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時遇下楼以后去超市买了包烟,用手背挡了一下打火机,然后就着火苗吸了一口。
周栀看到他时,陈時遇正背对着人,低头懒懒的有一搭没一搭踢地上的石子,食指和中指间夹着没抽完的半截烟。
“陈時遇。”周栀喊。
陈時遇闻声转过头,同时,手指和拇指间一用力,掐灭烟,扔到旁边的垃圾桶。
他咳了两声,随口问道,“又是补课?”
“嗯。”
周栀怕解释不清,所以并没有说其实刚才是去还红包的。
看出他眉心低垂,好像心情不太好,周栀提着嗓子问:“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没有胃口。”陈時遇丧气的答,他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
不过转瞬,他注意到周栀的表情微不可察的沉了下去。
陈時遇心底一怔,忽然问道:“想不想感受一下在桥上兜风的感觉?”
周栀的眼神又有了光,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想。”
陈時遇从车棚底下找出一辆黑色的老式摩托车,因为长时间不骑,所以上面落了不少的灰。
陈時遇从车后座拿出一块棉布,仔细的把车后座擦了擦。
随后把抹布扔回原位,单腿轻松一抬上了车。
“坐稳了。”
话音刚落,车子猛的冲了出去,周栀身子不受控制向后倾,她惊呼一声,双手忍不住去扯他的衣服。
他骑的很快,像是在发泄。周栀克制住害怕的情绪,死死抓紧他的衣角,
桥上风大,隔着头盔呼呼的灌进来。周栀感到脸都麻了。她缩了缩脖子,将脸埋在他腰间背风处。
陈時遇倏的脊背一僵,速度随之降下来。然后迎着风,周栀听到陈時遇向她喊:“冷吗?”
周栀在他背后,小猫一样的蹭了蹭他的后背,摇头。
“不冷。”
骑了两公里,到了一处公园,陈時遇把车停下来。
周栀坐在木质长凳上,双手忍不住互相搓了搓。
陈時遇嗤了一声,随即起身向一个热饮店走去。
再出来,陈時遇手上多了一杯热奶茶。“给。”
周栀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接过来。
放在鼻间闻了闻,是芋圆味儿的。
周栀双手捧住杯身,吸了一大口,胃里双手连同整个身体瞬间感到暖暖的。
陈時遇就近在她身边坐下,一双长腿微曲着,弓腰用手扶了扶太阳穴。
“头疼?”
陈時遇将手拿下来,懒懒散散说了一个字,“没。”
周栀垂眼盯着自己的雪地靴发了会呆,然后问出了刚才一直想问但是又不敢问的问题。
“你今天……很不一样,是心情不好吗?”
陈時遇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的往远处扔了一块小石子。
“被自己亲妈甩了一耳光,能好?”
周栀悄悄的打量了一下陈時遇,靠近她的左脸处微微泛着红。是跟平时看起来的小麦肤色不一样。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挨打?”陈時遇依旧目不斜视,视线懒懒的盯着远处的水面。
周栀有种偷窥被抓的窘迫,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陈時遇侧头看了一眼周栀,看到的却是一个黑绒绒的头顶,他一直没仔细看过周栀,原来小姑娘的个头只到他胸前。
“想听故事吗?”
“啊?”周栀不明白。
陈時遇扫了她一眼,没管她说想还是不想。
他一改平日的吊儿郎当,脸上的表情难得的严肃认真。
“二十多年前,京平周边的小镇上有个泥瓦匠,因为做工认真人又聪明,被一个工头看上,之后他就就跟着工头干。”
“那时候京平的房地产刚有崛起的迹象,大把的工程等人做。工头赌了一把,让他负责市里某个十年献礼的重大工程。”
“但是这个泥瓦匠连初中都没毕业,怎么能负责一个那么重要的工程呢?”
说到这里,陈時遇顿了一下,偏头问周栀,“你猜最后怎么样?”
周栀想了一下,说:“他没有答应吧?”
陈時遇摇了摇头,“他答应了,而且还做的特别好。当年那个工程还被评为市十大优秀工程。他因此也挣到了人生第一桶金。”
“后来呢?”
陈時遇顿了一下,又捡起一块石子扔了出去,石子落在枯萎的草坪里,瞬间被草淹没。
“后来这个泥瓦匠用这些钱买了周边的一些平房,没两年城市向周边扩展,这些房子全拆了。他狠赚了不少钱。”
“他用这些钱投了房地产,酒店,家居建材,甚至还做起了航天材料。”
“他开始嫌弃自己没有文化的妻子。因为一次公司年会过后,妻子当着他手下几十号员工的面,居然去打包那些剩菜剩饭。”
“他也嫌弃她啃骨头时吸吮骨髓而发出寒酸的刺啦声,嫌弃她身上的毛衣起了球都不舍得扔。”
“他开始整天整月的不回家,偶尔回来也是冷着一张脸,没多久就又走了。”
“原来,他在外面有了一个年轻漂亮,谈吐举止都能带的出去的女人。这些却是在男人回来跟她说离婚的那一刻妻子才得知。”
“你肯定在想,妻子应该能分一大笔钱,即使离婚也可以过的很好。毕竟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夫妻的共同财产,何况还是男人出轨在先。”
“你猜怎么样?”陈時遇看了她一眼,然后不等她接话,自顾自的说下去。
“当年太穷,办完婚礼没几天女人就跟着男人去了工地,居然连结婚证都没领。法律上根本不承认他们的夫妻关系。在漂亮女人的唆使下,男人把当年买的第一套两室一厅的小住宅给了她,至此,再没有瓜葛。一个月之后,妻子才得知,自己已经怀孕了。”
陈時遇双手向后交叠,头枕在上面,慵懒的感受强烈的光线带来的刺激感。
“可能上天开眼,前不久他得知,漂亮女人生的女孩儿根本不是他亲生女儿,而他自己也得了重病。”
“他从当年夫妻二人共同的朋友嘴里得知,原来他还有个儿子,就开始向妻儿示好。”
“你说这个妻子她该是什么样的态度?”
陈時遇忽然问。
周栀认真的想了一下,说道:“应该连面都不会跟他见吧。”
“事实上呢?这个妻子她是怎么做的?”
“怎么做的?”陈時遇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像是咀嚼。
随即,陈時遇忽的笑了,“你该不会当真了吧?”
他侧过头去,像是在掩饰什么。
“假的,傻妞。”
陈時遇捏起两根手指,弹了一下周栀光洁的脑门儿,起身,双手插兜,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
周栀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刚才被他弹过的皮肤,不疼,只是微微发烫。
望着他的背影,清瘦又修长。风一吹,黑色的运动裤向前兜着,腿部的线条骨骼分明。
周栀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她想一直站在他身边。
和陈時遇分别以后,周栀坐公交车回家。到家刚好是下午三点。
蒋佩芸正在厨房包饺子,而沙发上周乾正坐着看电视。
很长时间没有过的景象,周栀明显一愣。
周乾放下遥控器,站起身。
“怎么,看到爸爸不高兴啊?”
周栀立刻摇头,“没有,高兴。”周栀换上拖鞋,走到沙发上坐下,拿起一个苹果啃起来。
“爸爸,你不是在出差?”
“提前回来了,这不快过年了,放假。”
“哦……”周栀拖长音调说了一句,“这样啊。”
周乾问了问她的学习情况,又聊了一会儿。
周栀就转身去厨房帮忙,结果才包了几个饺子,就被蒋佩芸以她包的饺子丑为由,赶她回房学习去了。
除夕那天,周栀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点开一看,全是群发的祝福短信。
周栀懒的去看,把手机扔到一边,又睡了过去。
结果睡了没一会儿,手机铃声又响了。
周栀眯着眼睛接起来,林晓路大咧咧的声音自电话的另一边传来。
“栀栀,你怎么不回我信息?”
周栀反应了一会儿,脑袋清醒些。
“是祝福短信吗?我还没来得及看。”
“不是祝福短信,是晚上人民广场的烟花秀,宋扬约咱们一起去。”
周栀:“啊”了一声,“都有谁啊?”
“还能有谁,就我,你,还有宋扬呗。”
没有听到有关陈時遇的消息,周栀瞬间提不起兴趣。
“那个……晓路……”
林晓路那边很吵,没听出她语气中的犹豫。
“就这样啊,晚上七点,我在广场等你,不见不散。”
“……”
下午,周栀换上前几天新买的衣服,一件白色的过膝大衣,和一双黑色皮质英伦鞋。头上是红色小礼帽。七点钟准时到达人民广场,林晓路一眼看到她,蹦蹦跳跳跑过来,挽着她,“栀栀,你今天好漂亮。爱你吆。”
“以前不漂亮?”
“漂亮,但是没有今天漂亮。”
“……”
“你帮我拍照。”林晓路把手机递给她,跑远一点,做了一个鬼马精灵的动作。周栀按下手机,咔嚓一声。
拍好了,林晓路接过手机一看,照片中的林晓路身材高挑,而且灯光加持下,皮肤也白了许多。她开心的抱着周栀亲了一下,“谢谢栀栀,你把我拍的好漂亮。”
周栀藏起兴致缺缺的表情,笑道,“是你本身长的就好看。”
两个人逛了一会儿,已经七点一刻,还是不见宋扬,林晓路拿起手机给宋扬打电话。因为人太多,太吵,林晓路捂着一只耳朵,几乎是用喊的。
“喂,你是跑去坐了个月子吗?怎么还不到。”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林晓路开始发飙,“限你十分钟之内赶到,不然的话,有你好看。”
林晓路的话显然没有奏效,宋扬晚了两分钟到。气的林晓路冲上去就要打人,宋扬轻松躲了过去。“林晓路你是狗吗,怎么挠人?”
林晓路眼睛瞪的圆圆的,“你给我等着。”
说着就开始追着宋扬打。
周栀站在人群中,看着他们嬉戏打闹,无奈的摇了摇头。
远处已经开始小范围的试燃放烟花,烟花像是黑暗中开出一朵朵的花朵。美颜且喜庆。而周栀心里却像少了什么似的,始终提不起兴趣。
忽然,原本按照轨道燃放的烟花,忽然乱窜起来,离的近的人们本能的向后逃,因为人太多,巨大的力量由前向后袭来。不少人都开始往外躲。
周栀猛然被大力推了一把,接着身体不受控制的踉跄着向后倾。
周栀惊呼了一声,认命似的闭上眼睛。
忽然,一双修长且有力的手臂,托住她下滑的身体。随之而来是一股淡淡的棉花糖的味道。周栀惊魂未定的睁开眼睛,向下看。在风吹动下,黑色运动裤下的腿部线条分明。
周栀蓦的回头,只见陈時遇收起刚才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此刻正玩世不恭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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