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容予向来不喜欢跟着人流挤来挤去，所以每天都是等到大家基本都走光了，才去食堂打饭的。

反正食堂离得近，不太需要排队，上菜又不用等。

即使她吃得慢，晚点走也是来得及的。

不过，今天程淮启也还没走。

这倒是有点奇怪。

他不是一向和陈飞他们一起走的吗？

又听到他说要吃食堂，就更奇怪了。

上次不是他说食堂不好吃的吗？

虽然心里有一大串问号，但她还是把这些疑问都默默咽下，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带上校卡，准备去食堂吃饭。

“陆容予同学。”

男生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疑惑地转过头。

“啊？”

男生没骨头似的靠在背后的墙上，懒懒地开口：“我没钱了，请我吃个饭？”

第一次见，要蹭饭还一幅“你敢不答应试试？”的口气的。

陆容予被惊得不轻，良久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噢。”

看在他每天给自己带牛奶、上次又给她买零食的份上，就请他一次吧。

反正这个人一直都很没有礼貌的。

不用和他计较。

程淮启好心情地勾着唇，一路跟在她身后，来到了食堂。

两人排队打完菜。

陆容予走到她一直惯坐的座位，但没想到程淮启也跟了过来。

她抬起疑惑的小脸看着他。

“怎么？”他挑眉。

“没有，你坐这里吧。”

陆容予摇摇头，站起身，兀自端起盘子，换了个座位。

他这是被嫌弃了？？

程淮启面色一沉，看着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影，端着盘子、迈着小短腿，走到另一边坐下。

忍不住低头骂了句。

眼前本来就不香的饭菜，它变得更加不香了。

男生烦躁地看着不远处那个不知道是没脑子还是脑子没开窍的人。

在心里不屑地“嗤”了声。

应该是脑子没开窍吧。

怎么说也还是个幼女。

对她要求也别太高了。

而幼女此时，腰背挺得笔直，细细白白的手指捏着筷子的上端，优雅地在铁盘里夹起一块莴苣笋，放进汤里，过了水、捞出来，咬下一小口，在嘴里仔仔细细地咀嚼，最后咽进肚子里。

吃得又慢又认真。

程淮启看了一会儿幼女进食的画面，很神奇地忽然就不烦躁了，连带着面前油腻腻的菜好像也变香了一点儿。

两人吃了没一会儿，食堂又涌进了一批高三的同学，闹哄哄地在窗口前排着队。

陆容予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但程淮启却想起金城嘉昨晚跟自己说的“小秘密”，皱了皱眉。

果然。

一个高高壮壮的身影从队伍中脱离开来，大摇大摆地绕到了陆容予身前。

……

小姑娘条件反射地皱了皱眉，端着盘子转身就想走，钱衡民灵活地绕到她身前，拦住了去路。

真是个灵活的大胖子。

“小妹妹，这么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还有着一幅油腻腻的嗓音。

钱衡民一米八出头的个子，又高又壮，此时像一堵墙般，堵在陆容予身前。

她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了。

忍不住皱了皱眉。

程淮启还在不在啊……

早知道刚才就不和他分开坐了！

她正这么想着，一道不辨喜怒的声音就从上方传了过来。

“哟，这不是五中‘一哥’么？”

这魔鬼的声音！

这魔鬼的气息！！

这魔鬼的步伐！！！

吓得钱衡民触电似的丢开陆容予的手腕。

靠！

王延不是说，程淮启没跟小妹妹在一起吗？

而且他不是从来不在食堂吃饭的吗？

这都能遇上，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回去必须找王延算账！

钱衡民心里恶狠狠地想着，脸上却挂上了一副十足官方的笑。

“我哪担得起被您叫哥啊——七爷！”

一声“七爷”叫的那是一个发自内心、中气十足、又铿锵有力。

程淮启面无表情。

“本来还想下午去找你，没想到这么巧，中午就遇上了。”

钱衡民用吓得出了汗的手心蹭了蹭裤缝，讨笑道：“七爷贵人事儿多，怕是记错了，您找我能有什么事儿啊！”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程淮启声音平淡无波，手上却一个用力，一把揪起他的领子，把他逼退到桌边。

被当成小鸡一样拎起来的人，小腿磕到椅子，一个跌列，背朝下贴在了餐桌上，发出“砰”得一声闷响。

他的头以奇怪的姿态向上扬着，脖子和额头上的青筋一下子暴了出来。

呼吸急促。

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下，落到白色的餐桌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空气霎时安静下来，四下呼吸可闻。

男生一手揪着他的领子，一手撑着餐桌，俯身盯着他。

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戾气。

眼神又阴又狠。

仿佛要把桌上姿态狼狈的人盯出个孔来。

两人周围聚集了一众围观者，竟没有一个人敢过来阻拦。

钱衡民眼神飘忽，颤着声道：“七，七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程淮启把他的领口攥得更紧了些。

“听说，她在这个学校很难待下去了？”

声音轻飘飘的。

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扬，却像锋利的刀片般，在他身上凌迟。

钱衡民的汗毛全一下子立了起来。

“没……没……”

程淮启眯着眼，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上次在班里，是我太客套了？”

那气息几乎让钱衡民窒息。

“不……不，不敢……”

他嗤笑一声，修长有力的手指一松，放开了皱得不成样子的领口。

钱衡民被提起来的头和脖颈，顿时“砰”地一声砸在了餐桌上。

“事不过三。”

冰冷的声音飘进耳中，闻者又是一颤。

陆容予还保持着刚才端盘子的姿势，微微张着小嘴。

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真的好凶啊……

好吓人。

程淮启看着女孩傻呆呆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还吃么？”

陆容予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不吃了。”

他点了点头，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然后回去把自己没动几筷子的盘子也端来，和她一起走到楼梯口倒掉。

“谢谢你啊……”她偏头看他。

他挑眉。

“怎么谢？”

陆容予愣住。

怎么谢？

还能怎么谢？

他难道还真的要问她讨赏吗！

正常人不是应该回答“不客气”吗？！

小姑娘皱着眉，一脸震惊又疑惑地看着不按常理出牌的某人。

“我帮了你两次，你回一句话就完事儿了？”

他的语气十分理所当然，一幅“本该如此”的表情。

让她不禁开始反思。

难道是自己的逻辑有问题？

好像，真的是自己的逻辑有问题……？

良久，她开口问：“那你想我怎么谢你呀？”

“以后你跟着我吃饭。”他答。

陆容予：“？”

这算什么谢法？

“不行？”

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愉悦。

陆容予的小脑袋里，一下子蹦出刚才他把那个流氓按在桌子上的凶恶画面。

小心脏不自觉地颤了颤。

“那以后是后到什么时候呀……总不会是一直吧？”她十分小心翼翼地问道。

程淮启愣了愣。

“一个月吧，行么？”

陆容予咬咬牙，点头道：“好。”

他要是要蹭她一个月饭的话，她还是可以负担的起的！

反正他每天给他带牛奶，上次又给她买零食，她本来就应该还他的嘛。

这么想着，顿时释然了不少。

两人一起往食堂外走。

陆容予突然开口喊他。

“程淮启……”

小姑娘还是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软软糯糯又奶声奶气，跟撒娇似的。

他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又紧又痒，却忍不住翘起唇角。

“后鼻音，程，不是陈。”

“……”

陆容予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为什么非得要纠结她的前后鼻音啊！

这是南方人的特色不行吗！

他悠悠看了气鼓鼓的小姑娘一眼：“别的字儿前后鼻不分就算了，我的名字不能喊错。”

陆容予平复了一下呼吸。

“程——淮启。”

特地咬重了那个后鼻音，显得有些阴阳怪气。

程淮启勾勾唇，满意地“嗯”了声。

她像是终于做出了什么决定，鼓起勇气，郑重地说道：“刚刚谢谢你。”

“但是打人是不对的，尤其是班长带头打架斗殴。”

小姑娘说话的时候一板一眼的，那副正经的样子，颇有一番教导主任的风姿。

程淮启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架斗殴了？”

男生的语气凉飕飕的。

陆容予读出了满满的威胁的意味。

……

不过，好像是没有打起来噢。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

他好像也就是揪着领子，把人压在桌子上，说了几句悄悄话而已。

但是他的样子太凶了！

搞得她总觉得刚才发生的事情很严重一样。

就像刚才他问“哪只眼睛看到我打架斗殴了”。

就好像她说了哪只眼睛，哪只眼睛下一秒就会被他挖掉一样！

呜呜……太恐怖了！

小姑娘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双眼，求生欲满满地道：“哪只眼睛都没看见！”

程淮启：“……”