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曹骆偷偷谈了个对象。这是曹骆一个月后告诉贾空的。
一开始贾空还顶奇怪的,因为这人一直对外宣称不早恋,但又转念一想,挺正常,曹骆一直这样,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甚至是背叛他人,违背自己的诺言。
贾空从来不想管除了自己和曹骆以外的事,自然也不会过问他的女朋友是何人,长何样。贾空只消知道曹骆找对象了,这样就够了。
他俩的关系之前一直挺好的,因为曹骆总是开开心心,话多的说不完,每天不厌其烦地在贾空耳边唠叨自己那些破事;贾空呢,闷葫芦一个,没什么朋友,不会找乐子,就静静听曹骆每天扯东扯西,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的生活都被曹骆填满了。他们一块回家,一块吃饭,直到曹骆找到了女朋友,他便下意识地疏远了贾空。他一直都是这样没心没肺的人。
那天这俩小情侣吵架后,曹骆便眼巴巴找贾空一块回家,免得自己一个人回去不好意思。贾空没理他,自顾自收拾了书包,在路上把曹骆甩得远远的。回家后的曹骆遭到了好友和女友的双双奚落,心里不爽的很。
恰巧当晚他吃完了饭散心的时候又碰巧看见了贾空,原本心中的火气又升腾起来了,他一把拉住了贾空,没好气的问:“你怎么回事啊,咱们都这么多年的兄弟了,这会又突然对我冷脸,你一直都这副样子,真是惹人烦!”
贾空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直到曹骆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眼神闪躲,贾空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伸手极快地触了一下他的脸,未等对方反应过来,贾空就收了手,快步走开了。
曹骆看着他的背影,其实他说的都是真的,他一点也不明白这位好友的心思,也许是他天生心思愚钝,感情方面没有经验,也没有什么情商,高兴就笑,难过哭一会就过去了,这么看来这人确实挺自私的,从来只顾自己的想法,也不会换位思考,贾空对于他只是普通朋友,一个提供情绪价值的朋友,仅此而已。
不愿去深思贾空那番行为的深意,曹骆很快便将它抛之脑后,相信不久之后就会忘得精光。
贾空一直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从小到大都很害怕和别人眼神接触,也不喜欢和别人说话,性子淡淡的,不像其他孩子一样依恋父母,对人撒娇。最开始他爸妈还会问他有没有喜欢的玩具,想不想吃零嘴,但贾空总是兴致缺缺的样子,沉默着看父母眼中的光消失。
可能是不与他人交流而孤独吧,贾空很喜欢自言自语,他妈有时候开门就会看见自己的儿子一个人坐在台灯下,对着玻璃或者镜子自己和自己说话,这令她感到恶心和害怕。
贾空喜欢画画,他的兴趣很单一,难以改变。他对画画有一种偏执的爱,但他不会和其他人分享这些,除了偶尔曹骆心血来潮问他在画些什么,他会很认真地给他解释,即使对方兴致缺缺。
就如前文所说的,贾空是个很固执的人,没人能轻易改变他的想法,他认定一个人对他是有敌意的,就就这样想一辈子,相反的,一旦他信任一个人,无论那人怎么伤害他,背叛他,贾空的心永远不变。
这是一种很可悲的性格,意味着他好坏不分,善恶不明。
不过两人毕竟是一个班的,抬头又不见低头见,贾空坐在教室角落,而曹骆学习好机灵活泼,老师喜欢他,让他坐在前面,一下课曹骆就去找四面八方的同学聊天。现在就是这样。可能是从小享受着被人围绕着的感觉了吧,贾空从来不会因为和一个朋友的不愉快而自己闷闷不乐,这说好听点的是心胸开阔,说难听点是没心没肺,有时候叫人爱,有时候这样的性格又让人恨之入骨。
贾空坐在角落,头靠着墙壁,时不时地抬眼去瞄前排的曹骆。那个生气蓬勃地少年正在和另一个男生争论题目,引得周围的同学也聚过来看,笑声和吵闹声不绝于耳。贾空眼前一阵发黑,面前书本上的字像蚂蚁一样四处爬来爬去。于是他闭上眼,尽力调整呼吸,试着慢慢松开攥紧的手。平时的症状是不会这么严重的,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比往常持续更久。
在痛苦之余,贾空尽力想着其他事分散注意力。他想自己搬到筒子楼的这些年,他想他与贾空的分分合合,他想他母亲的患得患失,他想那些亲切的邻居们……想着想着他心里泛起了一股自我厌恶感和失败感。他心里清楚的很,自己不聪明,和正常人不一样,情绪像一个泡泡一样,很容易就爆炸了,没有兴趣爱好,沉默寡言,不叫人喜欢,这样的人到底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啊?
没有给贾空太多胡思乱想时间,上课铃声拉回了他翻飞的思绪,贾空睁开眼,正好对上曹骆投来的担忧的眼神,他愣了一下,曹骆没在他身上过多停留,很快就转回了头。
贾空偷偷舒了一口气。
如果我也能像他一样就好了。贾空想。
那天是贾空一个人回的家,从学校到筒子楼的路上净是些散发着怪味的工厂,从早到晚轰隆隆响个不停,听了让人无端发慌。此时正逢春末夏初,现在太阳还没完全落下,悬在天边,尽头是一片血色。贾空在耳朵里塞了棉花,又戴了帽子,想尽量避免这些噪音。
到了楼下便见曹骆的奶奶和往常一样等着他,贾空见了不免有点儿尴尬,他低下头准备快速掠过,可那个嫲嫲眼疾手快的很,一下子就拉住了他,问道:“咱们家那个皮孩子没和你一块啊,他是不是又犯什么事了?”她是个瘦小的老太太,一脸精明相,但不是什么狡猾的小人,相反她和她孙子一样是个乐天派,实诚。
“没有,他和其他人一块,等会就回来了。”
“怎么,你俩闹别扭了?”
被戳穿的贾空神色有点不自然,低着头不作声。
曹奶奶摸了摸他的头,“你快回去吧,那臭孩子,越来越不听话了。”
听了她的话,贾空本来想为他伸冤,这和曹骆其实根本就没有关系,其实是自己想太多。但他无论如何也说不想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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