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瑶瑶很诧异。
她静静观察着场上的情况。
门主断宏看起来在犹豫,但所有人都知道,眼下他只有答应一个选择。
果然,几次呼吸后,断门门主挥挥手从外面招呼进来一个弟子。
“照他说的做,安排两间厢房。”
廖乾羽一笑:“多谢门主。”
“监察使大人。”断宏的视线落在廖乾羽身上,犹豫片刻,他还是决定开口,“您想要查什么随意,断门上下也会配合您,但我有一事……”他叹了口气,“以监察处的情报,您也一定知道我儿子的事情。”
“略有耳闻。”廖乾羽说。
“我听说您找到一位实力不凡的医修。他指的是的化名宋居礼的谢青尧,可发生了刚才的事情,断门门主错误的认为他指的是荆瑶瑶。
“她有希望治愈犬子。”断门门主实话实说。他很清楚,在监察处面前,任何的小手段都是自寻死路。
荆瑶瑶的思索给了他希望。在这时候,就算是面对来自中洲监察处的监察使,他也想要争取一下。
廖乾羽回答:“我只是暂住,除了公务,不会干涉其他。”
有了他这句话,断宏松了口气。
“您想在这里住多久都无妨。至于您口中的公务,我会嘱咐下去,您随意处理。”断宏是知道有很多小门派接着这次的机会挣黑钱,这事情对断门有利,他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事到如今,还是独子的命更加重要。
廖乾羽颔首示意。
没多久,两个修士安顿好一切,引带着廖乾羽和杨婉朝着安排好的厢房而去。
监察处也掺和进来,断门这下更热闹了。
荆瑶瑶没能从廖乾羽这里听到更多有用的消息,可他的到来本身就有着不少疑问。
她留在这里也无法获得更多有用的情报,荆瑶瑶决定先离开这里,之后和杨婉取得联系后,再询问她两人分开这段时间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压下心中不断涌起问题,悄声退出。
荆瑶瑶在一个无人的角落解除云霄纱帐,确认周围没有人关注这边后,女修才慢悠悠地走上居所的路径。
她一边思考着廖乾羽此时出现代表的意义,同时决定要尽快抽时间与杨婉交换信息。
一定是有什么原因促使他选择这个时间出面的。观察今日断门众人对于监察使的反应,荆瑶瑶意识到就算廖乾羽这人看上去没有心机,可他的行为确实疑惑。
以他监察使的身份,他本不会被拦在城外这么久。他在等什么信号?
她想得专注,步伐不由得放缓几分。反而是面前杂乱的步伐唤回了她的注意力,荆瑶瑶抬头,看到一小队人朝着这边走。
领头的是阴柳和谢青尧。
而两人身后随行的小队中,几个人抬着担架,伤员发出痛苦的低吟,有的上面干脆蒙着一张白布。
出人命了?
荆瑶瑶与其错身而过,她看到谢青尧小幅度地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她注意到谢青尧的凝重,意识到这件事情绝不是意外。
一个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又接着带来了更多的疑惑。
荆瑶瑶眉头蹙得更深。
她没有久留,朝着居所快步行进。
她必须快些见到杨婉。
只有知道了外面发生了什么,她才能对当下的局势有所判断。
……
荆瑶瑶快就等到了机会。
阴柳带回的伤员引起了断门内部的高度注意,在门主和各位长老被伤者吸引走注意力后,荆瑶瑶趁着夜色轻松摸到杨婉的住所。
她也早就在等荆瑶瑶了。
两人刚一会面,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
虽然她们之间的关系远远谈不上亲密,但一起在水泽秘境度过的时间,经历过生死的考验,成为了两人独有之间的羁绊。孤身一段时间后,重逢缓解了紧张。
不过,荆瑶瑶和杨婉都知道这不是叙旧的时候。她们二人,一个承担着宗门的命运,一个背负着道侣的血仇。在眼下时局,放松对于两人来说,都是奢侈。
“断门公子不是容承。”荆瑶瑶的消息让杨婉眼中复仇的希望再一次熄灭。
她想了想,问:“那我们要不要趁乱离开?”
此时情况混杂,若是两人想要离开,趁着夜色逃跑,以两人的修为断门的人想要追赶也不容易。
再加上如今的情况,他们自顾不暇,也不可能花费精力追她们两个无关紧要的人。
荆瑶瑶明白杨婉的考量。
她为了报仇,自然要节省自身的精力全力寻找容承的下落。兰缘镇没有,附近其他的城镇依然有希望。
可她自己不一样,这段时间在断门内发现了太多事情,已经没有办法轻易离开了。
荆瑶瑶摇摇头:“你想离开的话,可以去前面的城市等我。我在这里,还有其他事情要办。”杨婉没有卷入这里的事情,她一个人离开肯定更加安全。
“出什么事了?”杨婉眯起眼睛,她意识到两人分开的这段时间,荆瑶瑶独自面对了不少事情。
荆瑶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杨婉说她在断门内看到的情况。
她摇了摇头:“我有个朋友留在这里,他一个人,我不放心。”
关键时候,她拿谢青尧当做借口。
“断门的小公子不是容承的假身份,可他丢失三魂,这一定和容承有关。”荆瑶瑶说出自己的另一重考量。
三魂捆体。
提起这个,杨婉的表情十分难看。
“我留在这里调查,肯定会有其他线索。”
“太危险了,瑶……微雨。”杨婉不同意,“外面现不太平。”
“发生什么事了?”荆瑶瑶察觉到杨婉神情不对,就像是她所判断的那样,发生变故的不止断门内,外面的兰缘镇同样出事了。
“哨站被袭击的事情?”荆瑶瑶分享自己看到的事情,“我听断门内修士说已经死了两个人?”
“死了两个人?”杨婉露出错愕的表情,“不可能。城外哨站的事情是我做的。”杨婉主动承认,“我下手有分寸,不可能死人的。”
“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弄出动静?”荆瑶瑶不理解这之间的关系。
杨婉说:“我们想试探断门的态度。”
“你们?”
“我和那个监察使。”
“可廖乾羽和断门门主谈判用的可不是这个理由。”荆瑶瑶说。
当时杨婉也在现场,她应该知道。
杨婉看着她:“你也在?”
荆瑶瑶默认。
杨婉沉下表情。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不算熟,只是目的相同。”杨婉说,“暂时合作。”
“我不在的时候,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又有一个小宗门消失了。”杨婉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什么?”
杨婉不意外荆瑶瑶的反应,她得知这个讯息的时候,表情和荆瑶瑶差不多。
“是一个很小的宗门,规模比断门还要小。”杨婉说,“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小宗门有两个山头,加起来也就一百多人。”
说是宗门,其实更像是占山为王的土匪。
“这门派不和人来往,所以没人说得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杨婉说。
“是进山的屏障长期没有灵力灌注枯竭,有人发现了端倪,才发现山上的小门派已经消失了。”
“我们已经去过了。”杨婉说,“什么都没有,就和入尘宗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干二净,什么都没留下。”
“百宗现在什么反应?”
“消息暂时还没有传出去。”
“除了最初发现异常的人,就只有你和监察处的人知道?”
“我想,不只有我们。”杨婉盯着荆瑶瑶,“我觉得断门内应该还有其他人也知道。”
“为什么这么……”荆瑶瑶瞬间闭上嘴。
“你的意思是说,这小宗门消失和入尘总消失不一样?”
“你知道监察处为什么要接着入尘宗的事情大费周章地打压重山府吗?”
“因为重山秘境。”荆瑶瑶已经明白修真界向来是“无利不起早”,若是没有图谋,如此耗费精力的事,监察处不会做。
他们要谈判获得更多进入重山秘境的资格。
“廖乾羽说,监察处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了,重山府的禁令很快就会接触。”
“这两者有什么关……”
荆瑶瑶眯起眼睛。
一个闹的沸沸扬扬,天下皆知。一个却无声无息,无人在意。
两个宗门是被不同的势力抹去的。前者狂妄自大,根本不怕被发现所以行事毫不顾忌,后者却藏头露尾,根本不敢让人发现。
现在这个时间段,不敢被发现的人。
“容承?”
“应该不是。”杨婉提醒荆瑶瑶,“你别忘了,他受了伤,就算是小小的山寨没有人能阻拦他,重伤也很难让他一个人完成这么多事。”
“可他还有活偶。”荆瑶瑶有了答案。
“哨所的尸体也有蹊跷。”杨婉再次提起这个,“我只是伤了他们,绝不致命。有人补了致命攻击。肯定是断门中人,但我想不到理由。”
荆瑶瑶回忆起昨日与谢青尧擦肩而过时他露出的表情。
“我会找机会调查的。”
“多加小心。”杨婉突然想到什么事情一样,又提醒说,“廖乾羽可以信,但别全信。他和我见过的其他监察使不太一样……”杨婉露出苦恼地表情,手指在额侧点了点,“他好像有点蠢。”
荆瑶瑶看了杨婉一眼,记下她的话。
她没有在后者的居所久留,现在的断门更加危险。这个小小的门派好像就是临江府百宗的缩影。
它看似是一个整体,但其中不同势力相互制约,错综复杂,隐藏着无数阴暗。有的人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能在这个小小的宗门继续下去;而有的人,只能成为上位者压迫剥削的对象,在暗无天日的黑暗中期待的黎明。
断门害怕贺佳夫人背后的势力而不敢得罪她,却又有极大的可能与另一个小宗门覆灭有关。
这还只是小小的断门。
荆瑶瑶不敢仔细想百宗之间到底有多少纠葛,多少利益相杀。
“呼——”荆瑶瑶长长吐出一口气。她昂起头,今天的月亮被阴沉的云掩盖,压在密不透风的云海下,没有一丝光线逃逸。
这是个适合夜行的日子。但这阴云密布的天,就像是这复杂的断门一般,黑压压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的短暂时间内接受了大量的讯息,这些信息都指向了不好的结果。可此刻的她目标明确,她要找到容承,要帮助银杏等人摆脱当前的困境。
她并不迷茫,只是稍微有些累。
调整几次呼吸,荆瑶瑶提身而起,回到居所。
她按照往常一样检查房间内的符箓,在注意到黄纸上破碎的纹路时,荆瑶瑶浑身僵硬。
符箓被破坏,有人进屋了。
而且,还没有离开!
刹那间,她感觉冷汗沿着脖颈滑落。荆瑶瑶释放感知,提身,转向,出拳,一气呵成。
角落里袭出一道影子,以拳对拳,接下她这一击,两人身形皆是一晃,先前的剑拔弩张火速褪去。
荆瑶瑶眯起眼睛。
黑暗不影响她的视线,她清晰地看到了房间中的访客。
这人也是大大咧咧,夜行甚至不换身衣服,不知道遮一下自己的模样。
是廖乾羽。
他抬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动作。
“女侠别冲动,我不是来打架的。”
荆瑶瑶盯着他,神情戒备。
见荆瑶瑶没有接话的打算,廖乾羽尴尬一笑,自顾自说:“你力气不小,是修过什么体术?”从外在看,她不像是体修,可刚才那一拳却是实打实的力量驱使。
这样的力量,说没修过体术,廖乾羽还不相信了。
“有什么关系?”荆瑶瑶回。
“就是单纯好奇。”廖乾羽情自在完全不像是一个半夜偷偷溜进姑娘房间的贼人。
“灵根修士修习体术的不多。”
“我天生弱灵根。”荆瑶瑶说着瞎话,依然以宋微雨的身份示人,“练些体术防身不过分吧?”
“没什么。”廖乾羽说,“只是遇到有灵根还修体术的修士,感慨一声罢了。”
荆瑶瑶冷笑一声。就刚才和他对的那一拳,她也感知得一清二楚。
廖乾羽也修体术,观察他内里灵力充沛,分明也是灵根修士。
“有什么事。”荆瑶瑶问得不客气。
他应该是跟着她来的。不知道用什么秘法隐藏了修为,她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若不是符箓,说不定她根本可无法觉察到廖乾羽的到来。
这样跟着她,显然是已经发现了自己与杨婉私下接触的事情,可为什么廖乾羽没有提前出现,而是等着两人交换完全部的讯息后才决定露面?
她不知道廖乾羽现下的行为究竟有何图谋,只能事事小心。
杨婉说他部分可信,可谁又能知道这是不是他骗取信任的手段?
想到他来自监察处,荆瑶瑶就本能地排斥。
“谈点事情。”廖乾羽正经起来,“这事情,整个断门之内,恐怕也就只有姑娘做得到。”
“哦?看起来,我透露了什么不得了的讯息给你。”
“不是你。”廖乾羽纠正,“是你的同伴。”
“宋姑娘。”他笑,“她对你过于关注了。修真界的主仆关系,再深也也是主与仆,可她对你关心程度显然越过了这个界限。”
也许是对容承,对报仇。荆瑶瑶微微昂头:“这恐怕不是理由。”
“容承在你们的地方重伤,这就是理由。”
在听到廖乾羽这一句话,荆瑶瑶心中一震
“监察处的事情自然是由监察处来处理。”他说。
荆瑶瑶偏头看他。
“你什么意思。”
“别装了。我虽然不知道他在水泽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放眼整个水府,只有两个地方有实力伤到有元婴修士相助的容承。”
横塘和遇舟。
他不需要知道荆瑶瑶来自具体的那一个门派,重要的是结果。容承身负重伤,却没有彻底死绝。
无论是这上面的哪一个门派,他们在水府或许是一方势力,可放眼整个一十三洲,根本不值一提。
两个门派都不会放任容承活着,又不能掀起太大的波澜。
容承选择隐藏自己身体的地方很巧妙。临江府和监察处的关系很复杂,所以虽然这里活跃的本土势力并不强大,监察处却在这里设立了更多的暗哨。若是水府贸然派遣多数强者搜寻容承,只会更快暴露。
“你真直接。”荆瑶瑶评价。
“这是直率。”
“过于直白也不容易得到信任。”荆瑶瑶回答。
这里是修真界。来到这里后,相互猜忌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在这样的环境中,若真是遇到直率简单的人,反而会让人产生“他是不是装的”或者“这人真蠢”之类的念头。
“我敢如实相告,自然有让姑娘信任我的理由。”
荆瑶瑶有些拿不到他的态度。
他是监察处的人。按道理说,他不是应该要寻找容承。难道就看着自己杀死他吗?
廖乾羽自然没有忽视荆瑶瑶任何的表情变化,见她面露思索,他继续说:“我知道姑娘在苦恼断门小公子的病症,我来这里,就是帮姑娘解决这个问题的。”
“三魂捆体创造活偶,算是容承的独门秘籍。”
廖乾羽从随身的如意袋中取出一个瓷瓶。
“我是来归还三魂的。”
三魂。
荆瑶瑶眼瞳一缩,视线落在廖乾羽手中的瓷瓶上。
这里头是断门小公子断忆丢失的三魂?
“姑娘判断的没错,断忆昏迷不醒确实和容承脱不了关系。”他解释说,“这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手准备,但不知道为何,容承的灵魂脆弱到无法吸收提前准备好的三魂,反而潜入更深层的意识世界沉睡。”
“他在哪里?”
“不知道。”
“那你怎么得到这个的?”
廖乾羽想了想,没有隐瞒:“容承天赋异禀,天生擅长控魂,虽然说活偶秘法是他家传下来的秘术,只有特殊体质的修士才可以修行,但三魂捆体这流的针对灵魂体的法术却不是只有他可以使用。”
他垂下头,看着手中的瓷瓶:“这是我家那位给的,她本来打算亲自处理容承的事,只是路上有事耽搁了,只能交给我来代办。”
说着,廖乾羽将瓶子丢给荆瑶瑶。
“我不方便参与到断门门内的事情,麻烦姑娘了。”
“你有什么图谋?”荆瑶瑶总觉得监察处的人没有善良到平白无故做好事。
廖乾羽笑:“我是不是说过我是监察处四处的监察使。”
“所以?”荆瑶瑶不明白他又一次强调这个身份的用处。
他凝了一瞬,郑重开口:“你不是监察处的人不知道也很正常,我们四处和监察处其他部门不一样。”
荆瑶瑶没有认真考虑廖乾羽口中的四处不一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人是有心机还是真诚她也无从判断。不过他说的话倒是和她的理解对上了。
廖乾羽耸耸肩,一幅早已经看破的模样。世人对于监察处认知早就固定了,只有那个人才认为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修士对于监察处的认知。
廖乾羽见荆瑶瑶收下瓷瓶,神情收敛。
“我拿出了我的诚意。现在,我们谈谈更重要的事吧。”
荆瑶瑶手上动作一僵,她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你应该知道,容承身边有两个元婴活偶。”
“其中一个已经死了。”荆瑶瑶说。
“我知道,否则容承绝不会如此狼狈。重要的是另一个。”廖乾羽盯着荆瑶瑶,“当务之急,是除掉他的元婴活偶。”
“我之所以如此坦诚,就是想要和姑娘你合作。想必姑娘也很清楚,无论是你或者我,单凭一个人的力量绝对无法和元婴级别的活偶对抗。”
“既然这么说,加我一个筑基初期,又有什么用处?”
“姑娘,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所以活偶在什么地方?”荆瑶瑶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直到现在,她还没有感受到任何威胁的气息。
廖乾羽摇头。
“不知道。”他说。
“容承不是你们监察处的人吗?你没见过他的活偶?”
“见过一个,就是你口中已经死去的哪一个,但我们要找的显然不是我见过的那个。”廖乾羽在分享情报方面没有思考吝啬。
他的视线移回到荆瑶瑶手中的灵魂瓶上。
“只能靠你把他找出来了。”他注视着荆瑶瑶,视线无比真挚,“我不方便在断门内行动。”
荆瑶瑶知道他的顾忌,他用监察使的身份进入断门,他的一举一动很大程度上就代表着监察处的意思。
她也重要明白廖乾羽为什么这么真诚的求合作。
他想要她成为在明面上的那一个,而他则要趁机躲在暗处。
荆瑶瑶顺着他的视线垂头,看着手中放置着断忆灵魂的瓶子。
“值得一试。”
-
荆瑶瑶一整夜没有休息,没有修炼,也没有睡觉。
廖乾羽离开后,她就坐在屋内的凳子上,思考着元婴活偶的藏身之地。
没有人见过容承的另一个活偶,一个元婴修士若是铁了心要藏起来,没人能发现他。
想要逼他出来,就必须找到容承。
容承能够藏在什么地方呢?他是个活人,好端端一个大活人,肯定会有存在的痕迹。
荆瑶瑶摸索着手中的瓷瓶。
断忆小少爷说不定有答案。
想到这里,她猛地站起身,可想到若是这么早唤醒断忆,她就没有留在断门的理由了。
她还得在这里留一段时间,要等师姐赶来。
荆瑶瑶正在思考这一次的问题。
外头有人呼唤她。
“宋姑娘。”
荆瑶瑶站起来,整理一下自己的装束,打开房门:“什么事?”
一个修士站在门口。
荆瑶瑶见过他几次,之前他一直充当着引路人的身份,虽然外表看上去十分低调,却是断门内为数不多的筑基修士,也是断门门主断宏的心腹。
“前天带回门派的弟子出现了和小少爷一样的情况,门主请您过去看看。”
前往目的地的途中,筑基修士和荆瑶瑶说了不少,大概的意思很简单。
按门主的意思,其实是不放心她直接在小少爷身上治疗的,恰好遇到了病症一样的修士,他想让荆瑶瑶现在这些修士身上实验,再说给自家儿子诊疗。
荆瑶瑶蹙起眉头,对于这种行为,她无话可说。
跟随着修士来到临时安置点,谢青尧也在这里。
他正跪坐在其中一个昏迷修士的塌前,伸手替他诊脉,单从他的表情判断,情况不容乐观。
有呼吸,有心跳,但人迟迟无法苏醒。这本来就是十分怪异的情况。
“宋先生,宋姑娘来了。”修士上前对谢青尧说。
谢青尧抬头看了一眼荆瑶瑶,微不可查地蹙起眉头。
“我和宋道友交流一下情况。”荆瑶瑶转头对领他来这里的修士说。
那人点头,退到一旁。
他没有要离开的打算,只是拉远了和荆瑶瑶、谢青尧之间的距离。
谢青尧余光撇了他一眼,转身,筑基巅峰的实力想要瞒着初期初期修士做些小手脚并不困难。
他画下一道无形的屏障,这边的声音无法传到那一边。
“不是不让你掺和进来?”谢青尧压低声音,“很复杂,这些人不是受伤,是丢了魂。”
“我知道。”荆瑶瑶对上他的视线。
“三魂捆体术,监察处的秘法。”
听到监察处一词,谢青尧神色一变。
“你从什么地方知道的?”和监察处有关的事情他还是听三位师父说的,即使修为到了三位师父的境界,提起监察处也是讳莫如深。
“说来话长。”荆瑶瑶摇摇头,“和我这次离岛游历有关。总之,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她想了想,说:“重山府的禁令很快就会解除,要不然你先回去吧。”
“胡说什么?”谢青尧忍不住提了音调,“监察处是中洲最复杂的势力,如果这是有他们参与,本来就不是你我这种水平能够掺和的,你和我一起走。”
“我得留下。”荆瑶瑶拒绝。
谢青尧脱口而出:“我也留下。”
荆瑶瑶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这事情不是一个人能解决的。”谢青尧补充。
“不只是因为这个。”
“那些姑娘?”
“嗯。”荆瑶瑶点头。
“要等师姐来。”
“你没法全带走她们。”
“我不知道该不该把小葫芦送回家。”荆瑶瑶轻声说。
谢青尧看着她的侧脸,两个站在昏睡的修士面前,这不是什么交谈的好时机。
“别送了。”他说,“还会被送走的。”
荆瑶瑶偏头看他。
其实讨论这些,再怎么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她能做的始终有限。
“断宏想要我在这些修士身上做实验。”这也是她产生想要带走那些女修最重要的原因,原先,她只是想她们自救,可现在看起来,外界需要给予帮助。
她能不能成为这个外界因素,她是否有这样的能力?
“做实验?”
“嗯。”荆瑶瑶蹲下身,近距离观察这些丢失灵魂,陷入昏迷的修士,“你还没有见过断门小公子?”
“我和阴柳走得近,他们不信任我。”谢青尧跟着弯下腰,“你是说断忆也是丢了灵魂。”
“三魂捆体术。只要找到灵魂,就能救这些人。”
荆瑶瑶偏向谢青尧。她没有告诉他这些人是杨婉所伤。
“你跟着去了现场,为什么他们会失魂?”
“现场没什么线索。”谢青尧实话实说,“行凶者修为远远高于这些修士,他们甚至没能发现凶手的靠近。不过,这里的每一个修士身上都有外伤,是同一种功法造成的。”
“三魂捆体术不需要打伤夺魂的对象。”荆瑶瑶说,“我有理由怀疑打伤这些修士的和夺走他们三魂的,不是一个人。”说到这里,荆瑶瑶一下子就抓住了其中的关键点。
“除了你,还有谁接触过这些修士。”
谢青尧明白她的意思。
“阴柳,还有搬运这些修士回来的门中弟子,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了。”
荆瑶瑶心下一沉。
“我大概明白了。”
-
“毒杀门主独子。”
起初听到这句话荆瑶瑶以为阴柳是想要借着他的手除掉断门的继承人好使得他自己得到这个门派。
这很合理,至少她没有怀疑过阴柳的目的。
可现在再一次回忆起这句话,她只感觉到古怪。
从廖乾羽那里得到消息,容承肯定还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他肯定不是后期导致断门修士丢失三魂的凶手。
若是今天之前她遇到这样的情况,肯定就陷入死局。可夜半时分廖乾羽的到访,向她透露了另一个十分关键的讯息。
其他人也可以通过特定的秘法抽取三魂。
阴柳,或者廖乾羽。她的怀疑对象只能是两个,从疑点上看目前后者的可能性给她更大。
荆瑶瑶不确定他为何要指示杨婉袭击哨所。他说他的朋友抽取的断忆的三魂,但在她的那个世界“我有一个朋友”这句话一般是托词,朋友大多数是指他自己。
可荆瑶瑶的直觉更偏向阴柳。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阴柳身上的秘密很多。只是自从来到断门后,她的注意力更多被断忆,贺泉清分走,很少注意到这个三门主。
荆瑶瑶还回忆起神情古怪的贺佳夫人。她似乎也知道什么内幕。
太乱了。
荆瑶瑶捏着手中的瓷瓶,这里面装着的是断忆的三魂。
现在这个是不是存疑,在廖乾羽的嫌疑没有洗清之前,她是不会贸然尝试的。
她和谢青尧约好了,要去一趟哨所。去现场看看说不定能发现线索。但实际上,她想要去的是那个在山间消失的山寨。
这一切一定有所联系,关键就在失魂上。
如果说是一个元婴级别的修士,一定是有实力让一个山寨一夜之间消失的。
他为什么这么做?
必须要亲自去看看。
荆瑶瑶伸手抚摸过缠绕在手腕上的焦玄,虽然他还没有要苏醒的迹象,却是她最大的依仗。
她捏着瓷瓶,又一次梳理进入断门后遇到的每一件事,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梳理着他们之间可能潜在的联系。
轰隆——
女修猛地睁眼。
现在是白天!
谁!
廖乾羽狼狈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别紧张。”他笑起来,“是我。”
“白天你就敢来?”
“我是监察使,谁敢拦我。”他说,“再说了,这里没人能发现搜。”
荆瑶瑶眯着眼睛。
“什么事?”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告诉你。”廖乾羽说,“我听说了失魂症的事。”
荆瑶瑶警惕起来。她原本就怀疑廖乾羽是抽离三魂的罪魁祸首。他突然提起这个,她不得不戒备。
“看你这表情,是觉得是我干的对吧?”廖乾羽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大白天的,你不怕被人发现,我还怕被人发现,有什么事情赶紧说。”
荆瑶瑶觉得他感觉这个其实不傻也许是错觉,他似乎没有上一次聪明。
“我来是想告诉你,不要一个人去山里那地方。”他与荆瑶瑶对视,“我回去查了和活偶有关的记录,突然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确定荆瑶瑶有在认真听后,廖乾羽继续说道:“活偶本身不是我们理解中的木偶。活偶是有意识的,他的外在看上去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能对话能交流,有自己的思维。”
“容承灵魂受创后,对于活偶的控制力肯定比不上巅峰。也许,活偶在这段时间,自我意识觉醒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
廖乾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上次忘了。”
荆瑶瑶眯起眼睛:“忘了?”她可不信。
“反正就是忘了。”廖乾羽啧了一声,“别管了,我这不是来提醒你了吗?千万不要莽撞地一个人去探索,等我一起。”
荆瑶瑶垂着眼睛,片刻思索后,她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一个被长期控制的傀儡,在主人的意识涣散之后,产生了想要获得自由的念头,所以,诞生想要杀掉主人的念头,也很正常,对吧?”
毒杀断忆。
活偶是人转变的。他能理解的,也只有他曾拥有的知识和过往记忆。
他并不知道横塘发生的事,也不知道容承的灵魂已经无力支撑他吞噬断忆的三魂修复自身。
他被控制时候接受的命令是保护,想要反抗时候产生的念头是毁灭。
因为他还认为,断忆就是容承为自己选择的躯体。
荆瑶瑶一下子就将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
为什么贺佳夫人听说自己的儿子暂时醒不过来是松了口气,因为她根本就知道,醒过来的可能不是她儿子。
阴柳就是活偶。
至于他为什么不能亲手杀死断忆,恐怕就是因为他以为容承已经完成夺舍重生,杀死断忆就是杀死主人。
虽然不知道这样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但活偶如此避讳一定不是什么好结果。
“对对对。”廖乾羽连连点头,“就是这样。”
如果是外人动手,他既能获得自由又不会被反噬,一举两得。
只是先前荆瑶瑶被他展现出的人性所误导,她忘记了最关键的一点,活偶有自己的思维。
也许在成为活偶前,他并不愿意被人控制。
她闭上眼睛。
一切的疑惑在此刻轰然倒塌,女修缓缓睁开眼睛,看向面前的廖乾羽。
“我想知道监察四处参与其中的原因。”她昂起头,“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同位监察处监察使,你要对容承出手,甚至在清楚一切的前提下,要我这个外人出手?”
“这个,这个……”廖乾羽咽一口口水,“我……”
荆瑶瑶站起来。她也不需要答案了,廖乾羽的反应一清二楚。
前一天,他还不清楚说谁是活偶,今天就能赶来提醒她不要贸然行动。
忘了?这个理由可以再愚蠢一点。
这么重要的事情,几乎是扭转当前情况的关键线索,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但如果是有其他人指点,一切就说的通了。
有什么人是一直存在,却一直被忽视的。
她有一个猜想,但不能确定。
“你是他的上司?”她朝着空荡荡的房间发问。
“或者,他口中的那个朋友?”
“胡说八道什么呢?他怎么可能是我朋友。他也不是我上司,我们是同级。”廖乾羽见被戳穿,干脆连装都懒得装了。
是的,这些计谋,那些指挥,关键里的弯弯绕绕他一概不懂,就是个传话的。
真正指点荆瑶瑶,是另一个人。
他的同事。
房间一角,避光处,一张毫无装饰的白色面具悄然浮现,灵魂秘法在这一刻释放其独有的华彩。
荆瑶瑶转过头,看到一个身影。
她见过他。
初初来到兰缘镇,那个倒卖通行证的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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