人间界的修士,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荆瑶瑶也不知道。
“我先和银杏沟通。”荆瑶瑶自告奋勇作为牵线人,是她请求谢青尧帮忙的。
银杏刚刚回到自己的住处后不久,就有人传信来,说外头有人在等她。
她迟疑了一瞬。她在门派里人缘不好,平日里没什么存在的会找她的人也就只有贺泉清那一派的家伙儿,她才刚刚去过医修的住所,那边的人就已经知道了吗?
银杏不由得变了脸色。
摘了束胸,豁出去请求医修的帮助,但在面对那些伤害过她的人时,出现在她心中的第一个念头依然是恐惧。
十多年了,她怎么可能不害怕?怎么可能因为莫名出现的勇气一下次就克服了多年的心理阴影?
她的脸瞬间煞白。可是到如今她也没有躲避的可能,必须要面对。
银杏僵硬在原地,胸口的伤痕已经不再疼痛,她却感觉自己全身僵硬,喘不上气。
她大口的呼吸,涌入肺叶的却只有一丝一缕不值一提的空气,根本缓解灼烧感。
她感觉自己的手在抖,牙关也在不停的颤抖。
她似乎更加害怕这些伤害过她的人了。
可她必须得出去,银杏迈出一步,颤颤巍巍地行走就如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事实证明她之前的一切恐惧与担忧都是自己吓自己的产物。
找她的人不是贺泉清的人,而是她前不久才见过荆瑶瑶。
这么快!
银杏不敢相信。她说需要想办法,让自己先离开,可时间才过去一个时辰,她就又一次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是啊。她驱散自己身体上的疼痛也只用了非常短的时间。
荆瑶瑶和银杏打招呼,见她脸色煞白,下意识地问:“是不是伤口……”
银杏摇摇头。
“宋姑娘,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荆瑶瑶点头,说:“我不擅长纠正体态,所以带来了能够帮你的人。”说着,她侧过身,向银杏介绍了谢青尧。
银杏见过谢青尧。
这位来自外面的修士在断门内已经住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听说是三门主在外游历时候结识的朋友,是十三洲有名有姓的大门派弟子,是三门主请回来给小公子看病的修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得到门主的许可。
贺泉清和阴柳不对付,自然也警告过自己手底下的人不要靠近阴柳和与阴柳有关系的人。一切被他怀疑和阴柳一派有联系的人,都会遭受残暴的毒打。
因为这个原因,银杏不敢看。
和贺泉清有关的人,她害怕。
和阴柳有关的人,她也一样害怕。
这位宋先生便是如此。
银杏恢复了几分血色的脸再一次变得惨白。
她摇摇头:“您不能帮我嘛?”她说,“您帮我治就可以了啊。”
荆瑶瑶露出为难的表情。
如果她能的话肯定愿意帮助银杏,可她真的不行。
荆瑶瑶脸上的表情映入银杏的眼睛。
她愣在原地。
荆瑶瑶说:“术业有专攻,我很难处理你遇到的问题,消除疼痛和推荐更加专业的人,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银杏偏向荆瑶瑶,判断着她的话是否可以信任。
她其实是相信她的。只是她暂时还没有充足的勇气能够克服一切恐惧的事物,只是想到贺泉清的人依然能够来找她,她就感觉到无比的害怕。
还是不要和阴柳有关的人交涉。
血肉模糊的记忆她实在是不愿意在回忆。
“我不治了。”银杏做出决定。
她不想染阴柳的人帮忙治疗,也没法在一个男人面前再一次自如的褪去衣物,即使知道他是医者,银杏也无法说服自己。
荆瑶瑶还想在尝试着争取一下,但银杏继续摇头的动作让她放弃了这个打算。
谢青尧嘴唇微动,朝着荆瑶瑶传送了一段讯息。
荆瑶瑶分辨出她话语中的意思后,抬头与谢青尧对视。
这样可行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荆瑶瑶点头,她决定和银杏单独谈谈。
两人进入房间。
大概半个时辰后,,荆瑶瑶重新走了出来。
期间谢青尧一直等候在外,见她出来,开口询问。
“怎么样?”
荆瑶瑶点头。
谢青尧刚才传递给她的话语,是让她询问银杏是否愿意接受隔空问诊。
这样,他不会触碰她,也能对她的情况做出一个基础的判断。
这需要借助灵石的功效,用灵力关注在一块纯净度相对较高的灵石中,能够短暂的记录画面。
在征求了银杏的同意之后,荆瑶瑶保留了一块灵石。
荆瑶瑶将这块灵石交给谢青尧。
他伸手握住灵石,查看了记录在上面的画面。
“我需要研究一下。”谢青尧说,“明天这个时间你再来找我,可以吗?”
荆瑶瑶点点头。
“一言为定。”
-
走在回暂居处的路上,荆瑶瑶思考着谢青尧该如何解决这次的问题。
她说服银杏主动接受治疗的可能性很小。
她当时选择只斩断了一半束缚,期待着另一半由她们自己挣脱。
这会是一个较为漫长的过程,绝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轻松完成的。若是从外界强行灌输观念,无疑是拔苗助长。
精神方面的变化这时候都不是最关键。荆瑶瑶担心的还是银杏的身体。她和谢青尧简单交流过,对这种外在压迫身体的影响有了大概的认知。
先不说这会影响到经脉内的灵力流动,破坏既定的平衡影响修为进步,最重要的还是减寿。
银杏也知道。
希望她能够快些克服心魔,早些接受治疗。
她能做到还是太有限了。
荆瑶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认真的思考,完全没有注意到面前朝着她走来的人。
等到感受到诡异的气息后,她面前出现一道影子。
“这么巧。”阴森的声音传来。
荆瑶瑶一下子就分辨出声音的主人。
她抬起头。
贺泉清站在她面前。
几天过去了,他看上去依然没有太大的变化。
荆瑶瑶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
她想绕开贺泉清。她动,对面的人就如同狗皮膏药一样跟着她移动。
“别逼我动手。”荆瑶瑶说。
这是断门,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除非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想动武,但眼前这东西实在是……
想起银杏抗拒治疗的最根本原因,她就忍不住冒火。
“你不会的。”贺泉清笑咪咪的,“你肯定不会的。”
他这种无由来的骄傲让荆瑶瑶感到反胃。
真想由着性子揍他一顿。荆瑶瑶眯起眼睛,缓缓捏拳,广袖之下,手指比矛的姿态。
贺泉清感受到她的不耐。不知道为何这种不耐烦让他更加的兴奋。
他忍不住兴奋挫搓手,心中所自身的情绪越来越复杂。升腾的火焰,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简直是太完美了。
若不是她这么完美,他的视线根本不可能被她所吸引。
他当然知道这个外来的女修在做什么,不过贺泉清并不在意。这门派里的女修士都是些下流货色,没几个见过世面的。
她们根本没法和她比。
只要她一个就足够了。贺泉清忍不住想,人和人果然是不能比较。
他眼中闪烁着光,落在荆瑶瑶身上的视线变成了狂热。
从在兰缘镇上第一次见到这个修士,他就知道她一定是与众不同的。
他说不出这种与众不同来源于何处,却能够感受到自己想要拜服这份不同。
他天生下贱胚子,妄图玷污神圣。
贺泉清知道她暂时不会离开。
贺佳夫人已经和断门门主达成交易,她允许这个不明来处的医修给小公子看诊了。
她还会留在这里。
他能够感受到厌恶。
但只要她留在这里,就还有机会。
荆瑶瑶被这种恶心的神色冒犯。
她眯起眼睛,手指缠绕着黑丝丝线。奇怪的是,斩字决没有找到她企图斩断的东西。
扑通——
贺泉清朝着荆瑶瑶下跪。
膝盖磕着青石板上,发出脆响。
荆瑶瑶因为震撼后撤一步,她猛地意识到,变化的产生如此明显。
他渴望成为被鞭笞的狗。
而在各种因素的影响下,他将目标选择成为了她。
-
又一次进入静修失败,荆瑶瑶睁开眼睛。
她叹息一声,先前的画面又震撼又让人恶心。
她决定最后再尝试一次,这次失败就去睡觉。
她已经很久没有像是普通人一样靠睡眠获得精力都补充了。
她害怕长久以往下去,她会忘记作为普通人的感觉。
荆瑶瑶从如意袋中取出自己的被子,裹着被子缩在床铺上。
深夜寂静,刚开始的时候,她还胡乱思考着什么,但很快就失去了意识,进入梦境。
荆瑶瑶睡得很安稳,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甚至比她平时修炼持续的时间还要长一些。
精神充沛让她更有活力,感受内在的修为,还是没有变化。
荆瑶瑶环视房间,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想念二十。
至少系统在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还有一个能够说话的朋友,可如今二十进入沉眠模式,她都找不到一个不用隐瞒能够交流的人。
荆瑶瑶在屋内度过了上午的时间。
下午如约前往谢青尧的住处。
他早已经在等她了。
看着端坐的身形,荆瑶瑶伸出一种错觉。
在断门之内,谢青尧其实也在期待见到她。
他不知道这种判断原则何处,可仔细想来答案其实并不复杂。
他们是彼此在这个陌生之地,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月夜伴行,无声无息,就只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传达意念。
他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多半年的时间,要隐藏身份,要获得信任。
其实也不容易。
他们真的很像彼此。
恰好起了一阵风,衣袖翻飞,暗红在素色中时隐时现。
荆瑶瑶的步伐缓和一瞬,然后坚定地朝着谢青尧迈去。
“有方法了吗?”荆瑶瑶走到谢青尧旁边的蒲团坐下。
“有。”谢青尧抬起头,看着她回答。
治疗的方式其实并不困难,针对骨骼进行调整复位就可以了。
放在凡人的世界这样的治疗难度不小,但这里是修真界总是有些特殊的方法可以配合治疗,只是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银杏本人不愿意被碰触。
谢青尧简单地朝着荆瑶瑶介绍这个方式具体步骤。。
女修越听越感觉熟悉,她问:“这不就是正骨吗?”
“不是正骨。”谢青尧摇摇头。
“是塑骨。”他纠正道。
“这个修士的骨骼已经完全变形,正骨只是调整骨骼姿态的一种方式。对于她而言能够起到的作用趋近于零,说不定还会造成二次损害。”谢青尧介绍,“医修有一些特殊的手段配合灵器,可以重塑骨形,不过这种治疗方式无法避免接触。”
“还是要说服银杏。”问题似乎绕回来原点。
“不一定非要是我。”谢青尧转向苦恼的荆瑶瑶。
荆瑶瑶抬起头,她一时间没有明白谢青尧的意思。
其他人不知道就算了,他不是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医修。
谢青尧知道她没明白,继续说:“这里距离水泽并不远,若是可能,你的那位师姐是比我更合适的人选。”比起他掌握的那些人间界的方式,松霄是十三洲的医修,而且是位女修。
由她来治疗,对于病人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荆瑶瑶眼睛一亮。
“对哦!”
她还是被思维限制了想法,总是认为离开横塘之后,她就不应该在麻烦门中人。
其实,绝念岛的师兄师姐一直把她当做家人一样对待。治病救人本来就是医修的修行之路,无论处于何处目的,松霄都不会袖手旁观。
“我这就联系师姐。”
荆瑶瑶的如意袋中保留着横塘内门修士之间相互通讯的传信符。
兰缘镇距离横塘不远。现在送信,十日之内松霄一定能够抵达。
谢青尧提醒:“身份的事情。”
“我会安排好。”荆瑶瑶示意他不用担心。
她将情况简述和银杏的介绍用灵力记录在符箓将其送出,其上还记录着断门的详细地址,等待着松霄的到来。
传信符箓送出的第四日。
荆瑶瑶如同往常一样从修炼中苏醒。
贺泉清那天出现过一次之后就会消失了一样。
荆瑶瑶也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她还是修炼,帮助断门内修士处理一些简单的病灶。
这一日一如往常,可突然的访客证明这注定不是普通的一天。
是断门门主亲自来到了这里。
荆瑶瑶看到他的瞬间,就明白自己等待的机会这一次是真的到来了,比起上一次的紧张现在她十分的平静。
她并不是一个人身处敌营。
谢青尧的几次帮助,都在用实际的行为证明着他们是同伴。
二十消失后的产生的情绪变化因为他的存在有所缓和,荆瑶瑶也更加坚定的要达成自己的目标。
“断门主。”荆瑶瑶主动上前,“看起来您已经说服了夫人。”
听到贺佳的名头,断门门主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他无奈地摆手。
“不说这个了。”没有门主的高高在上,这时候的他就是个父亲,他叹息一声,“不知道今日是否方便为我家……”
“可以。”荆瑶瑶笑,她话音一转,“那位呢?”
断门门主反应了一瞬间,意识到他说得是宋居礼。
“宋先生跟着阴柳去镇外了。”想起这个,他的表情沉了几分。
昨天夜里,有几个断门的前哨站的哨卫突然遭到不知名攻击,看样子像是有备而来。
外面出事了?
荆瑶瑶心中一凝。
杨婉还在镇外。
她捏捏手指。
监察处的人,她始终不太放心。
“那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荆瑶瑶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断门门主赞同,他虽然面上沉稳,其实内心也十分的交集。
无论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还是希望能够在真正的危机到来之前让独子从昏迷中苏醒。
没有谢青尧在侧,荆瑶瑶提起精神。
她能够确定贺家夫人贺佳夫人松口,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时期,但现在她待在断门内,对于外面的消息掌握都太少了。
百宗联盟的变化影响着整个临江府,监察处也同样有人在这里。
容承……
荆瑶瑶捏拳。
这么多事情,得让他血债血偿。
抵达上一次来过的庭院,随着一道道阵法接触,荆瑶瑶跟着断门门主站在了房门的这一侧。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这里还有另一个人。
贺佳夫人。
这位夫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当荆瑶瑶出现的瞬间,她的视线就像是锁定的猎物的猎鹰一样直勾勾的钉在她身上。
荆瑶瑶看了眼紧闭的门,开口询问断门门主:“公子到底得了什么病?有什么症状?”
她知道他们曾经找过很多医修为这位公子诊病,就算他们无法治疗,也应该能够得出一些关键讯息。
她不会医术,只能够凭借更多的讯息去判断情况。
断门门主摇头:“就只是醒不来,没有其他症状。”
身体醒不来。
荆瑶瑶想,这倒是很符合灵魂沉睡的迹象。
当日在水泽秘境之中容承被斩伤灵魂,在身体上表现出的症状也应该就是陷入沉睡昏迷不醒。
她心中有数。
“开门吧。”
得到荆瑶瑶的确定后,断门门主示意心腹打开最后的阵法。
一直等待的如今近在眼前。
荆瑶瑶深吸一口气,迈过门槛。
这是一个普通的厢房,结构上和她现在所住的那一间差不多。
荆瑶瑶转头,一眼就看到床围后虚幻的身影。
她的心紧了一下。
荆瑶瑶没见过容承,只看见过他的灵魂投射体。她不能从身高、体态判断身份,必须看到他的样子。
荆瑶瑶朝着他靠近。
虽然知道他深陷沉眠,无法苏醒。但脚步还是不由自主的放轻。
女修靠前,伸手,掀开帷帐。
不是容承。
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荆瑶瑶愣了一下。
浮现在面前的这张脸和记忆中容成的灵魂完全对不上。
这是一个长相十分幼态的青年,皮肤很白,看上去很光滑,像是瓷娃娃一样。
他闭着眼睛,均匀呼吸,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荆瑶瑶想起现代世界的童话故事。
他就像是等待着被人拯救的睡美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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